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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翠低目,“府中都传,堡主先前是被夫人所害才昏倒在床不省人事。还说,事发之后,夫人畏惧潜逃。唯有冷氏远赴蜀地,不顾自身性命采摘了华先生所说的药来……堡主服过药醒来,见夫人不在,首先就问的夫人去向……”
她说到这,抬头觑我,面上透了几分繁杂神情。
“不用顾忌,还有什么,直接说。”
“奴婢不知夫人去向,无法回答。却怎料边上一个侍药丫鬟当下开了口,说夫人趁堡主昏迷之际离开府内,一直未归,冷氏如何历尽艰险采药回来云云。然后……堡主当下就砸了手里头喝了一半的药碗……”
风过,庭院里树枝微颤,两片巴掌大的叶子悄然落下。
她再说些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
前方不远处的寝房门口,流苏晃动,灯火飘忽。
我侧目看向庭院里的那棵大树,厉喝道:“谁在那?出来!”
风卷叶飞,树叶沙沙的响。
树后,走出来一个小小身影,稚嫩明秀的脸庞上面,漆黑莹亮的眼眸直直看我,朝我唤了一声,“娘。”
心里不知为何的乱得难受,我朝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与他直视,只手捋了捋他额前飘动的缭乱发丝,“方才苡翠说的话,你全听到了?”
上官清点了点头,双目里是亦如苡翠之前见着我时的复杂神色。
“你也认为娘像她们说的一样?”
“娘什么也没有做过,是那些人见不得娘好,见娘不在便信口胡说。”他双目凝着我,面上是万分笃定,“清儿只信娘,不信其他人。”
心头一暖,我笑,“清儿说娘怎么样,娘就是怎么样。”
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妇人一声叫唤,“夫人回来了?堡主请您进去。”
回眸,却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一个人。我起身,“有劳王婶传话,天色已晚,王婶是不是该回南苑了?”
妇人一愣,尔后连连含笑告辞出去。离去时的笑眼里,宛若有细微的凉意荡过眼瞳,一闪而过。
我冷冷开口:“她怎么在这?”
“原是阿云小姐拉着她过来找夫人聊天解闷,却恰巧撞到堡主昏迷在床。”苡翠低声答着,话里透着几分耐人寻味,“说来也奇怪,堡主昏睡不醒,不管是汤药还是茶水,下人们都喂不进,偏生这个王婶一接手,堡主就能进食了。于是王婶索性就日日待在东苑帮衬着照护着,便是这几日堡主醒来,她也日日过来服侍汤药。”
我不以为意,“是么?若是堡主未醒之时她王婶能伺候堡主进食我倒还信那么几分,堡主醒后,怎么能任王婶在榻前伺候?”
“奴婢无半句虚言。”苡翠见我不信,加强了语气说得十分认真,“夫人,还有一桩事。堡主昏迷渐醒之际,正巧王婶在给堡主喂药。正喂得好好的,堡主突然攥住了王婶拿勺的手,大喊了一声‘娘’。”
“什么?”我震惊不已。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堡主这一句吓住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王婶更是吓得手一抖,将碗里的药洒了一半。”
“然后呢?”
“然后堡主就醒了,似是忘了醒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见着床榻前拿着药碗的王婶,只是微微疑惑了下,接过药碗就问夫人下落,再然后就……”
从我寝房里头,走出一个黄色身影,一直走到我身前,才施施然微微屈膝一礼,“夫人,堡主有请。”
“冷氏?”我侧目,讽笑,“我倒不知,我的房里,什么阿猫阿狗也能随便进出了。”
她低目温婉,不愠不火,唇边溢着得体端庄的笑,“夫人,堡主已久候夫人多时。”
“话传完,你可以滚了。”
她抬眸看我一眼,仍是那般温婉的声音,“妾身告退。”
她言罢,转身,走向东苑大门,于途中突地一声长长叹息。
深夜里的叹息,悠然三转,意味深长。
我冷笑,转眸看向不远处灯火亮堂的房舍,对旁吩咐,“天晚了,少爷该睡了。”
苡翠低眸称是,牵过上官清便要往另一方向走。
“娘?”上官清目里满是疑惑,扯着我袍袖不愿放手。
“清儿听话,娘眼下困了,明早再去看你。”我朝他柔柔一笑,拉开他的手,向那道高挂着明灯的房门走去。
文章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要命了是不是?!
烛光荧闪,大开的房门外,灯火之芒淡淡洒在一片长廊里,然后慢慢隐入夜色的静谧中。
所有的随侍仆从似是早得了他的吩咐,见我进入房内,便齐齐低头告退而出,走在最末的那个,小心谨慎的关上了房门,关门的手,有些发抖。
满室的繁华陈设,于烛光底下夺彩炫目。我低头看了看一连几日快马加鞭弄出来的满身尘土,突地觉得与这房间格格不入。房内,内室幔帘已被拉下,一眼看不到底的房,望着,莫名生了几分心悸。
绕过屏风,挑开幔帘,同样干净华美的大床上,男子只着着中衣,未盖被褥,侧着身子斜靠着床头坐着,一手持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搭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敲打着膝盖,见我进到内室,眼一侧,笑,“连让几人去请才能把你喊进来,架子够大?”
那唇角弧出的那抹笑意分明含了一丝疏离的清冷。
我站在那,不再往里走,直直看着他,见着他面色如常,目中冰凉,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堵上,压得难受。
他放落书,“我昏迷多日,一醒来就没见着你。”
突然觉得万分疲倦,开口,是淡淡一句:“那又怎样,我不是你的贴身丫鬟,非得时刻不离,即传即到不可。”
他微皱眉,墨玉般的双瞳间似轻起一道疑惑,他看定我,“他们说,嘤秋远赴蜀地,不畏艰险,为我采了药?”
心弦微颤,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这话我回来时已经听说了。”
他眉蹙得再紧,看我时,目里全然是一番审视神色,“他们还说,你自我昏迷当日便离了府。”
垂在长袖底下的手微微握紧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有些痛,“大概吧,十多日之前的事,我记不大清了。”
灯烛下那俊雅的眉目微微变寒,“去哪了?”
“出去转转,没去什么地方。”
他讽笑,“出去转了十多天?”
我背脊僵直着,牵了牵唇角,想笑,笑不出。
男子漆黑的双眸在烛火光芒映照下愈见深邃难测,顿了会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了哪里?”
周遭空气都好似变得不顺畅,肺腑心房禁不住一股酸气直涌而上,苦涩不已。
我深吸一口气,“你既然心里认定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我一遍。”
上官若风睨眼过来,目间锋芒顿时如割,刺得我双目一涩,“我要你自己说!”
我咬牙将字吐得清楚,“哪也没去,就在周边转了转——”
话还未落,一本书册已被他从身旁拿起隔空朝我打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到我右肩,我侧头微避,耳边听得书页飞卷,然后重重落地。
上官若风面上满是愠色,伸手指了一边的空墙,“面壁站着,一个时辰后过来。”
我折身就过去,才堪堪走出两步,听得他从后传来的声音,“又是这副脾气,四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我忍不住开口顶撞,“汐月就是这副脾气,堡主若不喜欢,那就别见汐月便是。”
这话,明显再次惹怒了他,“你站住。”
我顺从的止了脚步,“堡主还有什么吩咐?”
上官若风望我的目色冷冷,其中锋芒之凌厉深刻,我不过轻轻一瞥,也忍不住毛骨悚然。他盯着我,只说了三个字:
“脱衣服。”
心神俱震。
我惊愕看他,只觉恼意、羞意一股脑的直冲脑海,“你若看我不顺眼,要打要骂随你便是,何必羞辱我!”
他瞟我一眼,声音阴沉冷漠,不容置喙,“脱。”
心底一股怒火涌上盖过所有。我紧抿了唇,盯着他,手下用力,直接扯开了腰带。大力将外袍扯开,扔到地上,再脱第二件,第三件……直到要解开中衣,被他出声喊住:
“转过身去。”
我拂袖转身,双肩因愤怒微微颤抖着。
顿了片会儿,他再开口,“转过来。”
我不动了,背脊挺得笔直,再不想看他一眼。
身后,男子的声音轻得仿佛漂浮在柳絮之上一般,突地一下比之前温柔百遍,“祈蚬草长于西蜀毒瘴丛中,要是说冷氏一人采药回来,我是不信的。”
我一怔,不明所以。
“转过来,让我看看,你伤了哪里?”
心中猛烈一跳,我诧异转身,抬起双目瞟了眼飘摇不定的烛火,然后才疑惑再看向他。
他见不得我表情呆愣,彼时看我的目光带了几分不悦,“那个地方我曾今去过,只行到一半距离就再不能入,更不用说采药了。冷嘤秋,她没那个本事。”
他上下将我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我中衣之上无半点血迹、损伤才神色微缓。
这又是怎么回事?眼下情况陡转直下,完完全全好似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是,却又觉得莫名其妙的的别扭。
既然他什么都清楚,那又为什么见了我就没什么好脸色看?
身上只剩下中衣,虽然是在房内,但还是有些冷。我撅着嘴,故意在他面前双手交叉搓着手臂。
他看在眼里,什么表示也没有,任我在那干站着。
“一进来就摆着张臭脸,当所有人都欠了你似的。”他的眉间仍旧是微微皱着的,目里的冰凉之色没减半点,话音加重,“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你话,你半句实话都不肯说。你只当是自己受了委屈,可这委屈又是谁自找的!”
“我……”我被他冰寒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怵,一时间,好不容易积起来的怒火被打散了下去,找不到话来反驳。
“若不是我知道你就是这副脾气,你又当怎样?!”
心跳忽顿忽急,连呼吸也渐渐紊乱起来,我不知道眼下该怎么接话,只愣愣望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朝我发脾气,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又惹了他。
我咽了咽口水,将头埋得低了些,却听他话语陡转,厉喝出声,“谁准你出去采药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文章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泣不成声
房内烛光明亮得晃得人眼生疼,他说的话,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的双目如尖刃寒芒般的冰冷慑人,那带着明显愤怒的面上,满是无尽无尽的……我不敢直视的神情。
这个男人一般情况下不轻易冲人发脾气,可是一发起脾气来,却从来让人招架不住。
我不知道为什么出门帮他采个药也能成为他生气的理由,而且这脾气冲我发得满是理直气壮地的模样。
我咬着唇,心中哽郁,再说话时,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声音干涩,“我只是……想救你。”
“救我?怎么救?”他的面上再沉了些,嘴角突地泛起一抹冷笑,“用你的命?我倒不知,我身上这一点儿毒还能到要人命的地步。就算是能要人性命,可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他说这句时语速微微放缓,飘忽在耳际时柔柔和和的,然后陡然再厉,“为了采几根草就赔上你的命,你有没有长过脑子?!”
这下,连粗话都说出来了。
从我进房到现在,上官若风一直是斜坐在床上的,斜眸看我,明明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姿态,可那眼底看人的目光,却如同在看着一个犯了极大错的下属。
四周好似越来越冷,我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此时此刻,就像浸在冰水之中,碎冰贴着身子,寒气钻进皮肤,这样冷,冷得寒彻筋骨。
我禁不住双肩一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