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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慷已然将秦秋水的面目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一声。大哥的话果然不错,这秦家三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她爹秦仁德是个小人,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难怪当初大哥连纳她做妾不愿意,想来也是早就瞧出秦家个个都不是好人。转念之间,又生出些许怨尤,大哥不要的,圣上竟赐予我,当我杨慷是什么人了?心思百转千回间,只觉秦秋水嘴唇一张一合,就像没有教养的农妇在质问自己粗野的丈夫,一时间更觉反感,当即冷冷说道,“你的陪嫁丫头在哪里,又与我何干?”
话音才落,就听“砰”地一声脆响,却是秦秋水长袖一拂把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再抬头一看,便见眼前人儿粉面含威,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纤纤玉指直戳自己的鼻梁,“你,你……”想是气得紧了,“你”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你这模样,还真像个泼妇!”杨慷不由得冷笑。
秦秋水听杨慷骂她泼妇,只觉血往上涌,踏前一步,举手一挥,“啪”地一声脆响,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打在杨慷脸上。
杨慷自小习武,本是反应敏捷之人,却没想到秦秋水一言不合便会动武,这一掌打在脸上虽【‘文】然不算疼痛,却让【‘人】他失尽颜面,他当【‘书】下手腕一翻,攥住【‘屋】秦秋水的纤纤素腕,用力往前一拉,便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你这个泼妇,竟敢动手打我!”
秦秋水吃痛,眼里顿时泛起一层泪光,不过仍是倔强地咬了咬下唇,狠狠地怒视着杨恪,“我若是泼妇,你就是泼夫!”
先前柳儿与另几个陪嫁丫头椿儿等在隔壁厢房吃茶,还真没听见秦秋水唤她,后来听见房内有瓷器摔碎的脆响,这才赶紧叫了椿儿过来,又听见房内动静异常,当下只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那椿儿却是个机灵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柳儿听得张口结舌,犹豫了好半晌才应了。
少时椿儿从热水房打了一盆热水,听着屋里有一会儿没有动静,便开口叫道,“三夫人,奴婢给您送热水来了。”因杨慷排行第三,所以机灵的椿儿便改口称秦秋水为三夫人。
秦秋水正与杨慷怒目相对,听见椿儿的叫唤,知她就要进屋,就用力挣了一下,冲杨慷低声道,“还不快放手!”
杨慷也不想在丫头们面前失了体面,当下松开手来,见自己方才捏住的那截皓腕被勒出几个深深的指印,皓腕的主人一双美目更是隐隐含泪,盈盈欲泣,当下不由得后悔自己用力过甚,竟忘了眼前只是个弱质女子。
椿儿捧着热水进来,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人的情形,当下垂下头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把水盆放在床榻前,“奴婢侍候三夫人和姑爷洗脚吧……”
话音刚落,便听杨慷冷声道,“不用你侍候了,我自己来。”
椿儿已看见地上碎成几块的茶杯瓷片,心下一惊,却不敢再说,应声匆匆出去,并顺手掩上房门。
秦秋水当即冷笑道,“杨慷,我秦秋水素未与你谋面,自思并不曾得罪过你,你既不愿娶我,又何必请媒人上门提亲?”
“你以为我不想娶,便可以不娶么?” 杨慷方才还曾一瞬间的后悔,不过这份后悔立即被秦秋水的言语给击得粉碎。“若是可以,我立即给你一封休书。”
“给我休书?!”秦秋水自小要强,秦家人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哪曾受过现在这样的羞辱?泪水当即一涌而出,脸上浮起不屈之色,“你以为你给我休书,我就乖乖地接受?哼,你以为我秦秋水是什么人?是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么?”
115、再释疑
既是圣谕赐婚,杨、秦两家自然不能不遵,阮蕙原本有意借着黄姨娘突殁把婚事顺理成章地往后拖一拖,以便杨慷也有个缓冲的时间,可杨恪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杨、秦两家的恩怨已然存在,与其逃避,不如当面揭开,为了慷兄弟的将来,把秦三小姐娶进门的事,宜早不宜迟。”于是乎,两人再一商议,又问了杨慷的意思,最后到胜仙居与老侯爷与长乐侯一说,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新婚当晚,待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众宾客散去,夜色暗沉,整个府邸渐渐安静下来,阮蕙夫妇却没有上。床就寝,而是整衣而坐,小声谈话。谈话的内容,自是与杨慷秦秋水的婚事有关。
秦仁德伙同黄姨娘谋害他们夫妻二人,杨慷已经知情,秦秋水却未必知道。如今黄姨娘病逝,杨慷必定迁怒于秦秋水,所以二人一合计,由杨恪出面向杨慷提出一个建议,杨慷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
现在,夫妻俩人就在屋里静静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桃花源的院门就被敲得“咚咚”作响,还伴随着一个丫头的叫唤声,“世子,夫人!”
采青闻声出来,听着这丫头的声音有些耳生,但听其叫得焦急,便令小丫头开了院门,开门一看,竟是秦三小姐的陪嫁丫头椿儿,说要见世子和夫人,便领她来见。
阮蕙与杨恪相视一眼,便开口问那椿儿找她何事。
椿儿便将新房里的简短地说了一遍,末了期期艾艾地恳求道,“慷三爷也不知为了何事,正跟三夫人质气,连茶杯都摔了……”这丫头果然是个伶俐的,直接把责任推到杨慷身上。
阮蕙不由得暗自一笑。看来杨慷还真是入戏三分,果真把秦秋水给激怒了。现在,该轮到她和杨恪上场了。想着就让椿儿带路。自己与杨恪相偕而行,片刻就来到了杨慷的住处听涛园。
院里灯火通明,一干的丫头婆子们都屏息凝神,静静守在屋檐下面,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有眼尖的丫头瞧见椿儿领着世子与夫人进院,连忙迎上前来行礼。
杨恪略一沉吟,便令丫头婆子们都退了下去。
夫妻两人站在屋檐底下,看着紧闭着新房房门,屋里正传出杨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能令他们听得清清楚楚,“你是什么人我杨慷并不清楚,不过另尊是什么人我却清楚得很。因着大哥拒绝娶你过门的事,就做出了那些个龌龊的事情来!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必你也不会比令尊逊色分毫!”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秋水显然已经被激怒了,“你给我说清楚!”
“令尊做了什么,难道你这个做女儿的竟毫不知情?” 杨慷冷笑道,“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好,今天我就跟你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你彻底看清楚你这个表里不一的父亲的品性是如何的卑……”
房门应声而开,杨恪满脸肃然地站在门首,厉声喝道,“三弟,住口!”
秦秋水闻声扭过头来,一眼看见杨恪,只觉心中一阵酸楚,那泪水更是不可自抑地涌了出来,“杨大哥……”
杨恪微一皱眉。轻轻点了点头,向杨慷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能对你的新娘如此无礼?”
杨慷倔强地昂着头,斜了秦秋水一眼,“大哥,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对她无礼…”
话音未落,就被秦秋水打断,“那你就当着杨大哥的面把话说清楚。若我父亲当真做过对不起你们杨家的事情,我情愿代他赎过!”
阮蕙就站在杨恪身后,自然将哭得如梨花带雨的秦秋水几乎偎进杨恪怀里的情形看在眼里,恐杨慷心生误会,忙上前一步走近秦秋水,不着痕迹地把她与杨恪隔开,“弟妹先别生气,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三弟平素也是个知理的,怎么今天就这般无礼起来了!”后面一句则是责备杨慷的。
秦秋水抬起婆娑泪眼,想着自己原本不比阮蕙逊色分毫,而杨恪却为了她连自己送上门去为妾都不肯答应,再想到杨慷刚才对自己那般凶恶,哪是什么良人,心里更是无比失望难过,哽咽着说道,“杨慷方才要与我休书,我还有什么话好跟他说的?”
“三弟,不是我这个做大嫂的偏袒秋水,她现在身份尊贵,是圣上亲赐的县主,本是金枝玉叶,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你能娶得如此娇妻已是三生之福,你不好好呵护疼惜不说,还在她面前这般失礼,又怎不让她难过失望?”阮蕙面向杨慷,沉声斥道。
杨慷梗着脖子,不好反驳,只低声道,“大嫂莫非忘了大哥在长宁遇刺之事?”
阮蕙便作势嗔道,“那事……与秦三小姐并无直接关联,你不可因一人之过而怨恨他全家呀!”
秦秋水听出端倪,当下便拽着杨恪的袖子,垂泪说道,“还请杨大哥把在长宁遇刺的事说予我知……”
杨恪眉峰微不可见地轻颦一下,有意无意地往后退了一步,与阮蕙并肩立,正色说道,“你既然执意想知道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我便也不瞒你了。”
秦秋水抬起头来,娇嫩如花的脸庞上满是泪痕,让人我见犹怜。
杨慷就站在她的对面,瞥见她拽着杨恪衣袖的手,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黯。就算此女嫁与自己,可她的心,终是在大哥身上。
阮蕙自知秦秋水一向对自己不喜,不过见她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杨恪身边,心里也有些不悦,当下不动声色地拉起她的手,温言说道,“此事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得清的,你且坐下来听你杨大哥细说。”
秦秋水默然点头,依言在铺着狐裘的椅上坐下。
阮蕙则拿起细长的铜钳,轻轻地拨弄着炭盆,让炭火烧得更旺。
杨恪与杨慷也先后坐下。杨恪就向秦秋水道,“杨、秦两家原本还是老亲。这些年来的交情也委实不错,不过自从解除了那份契约,你父亲便对我生出怨忿之心,所以,这一次在长宁。他便与人合谋,在安王府附近行刺于我,幸亏我事先有了防备,这才逃过一劫。”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秦秋水面前。
这张纸,便是先前黄姨娘写给秦仁德的密信。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秦秋水身上。
就着屋里明亮的烛光,秦秋水把信整整看了三遍,这才抬起头来,颤抖着噪音问道。“这……都是真的?”
没有人应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根本无须再多作解释。
好半晌,秦秋水才苦笑道,“这么说来,贵府的姨太太,竟是为此事而殁的么?”
这话有些挑拨的意味,不仅令杨恪感到不快,便是阮蕙。眼皮也微微一跳,心里一阵警觉。
杨慷却立时回答了秦秋水的问题,“我家姨娘因自觉愧对杨家列祖列宗郁郁而终,不知你父亲作下如此歹毒的事情后会有什么感受?是否还能日日高枕无忧,夜夜恣意享乐?”就算黄姨娘是因此而死,他也无法把罪责归绺于杨家,毕竟,黄姨娘犯下的,是不可宽恕的大错。既便不是病死,杨家的家法也会置她于死地。
秦秋水料不到杨慷竟会如此说话,当下只气得身子一阵颤栗,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如此说来,我父亲当真是作下了这等歹毒之事?”
还是无人回答。这个时候的沉默,也等同于默认。
“可笑,当真可笑!”秦秋水缓缓抬起头,突然格格地笑地起来,只笑得花枝乱颤。大红的长袖掩着半边粉嫩的脸庞,满头的珠翠摇曳生辉,看起来异常的娇媚动人。
杨恪不禁微微皱眉。
杨慷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只觉心里一阵难过。
阮蕙也有片刻的恍惚,眼见秦秋水似有些异样,便当机立断,一声脆喝,“秦秋水,你父亲作下如此伤天害理的坏事,你竟然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