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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不由得抚额笑道:“蕙儿知书达理,你莫带坏了她才好。”
苏容不以为意地扁了扁嘴:“知书达理没什么不好,可那都是显摆给外人看的,若在咱们面前还作兴这一套,未免太过迂腐拘谨了。”
苏夫人哭笑不得,冲阮蕙道:“你这姐姐,往后得有个厉害婆婆管着,要不然她这尖牙利嘴的可如何是好?”
苏容涨红了脸,不再搭理苏夫人,亲手替阮蕙除下帷帽,定眼看了好半晌,才笑嘻嘻地道:“蕙妹妹这一梳洗,竟如那画上走下来的人儿了。”
阮蕙忙低下头去:“姐姐谬奖……”
苏夫人已笑着向阮蕙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虽说苏容拦着不让行跪拜大礼,阮蕙还是恭恭敬敬地向苏夫人屈膝行了晚辈之礼,才在她身边侧着身子坐了。
苏夫人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微微地说道:“明日那些夫人们只怕个个都要羡慕我的你这样的干女儿了。”
“蕙儿何德何能,竟能得干娘这般夸赞?”阮蕙天性内向,此时听到母女俩频繁的称赞,也不由得霞染双颊。
看着她娴静温婉的模样,苏夫人很觉满意,便向苏容招手:“莫不是看到我夸你蕙妹妹,你就不自在了?”
“我才不稀罕呢!”苏容向母亲撇了撇嘴,拉了阮蕙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母亲夸得我双耳都起了茧子呢!”说着自己也撑不住大笑起来。
苏夫人也忍不住笑了:“……她要束起发来,就是活脱脱一个大小子……”扭头看见阮蕙怔怔发呆,眼角竟有盈盈泪光,料想是心有所感,不由得伸手拉她入怀:“好孩子,往后我就是你亲娘,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就是了,我必为你主持公道。”
阮蕙看着母女俩嘻笑戏谑,竟突然想起家里挂着那幅母亲画像来,被苏夫人打断思绪,才蓦然惊觉——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江家当成自己的家,把江婉玉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她抬起双眸,正对上苏夫人真挚的目光,心里一暖,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到干娘和姐姐这样,我……就想起我娘亲来了……对不起……”
苏夫人与苏容都显得有些黯然,屋里有片刻的寂静。
还是苏容打破了沉闷,“蕙妹妹别难过,要是往后有人欺侮你,你只管来找我,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边说边作势挼了挼袖子,仿佛要跟人动武。
阮蕙忍不住破涕为笑:“有姐姐为我撑腰,料想再不会有人欺侮我了。”
一时气氛又轻松起来。
丫头们鱼贯而入,已摆桌安箸妥当,请了她们入席。
饭毕,苏夫人才正色向阮蕙道,“……今年十四岁了吧……府里可曾为你议过亲?”
这是敏感话题,形同于现在的“少儿不宜”。阮蕙赶紧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前些天……薇姐姐倒是跟我说过什么衡州邵家的事,后来……您就来看我……也不知有没有正式议过……”
“衡州邵家?”苏夫人秀眉微颦,似是回忆着什么,片刻后便出言安慰阮蕙,“你别担心,不管这衡州邵家是什么人家,咱们也得先弄个清楚,若是不像样的门户,等咱们回了晋阳,我就找你们家老太太理论去!”
苏容却在旁边一本正经地道:“我倒有个两全美的法子。”
“哦?”苏夫人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
苏容瞅了瞅阮蕙,抚掌笑道:“若是母亲前去阮家为蕙妹妹说一门好亲,又不用与人大费口舌,岂不是两全齐美?”
阮蕙闻言,不免将头垂得更低,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待到想起那人是谁,已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甚好。”苏夫人竟表示赞同,连连点头,随即又问了阮蒙的情况。
阮蕙心念急转,便决定坦诚相待,也就未加隐瞒,一切照实说了。
苏夫人面色凝重,不时点头,“……也是个好孩子,难为他了……”眼看夕阳西下天色渐沉,便向阮蕙笑道:“明日我再派人接你过来,若觉得不惯,不如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阮蕙婉言拒绝了,站起身来告辞。
苏夫人也站起身来,挽起她的胳膊,微微笑道,“你既打算在扬州多留些时日,我也不便拦你……正好定儿也在扬州办事,你们兄妹俩个……也认识一下,免得往后见了面,还不知道是自家兄妹……”
苏容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她轻咳一声,打断母亲的话,“……二哥出去办事了,这会儿也不知回来没有……”
苏夫人佯作没有听见苏容的话,扭头吩咐候在门首的小丫头:“去请二爷过来……”
苏容略感尴尬,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却再没有出言阻止。
阮蕙眼角的余光从苏容脸上掠过,落在了自己捏着帕子的右手上,才感到手心已沁出丝丝冷汗。
不多时,那小丫头进来说二爷到了。苏夫人便笑道:“进来吧!都是自家兄妹,就不必拘礼了。”
话音才落,小丫头打起帘子,苏定已大步进来。先叫了“母亲”,才转向阮蕙,眸光略作停留就微微侧过脸去不敢再看,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几分欣喜。
阮蕙在听小丫头说“二爷来了”时,就垂下眼睑作眼观鼻鼻观心之状。
苏定微翘的唇线与眸光里一闪即逝的异彩早被苏夫人看在眼里,她暗忖自己所料不差,面色微沉,不动声色的为两人作了简短介绍,最后还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兄妹往后要多多亲近,言兴举止也要磊落大方,不可让人小瞧了去……”
说得阮蕙手心又沁出一层冷汗。
苏定心头一凛,连忙与阮蕙见礼,满脸肃然之色,礼毕方才正色向苏夫人道:“天色已晚,就让儿子送妹妹回去吧!”
阮蕙赶紧推辞说江家定会派人来接,不敢劳动大驾。
“蕙儿不用客气。”苏夫人目光闪烁,又向苏定说道:“蕙儿的外祖父是你祖父的结义兄弟,你们做晚辈的,理当前去拜见。”说罢便吩咐大丫头紫竹去取自己的百宝匣来。
紫竹却面带踌躇,低声说道:“夫人,这些都是您……”
不待她说完,苏夫人已经打断她的话:“蕙儿的外祖父,我自当视同亲父……还不赶紧去准备?”
紫竹这才应声去了。
苏夫人又细细叮嘱了阮蕙好好养息身体,便让苏定送她回去。
苏定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在前面,昂首挺胸,步履沉稳,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及至下楼,就有一位衣着齐整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不慌不忙地向阮蕙施了一礼,才肃然说道:“老奴福永,奉江老太爷之命前来接大小姐回去。”
034、用心良苦
苏定微显诧色,右手已悄然按住剑柄。
阮蕙听着这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定眼看时却觉面生的得,便向身旁的采青睃了一眼。
采青认出是先前在扬州城门处迎接的江家老仆,当即笑道:“有劳福永叔了。”
福永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依然显得不卑不亢。
此时暮色已沉,天边隐约有几点闪烁的星光,朦胧的月色里混着万家璀璨的灯火,让这座小城愈显静谧安详。〖TXT小说下载:。。〗
看着苏家的朱缨八宝车旁停靠着一辆朱轮华盖马车,车旁还侍立着身着阮家下人服饰的采平,苏定便知道这是江家的马车了。
阮蕙也看到了采平,便缓缓往那边而去。
苏定待要制止,转念一想也就随她去了。
待阮蕙上了马车,茗儿也牵了过马来。
紫竹步履匆忙地捧了个黄梨木的锦盒出来,又低声跟苏定说了几句话,苏定频频点头,将锦盒揣进怀里,这才纵身上马。
一路上车马稀疏,行人寥寥,全不能与晋阳的繁华相较。
阮蕙想着方才苏夫人所言,只觉心绪有些纷乱,一时间双眉微锁,竟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不安来。
采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着姚妈妈,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佯作不见。
姚妈妈心思细密,早看出大小姐的异样,此前又见过阮蕙镇定从容之态,此时更是小心翼翼,不免出声相问:“大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阮蕙勉强笑道:“没事……不过是有些想念蒙儿……”
与马车并行的苏定耳力极好,虽然主仆俩的声音不大,他仍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一忖,当下便向马车内说道:“妹妹不必担心,蒙兄弟用了罗先生的方子,又有老太太亲自照料,定能很快痊愈,说不定等你再回晋阳时,他便能出门迎接了呢!”
阮蕙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有苏定同来。沉吟片刻,才婉言说道:“但愿如此。”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好听,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这是一个大周未婚女子从小就要懂得的礼仪——男女有别,自当保持距离。更何况,还有苏夫人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在阮蕙心里翻腾,她自然更要加倍小心了。
姚妈妈听着,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定也似明白她的心思,想着她身边还有一位年长的妈妈,从其沉稳的眼神就能看出不是个普通仆妇,当下也就不再说话,安静地跟在马车后头。
幸好路程不远,不足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江家小院前,门口站着望眼欲穿的娟娘,看见马车驶来忙唤了小丫头去跟老太爷禀报。
马车停稳,采青扶了阮蕙下车。
苏定早已从马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缰绳抛给茗儿。
那边福永已从驭座上跳下,快步过来,客气地向苏定表示感谢。
苏定笑道:“我是奉家母之命特意前来拜访老太爷的……不过是顺道送阮小姐一程罢了……还请福永叔代为通传。”
贵客临门,哪有不见之礼?福永忙做了“请进”的手势,一边上前带路。
苏定向阮蕙含笑点了点头,便规规矩矩地跟在福永后头去拜见江老太爷。
江宗瑱听苏定口称“江祖父”跪拜在地时,浑浊的眼里竟泛起一层水光来,好半晌才叫福永拉他起来,又让娟娘端了杌子给他坐,方才问道:“你是……苏浩然的孙儿?”
苏定毕恭毕敬地垂手应道:“是。”怕老人误认成别房子孙,便又补充一句:“时任翰林院殿阁大学士的苏学士,就是家父。”说罢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黄梨木的锦盒来,双手捧到老人面前,“些许微薄心意,还请江祖父笑纳。”
江宗瑱也不客套,叫福永收下礼物,又十分热络地与苏定拉起家常来。
阮蕙进了屋,本欲去跟外祖父见面,不想等到月上树梢,仍未见苏定出来,便让采青去打探一下,得知老太爷与苏定相谈甚欢。
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工夫,老太爷才端茶送客,又让娟娘来请阮蕙。
阮蕙进屋,江宗瑱便遣了福永与娟娘出去,遂问起苏夫人今日让她过去都做了些什么。阮蕙便据实相告。
“这么说来,只是请你过去吃顿饭?”江宗瑱笑微微地说,“是苏夫人让苏二少爷送你回来的?”
阮蕙点了点头。
江宗瑱脸色就微微沉了沉,又道:“这个苏夫人,当真是用心良苦。”
阮蕙有些不解,随即想到苏夫人那么草率地就让自己跟苏定见了面认了兄妹关系,又隐隐明白了几分,怕江宗瑱误会什么,忙笑道:“苏二哥武艺高强,苏夫人视蕙儿如亲女,才会让他送蕙儿回来,难道……有什么不妥?”
“你心地单纯,自然不知世情复杂。”江宗瑱的笑容略有些苦涩。
阮蕙默然。苏夫人如此用心,她又怎会不知?只是她一个闺阁少女羞于出口罢了。
江宗瑱沉吟片刻,方才正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