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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车内闲谈,马车不知不觉就停在一座宅第的大门前,杨林把马交给跟车的厮儿,那宅前的门房就认出来杨家的马车来,热情地招呼着:“……表少爷来了!”边说边打开了西角门请众人进去。
阮蕙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这座典型的四合院的气势雄伟,房屋高大,院落重叠,竟不比长乐侯府相差多少,待进得院门,一路行来,只见前廊后厦,抄手游廊,垂花门,影壁,隔断都十分考究,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园相通,院中莳花置石,甬道两侧间或有两棵海棠、石榴,更令她感到稀奇的是,小花园旁竟还有一个巨大透明的玻璃缸,里面有五彩斑斓的数十尾金鱼嬉戏畅游,她不禁驻足良久。
这个秦家,还真是个有钱的主儿,这派场气势,连长乐侯府也有所不及。
杨恪看到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也不由得唇角微翘,脸上带出浅浅的笑容来,“……你要喜欢,回头我也叫人在院子里养一缸……”
阮蕙睨了他一眼,“不过是觉得好看多看两眼罢了……”说着作势往四周看了看,“妾身倒是觉得这座宅院挺不错,世子是不是也要叫人照着这样子再建一座呢?”
话音未落,就听前面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有个娇柔的女声叫道,“恪哥哥!”
阮蕙闻声望去,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婷婷袅袅的少女,约摸十四、五岁,鹅蛋脸儿,柳眉凤目,樱桃小口,再配以她凝脂似的雪肤,看起来十分动人。待她走近,阮蕙这才看清她生得一双妙目,宛如波光潋滟的一湖秋水,流转间艳光四射,不由得令阮蕙心中一动——这姑娘长得如此好看,难道就是黄姨娘所说的那位秦家美人?
杨怡看到阮蕙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不由得轻咳一声,勉强笑道,“秦妹妹,这是我的妻子阮氏……这位是秦表舅家的三小姐……”
秦妹妹?听起来与“情妹妹”一个样。阮蕙忙与她见礼,不料这位秦小姐只轻轻“嗯”了一声,草草向自己福了一福,就扭头跟杨恪说话去了,简直把自己当空气一般,也就索性无视她的存在,佯作专心致志地欣赏起院内的景色来,心里却想着以静制动的招数。
杨恪显得有些尴尬,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秦小姐的话,眼睛却在四处睃巡,忽瞥见前面来人,忙出声招呼:“秦表舅!”
秦家小姐这才打住话题。
杨恪又为秦表舅与阮蕙二人做了介绍。
秦表舅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皮白净,蓄着一小撮山头胡子,身材瘦削,生得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商人。他微微打量了阮蕙一眼就拈须笑道,“贤甥好眼光,竟娶得如此美妇!”
阮蕙心下很不以为然。以色侍人,以色相人,都为她所不齿。这个秦表舅,若只是个以貌取人的普通商人,又何以值得杨恪相交?她心念一动,随即落落大方地向秦表舅道,“表舅谬赞,实不及令爱多矣!”
秦表舅面上一滞,旋即笑道,“伶牙俐齿,倒与恪儿是天生一对。”拈着胡须的手在下巴上停留片刻才向前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阮蕙也不客气,随在杨恪身后进了正房。
秦小姐那双剪水黑眸里,就笼了一层薄薄的氤氲,看向阮蕙时,不免多了几分忿然。
进了正房,分宾主坐下,丫头们上了茶,杨恪接在手里,喝了两口就向左右看了看,秦表舅就叫秦小姐,“秋水,你祖母一早就嚷着要见你杨表嫂,这会儿正巧来了,你就带她去让你祖母见见吧!”
秦秋水眼睛往杨恪那边睃了睃,只得站起身来,勉强向阮蕙笑道,“表嫂,咱们走吧!”
待两人出去,屋里再无外人,杨恪便直奔主题,“江东那边已经起事,老冯昨天已奉旨前去镇压……”
秦表舅面色一变,“消息确切?”
075、风云暗涌
阮蕙此时端坐在秦家老太太的屋里,笑吟吟地听着老太太细数当年杨、秦两家当年的风光,眼角的余光瞥见秦秋水神色倨傲,心里倒觉得有些纳闷——这位秦小姐就算生得赛过天仙,也不过是商贾之女,竟连自己堂堂的长乐侯世子夫人也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心无城府,便是被情所困而故意冷落自己。当然,如果是后者,她可要对其还以颜色!青梅竹马又怎样?也不能以此为借口插足做人小三!
心神飘忽间,忽听秦老太太笑道,“……你这模样儿,倒与秋水的嫡姐有几分相像,可惜那孩子自出了阁就没回来过,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阮蕙正想宽慰两句,就听秦秋水接口道,“祖母,您老人家就别担心了——如今姐姐已经贵为诚王妃,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诚王是当今圣上的嫡次子,秦家竟攀上了这样一门显赫的皇亲!难怪这秦秋水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值得炫耀的资本。看来这秦家,绝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天下想让自家女儿做王妃的世家贵胄多如雨后春笋,那诚王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远在长乐身为商贾的秦家?阮蕙心思百转,不由得收起先前的轻忽之心,集中精力听秦家老太太诉说“革命家史”。
秦老太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忽望着阮蕙笑道,“听恪儿说你先前病了好些年?”
阮蕙就微笑道,“因小时发烧过度,落下了时而清醒里面糊涂的毛病,亏得晋阳的罗神医碰巧治愈了……”罗贤志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治得了阮蕙姐弟的病,所以她有意无意用了“碰巧”二字,便是日后有人找罗贤志医治此类病症,也疑不到她身上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先前我还为恪儿担心,如今见了你,也就放心了……”秦老太太细细看了她两眼,“听恪儿说你从小就没了娘,倒跟恪儿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好在长乐侯府人口简单,你这一进来就是当家主母,也算是苦尽甘来……”说着脸上隐隐有怜惜之色。
敢情她还怕杨恪娶个傻子回来么?阮蕙暗暗好笑,对秦老太太的直率倒也不觉反感,这样当面鼓对面锣的,总比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好。因此言语之间,对秦老太太也甚显恭敬起来。
而在秦家正房里,秦表舅面色凝重,对杨恪传来的消息感到十分震惊,“不是定在八月十五的么?怎么竟提前了?”
杨恪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远没有秦表舅那么忧心,“刚开始我也吓了一跳,后来才得知此事与咱们并无干系——原是江北的将士因不满梁王手下大将金大成强抢了一名都尉的妻子闹出来的……只是这么一闹,无异于打草惊蛇,圣上重病垂危自顾不暇,梁王那边却必有所防备,这要是再等三个月,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看似淡然的表情,听似舒缓的口气,却令秦表舅脸上的神情更显肃然了。良久,才抬起他那狭长的三角眼,一字一句地道,“世子有何高见?”
杨恪眼神骤冷,盯着秦表舅那精光四射的眼睛,“我已飞鸽传书给诚王,与其缩手缩脚再等三个月,倒不如趁此良机放手一搏,打他个猝不及防!”
秦表舅那双三角眼蓦然圆睁,“是不是太仓促了些?万一大事不成……”
“没有万一。”杨恪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机不可失,时不待吾。早则五日,迟则七日,诚王必作决断。”俨然有王者之风。
秦表舅被杨恪决然的神情所感染,那干瘦的脊梁也渐渐挺得笔直起来,“杨世子所言甚是。梁王昏庸无道,早为天下人所唾,诚王等这一刻久矣!”
“我已跟老冯商议发初步行动方案,只等诚王一声令下,我藩属将士与另几位老王叔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梁王……只是这么一来,原定的计划就得有些改变,宫中的布署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就得劳你入宫一趟,以掩众人耳目。”杨恪望着秦表舅略显激昂的脸孔,冷静地说道。
秦表舅一愣,随即问道,“……以何名目进宫为好?”显然没有异议。
杨恪俊朗的脸上就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梁王不是正在选妃么?令爱如此仙姿玉容,若去凑个热闹,倒也不会引人怀疑。”
秦表舅顿时面现愕然之色,“……万一秋水被梁王看中,则不是羊入虎口?”
“万一?”杨恪淡淡一笑,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你希望出现万一?”
秦表舅当即嚅嚅说道,“我知道若让秋水入宫,更能让梁王放心……只是秋水这丫头打小被我捧在掌心长大,再说她又非你不嫁,当初咱们也是立了契书的……”
杨恪眉峰微微一皱,打断了秦表舅的话,“我说让秋水入宫,倒不是为了推脱当年的契约……届时各州府选送的秀女入宫,环肥燕瘦齐聚长宁城中,还不把梁王挑花了眼?只要秋水不刻意出头,梁王自不会留意到她。”
秦表舅面色就渐渐黯淡起来。诚王若能一举登基,那诚王妃就成了当今国母,那他也就成了当朝国丈;而就算杨恪将来恢复王爵,秦秋水嫁给杨恪,充其量也就是个王妃。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都是他的掌中宝,让他为了大女儿秦若水而做出舍弃小女儿秦秋水的决定,他只觉心里一阵揪然。可现在情势危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他只能狠下心来作出决断。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几乎可闻两人的呼吸之声。
杨恪只静静地看着秦表舅,并不说话。秦表舅是个精明的商人,孰重孰轻还是分得清的。
许久,秦表舅才缓缓点头,“明天我就带秋水去长宁。”忽转过头来直视杨恪,“成败在此一举,还望世子能全力相助。”
杨恪眼里闪过一簇火苗,冷冷说道,“弑母之仇夺妻之恨,我恨不得亲手剐了他们,又怎会不尽全力?”
076、事出意外
秦表舅十分热情地留两人在家里用了午餐,还劝杨恪饮了两大盅白酒,不擅饮酒的杨恪竟有些微醺。从秦家出来,杨恪脚步略显踉跄,好像醉了。阮蕙看在眼里,就柔声问道,“世子……是不是醉了?”
杨恪这才惊觉,当即扭过头来,看见阮蕙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略显浮躁的心竟突然安宁下来,当下挽起她的手来,笑道,“我没事,没事……我就想着……锦绣街新开了座酒楼,听说菜色不错,现下天色尚早,要不咱们去那里吃晚饭?”顿了顿又道,“饭后还可以在长乐城里走一走。”
吃饭、逛街?而且还是跟自己的丈夫?阮蕙双眼顿时一亮,不过还是作出矜持的模样,“不是刚刚才吃过吗?世子又想着晚饭了。”逛街这项她前生酷爱的活动,自从到了这里,她几乎都快把它给遗忘了。
“等你在街上逛一圈,自然也就吃得下了。”杨恪的唇线就翘成好看的弧形,眉眼弯弯地一把将阮蕙拦腰抱起,顾不得她小声惊呼,当着杨林与跟车厮儿睁得大如铜铃的眼睛把她放进车内,随后又抱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亲昵得令阮蕙情不自禁地红了脸,挣扎了几下纹丝不动,只得不好意思地朝车外呶呶嘴——隔了薄薄一层车帘,便是杨林的背影。
杨恪却恍若未见,依旧亲热地紧紧搂住她,生怕她离开似的。
阮蕙初时尚有些羞意,一会儿就如温驯的小猫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她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隐隐觉得杨恪有些不对劲——她知道,他对她好,兴许只是出于怜悯,或者还夹杂着几分喜欢,毕竟她这样的仙姿玉容,没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
可是此刻,他幽黑的眸子就如一潭春水,那般深情款款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