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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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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蕙低下头,双手把帕子绞成了一团,双颊嫣红,如那桃花一般艳丽。

这样的害羞与窘迫,倒让苏夫人有些意外,看着阮蕙如花朵般绽放的脸颊,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意,伸手搂过阮蕙的肩膀,笑道:“有你干娘在呢,你什么也不用怕。”

说话间,马车已在一处宅院前缓缓停下。门前候着一个仆妇,忙忙地上前来打起车帘,并放上脚踏侍候苏夫人阮蕙她们下车。

阮蕙出得马车,才发现面前是一座的白墙青瓦的宅子,正门之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江府”两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门上的朱漆竟已有些剥落。还未及细看,那仆妇已满面笑容说着:“贵客到了。快请进,快请进!老太爷正盼着呢!”

苏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脸上却挂着矜持的笑容,一手挽着苏容,一手挽着阮蕙,随了那女人进门。

阮蕙虽然戴着惟帽,也能看清周遭环境,早已看清这是一幢二进小院,其陈设布置简单无比,甚至可用“寒酸”二字形容,远不及阮家万一,若论清静,倒合阮蕙的心意,只是她先前从阮老太太口中了解到江家境况虽不能与阮家相比,却再想不到竟清贫到如此地步,又联想到方才仆从的举止,心里更是惊疑不已,不免暗自惴测江家落魄的原因。

第一进自是外院,进了垂花门,又过了抄手游廊,才到了第二进院子,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三间上房,两边另有三间厢房,清一色白墙青瓦,尽显洗尽铅华后的朴素本色。

正房门前候着一个丫头,见众人进来,忙打起帘子,恭敬地请苏夫人进屋。

才跨进房门,阮蕙看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由两个丫头扶着,颤巍巍地迎上前来,口里叫道:“可是我的蕙儿来了?”虽只走了几步,却因走得急了,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阮蕙眼见这老人鬂发如银精瘦如柴,心知定是江老太爷了,忙往前迎出两步,倒头便拜:“蕙儿拜见外祖父!”

老人听见阮蕙清脆的声音,一时老泪纵横,抖着手摸索上前,嘴里不停叫道:“蕙儿过来,快让外祖父好好看看!”

阮蕙素来心细如发,已觉出老人异样,闻言便抬起头来,定眼一看,不由得怔住:这老人双目无神直视前方,分明就是个瞎子!

老人已在身边丫头的帮助下触到了阮蕙的肩膀,当下上前一步,轻抚着她的头发,好半晌,才喜极而泣:“……我的好蕙儿,让你受苦了……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你相见!”

阮蕙此前也曾对江老太爷有过埋怨之心,怪他十几年置阮蕙阮蒙于不顾,此时见到江家寒酸至此,老人还双目失明,心里一软便原谅了他,又听他失声痛哭,便不由得想起早逝的江氏、阮蒙和自己在阮府艰难的处境,一时间竟觉悲从中来,便也放声大哭,顺势把胸中的不快尽情发泄出来。

站在一旁的苏夫人也眼角微润,举起帕子悄悄拭去泪痕,轻轻扯了扯苏容的衣袖,示意她上前向江老爷子问安。

苏容见了祖孙俩相拥悲泣的情景,也微微有些动容,便上前一步跪在阮蕙身边向江老爷子磕头,大声说道:“苏容见过江老太爷!”

江老爷子闻言止住眼泪,出声相询:“苏容?”

虽然知道江老爷子看不见,苏夫人还是上前施了一礼,方才笑道:“启明拙妻方氏见过江伯父。”

江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侧过身来长鞠及地,口里说道:“苏夫人的大恩大德,老朽绝不敢忘。”

苏夫人忙上前扶起江老爷子,浅浅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家父与您是八拜之交,原当以至亲相待,只是家父去世得早,咱们做晚辈的又忙于俗务,不免失了应有的礼仪,您老人家不见怪就好,又何须如此多礼?”

阮蕙此时才算明白了苏家与江家的关系,原来并不是什么表亲,那苏夫人想是为了方便这才在阮老太太面前自称是阮蕙表姨。这样一想,对苏夫人亲自送她来扬州,便生出几分感激,先前所存的戒备之心也一下子消失殆尽——既然江老太爷将自己托付给她,必定已把自己并不痴傻的事情告诉过她,自己又何须再作隐瞒?思前想后,阮蕙便上前冲苏夫人施了一礼,大大方方地承认错误:“蕙儿的病……已承罗先生之手诊治痊愈,这一路上,蕙儿怕多生事端才未敢向干娘明言,还请干娘勿怪蕙儿失礼。”

话音刚落,就听苏容失声嚷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在……装傻?!”

030、个中隐情

苏夫人见了女儿大惊失色的模样,当下便含笑替阮蕙解释:“容儿你别误会,蕙妹妹并不是有意瞒你,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江爷爷信中早已跟我们说明,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行事鲁莽……”

话音未落,苏容已双眉一挑,“这么说来,二哥和您都早已知道蕙妹妹她并非真傻,只单单瞒了我一个人?”

“怎么会只瞒你一个人呢?除了你父亲和我,连你二哥都是不知情的。”苏夫人深知女儿脾性,又婉言说道:“随行的阮芸是你蕙妹妹的堂哥,聪明能干机警过人,要是阮芸知道你蕙妹妹原来一直在装傻,这往后的日子,你要她怎么去面对她祖母及父亲?若因这事让你蕙妹妹在府里的处境更加为难,你又于心何安?”

苏容听说连二哥都不知情,满腹怨气略有消减,加上此前已听父母说过阮蕙在阮家处境维艰,这才嘟着嘴道:“你们总当我是小孩子,什么大事都不跟我说……”

阮蕙此时已搀了江老太爷起来在东面上首的竹榻上坐了,听见母女俩为自己的事发生争执,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忙过来好言好语安慰苏容,陪了不少的小心。

苏容心地素来单纯,只因那天无意当中听见厮儿们说有可疑人跟踪是为了阮蕙的美色,又加之母亲食言心里不满,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这才恶面相向,不想后来遇险,发现竟是因为苏家已入内宫的姑母,不免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懊悔,只是碍于颜面没有主动赔礼道歉,实则心里早已不存芥蒂。此时看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阮蕙言词恳切向自己示好,自然也就放下架子与之亲近起来。

江老太爷又引阮蕙去见了外祖母。江老夫人当真是卧病在床,瘦得只剩皮包骨般,虽然精神萎靡,看见阮蕙时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搂着她“心肝宝贝”地一阵痛哭,只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令苏夫人苏容也倍感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祖孙几个痛哭过后,方才想起安顿客人,忙忙唤了先前迎阮蕙她们进门的那个中年仆妇并方才那两个丫头去安排饭食。

因见苏家仆人太少,阮蕙便让采平领了玲儿珑儿几个去厨房帮忙,又让采青去请阮芸和苏定进府歇息。

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阮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多时,采青回来说不见芸二爷和定二爷。

阮蕙心下犯疑,想起路上情形,便猜可能是苏夫人作了安排,又想到苏家与江家并非血亲,苏夫人能送自己到扬州已是大义之举了,自己与阮蒙的事情,又怎好再麻烦她?当下便向江老太爷说道:“……虽有干娘同来,老太太还是怕不妥帖,特意请了大房的芸二哥送我,芸二哥去年秋天中了秀才,今年还要去京城长宁参加礼闱……虽是自家兄妹,到底还是芸二哥的前程要紧,蕙儿想着等芸二哥稍作休整便回晋阳,也好安心温习功课……”

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夫人面带微笑,便又向她笑道,“干娘千金之躯,为送蕙儿受尽这奔波劳顿之苦,蕙儿万分感激……如今外祖父双目失明,外祖母重病缠身,家里人手又少,蕙儿想等外祖母康复之后再回晋阳,不知干娘……可等得蕙儿?”苏夫人毕竟是外人,就算认她做了干娘,也不能完全放心,况且江家窘迫至此,也不好留她,权衡之下,只得红着脸问出此话,以苏夫人的聪明,自然能明白她的苦心。

苏夫人微微一笑:“蕙儿孝义两全,令我十分感动。其实这次送你到扬州,全是定儿的主意,你也不必谢我,路上让你受了一场虚惊我还过意不去呢!……我在扬州还有旧识,正好趁机前去拜访,一来叙叙旧,二来散散心,一举两得。定儿另有公务在身,只盘桓数日就回晋阳。我们人多,老太太又要养病,不便在此叨扰……”话里话外,处处为江家考虑,十分诚恳的样子。

江宗瑱也隐隐猜出阮蕙的意图,此时听苏夫人客气,很是过意不去,连声挽留苏夫人就歇在江家,又吩咐小丫头去收拾房间。

苏夫人仍以人多为由,坚持要住客栈,并让身边的丫头去给苏定的厮儿传话,叫他安置两间上房。

阮蕙眼见苏夫人如此,更是心存感激。

江宗瑱此时已令小丫头泡上茶来。

苏夫人慢慢喝了茶,又闲谈了一会,就有丫头进来回话说上房已经备妥只等夫人过去,苏夫人看了看眼圈红肿的阮蕙,便提出告辞,临走时却郑重说道:“……如今世道炎凉,等我安顿妥当后,你跟我外出走走,结识一下扬州的名门望族……苏家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家族,可在扬州城内,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阮蕙忖度着苏夫人兴许是见了江家的窘境而有意出手相助,虽心存感激,也未多作挽留,亲自送了苏夫人母女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缓缓离开后,她才慢慢踱回江宗瑱的房间。

祖孙俩都有满腹的疑惑,此时没有外人,这才坦诚相待。江宗瑱问的是阮蕙这十几年来是怎样过的,阮蕙问的则是江宗瑱的眼睛和江老太太的病情。

在江宗瑱涕泪并下的倾吐中,阮蕙终于明白了老人并不是真的狠心到连女儿一面都不见。

十八年前,江、阮两家都还居住在扬州,因江老太太疾病缠身,江家一直不算宽裕,江宗瑱本是清高文人,为了糊口,不得不做了阮继丰的西席先生。

阮继丰不仅聪明过人,而且勤快能干,常常帮江家做些活计,让江宗瑱对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的阮继丰生出几分好感。哪知道阮继丰出入江家数年,已对貌美如花的江婉玉生出非分之想,那一日竟趁江宗瑱外出未归强暴了江婉玉。江婉玉失身之后痛哭流涕一番之后便欲悬梁自尽,幸得江老太太因口渴唤人茶水才让她念及父母养育之恩暂时放下自杀之心。

后来江婉玉发现身怀有孕,怕累及父母清名,又生出自绝之心。江老太太发现女儿盘问之下才知真相,母女抱头痛哭。江宗瑱随后也觉出异常,从老伴口中弄清事情原委,一怒之下将阮继丰暴打了一顿。

阮家老太太在得知江婉玉已有身孕之后欣喜万分,立刻着人捆了阮继丰到江家负荆请罪,并许以重金聘娶江婉玉。

江宗瑱为人清高,盛怒之下便令女儿自尽以保江家清白,亏得江老太太以死相挟,江宗瑱才算作罢,却发誓再不见女儿一面。

之后江婉玉不得已嫁入阮家,常与阮继丰发生争吵,都是腹中鲜活的小生命唤起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十月怀胎生下阮蕙姐弟的第三天,又与阮继丰大吵一架,之后便因血崩不幸去世。

江宗瑱与江老太太只得江婉玉一个独女,闻知女儿死讯,几度晕厥。江宗瑱性格倔强,因女儿败坏了江家清誉,虽然心中悲痛却不许江老太太前去阮家吊唁。此后,江老太太的病势加重,而他自己,也因过度悲伤,生生哭瞎了双眼。

这之后,他也曾生出前往晋阳探望外孙之心,可一想到那是阮家的骨肉,那心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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