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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溦表情复杂地看看阮苏华,又看看林氏,迟疑说道:“老太太吩咐,叫苏华姐姐拜见老太爷之后便立即回府吃饭,要不,我留下来侍候老太爷,你们几个就先过去吧!”
老太爷却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不必了,你们都走吧,就让苏儿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儿。”
林氏一愣,随即点头应道:“是。”
欧阳溦还待再说,林氏轻咳一声,她只得随了众人出去。
老太爷待众人走远,又叫身边侍候的丫头也全部出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余下他与阮苏华两人。
屋子里鸦雀无声,阮苏华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儿“咚咚”剧烈跳动的声音。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不是紧张,也不是胆怯,似乎有些不安,又似乎有些期待。
老太爷盯着阮苏华的眼睛,轻声问道:“是……苏晴……让你来这里的?”
阮苏华低下头去,轻轻回答:“是。”
“她呢?……她自己怎么不来?”老太爷又问。
“我母亲已去世了。”阮苏华依旧低着头。
“去世了?”老太爷喃喃说道,“去世了?”
阮苏华听他声音颤抖,不禁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却见两行浊泪从老太爷干瘦的脸颊无声地滑落,这便让生出些许不安来——这老太爷为何要流泪?难道是听说苏晴去世了而流泪?
老太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失态的意思,他依旧一动不动,无力地靠着柔软的大靠枕,低低说道:“怎么去世的?去世多久了?”
阮苏华便把苏晴的一些情况如实向他作了“汇报”,老太爷面露悲戚,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老太爷听完,又连声咳嗽起来。
阮苏华忙上前帮他捶背,又拿了脚踏杌边的痰盂为他接痰。丫头们想是听见了老太爷的咳嗽声,也在外面焦急地问道:“老太爷,您怎么样了?”
老太爷用手巾擦去嘴角的脏物,这才说道:“死不了。”
阮苏华扶他慢慢躺下,为他掖好被角,在他床前坐下,关切地问道:“老太爷,您不要紧吧?”
老太爷惨淡一笑:“我都这把年纪了,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还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倒是你母亲,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抛下你走了,让我这老头子的心里难受哇……”
阮苏华低下头来,心说你们倘若真心疼苏晴娘儿俩个,应该早些接她们进京来住才是,怎么直到苏晴病逝,也不见他们欧阳家的人影?这会儿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老太爷见她不语,又是苦笑一声:“你娘死前可有什么未了之愿?若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跟我讲来,只要欧阳家能办到的,定会全她遗愿。”
“母亲倒没有什么要求,只盼苏儿能健康、平安地生活,她便满足了。”阮苏华看见老太爷那悲伤的脸孔,不由得想起老太太和欧阳崇康初见自己时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心想这欧阳家的人对苏晴还真是有感情的,就算是装,也装不出如此悲戚的表情呀!因此她也没有拐弯抹角,将那遗嘱上的话照实说了。
老太爷似乎有些意外,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忽又问道:“你……是哪年生的?”
“元定五年三月十五。”阮苏华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元定五年三月十五?”老太爷又是一惊,“怎么可能?”
阮苏华不禁想笑,那生庚八字贴上写得明明白白,难道还会有假不成?当然,她不能笑,她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道:“回老太爷,我的生庚贴上是这样写的。”
“哦……”老太爷又是长长地叹息一声,“孩子,你不会怪我们吧?”
阮苏华一愣,心说只要你们肯收留我,我感激都不来及,怎么会怪你们?兴许老太爷是良心发现,后悔这么多年来没有与苏晴母女联系吧?当下她强忍心中纳闷,婉言说道:“老太爷言重了。”
老太爷拈了拈花白的胡须,又说:“你娘可跟你说清楚咱们两家的关系了?”
“你不就是我的外祖父么?还有什么说清楚的?”阮华不禁冲口而出。她其实一直挺好奇——苏晴既与欧阳崇康是兄妹,为何竟连姓氏也不同?难道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不成?眼下正好趁此机会弄明白这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就从欧阳崇康初见自己那副模样,也能看出这其中必定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我当然是你外祖父了。”老太爷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也许你会奇怪你母亲为何不姓欧阳吧?”他咳嗽两声,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有个法师说她若随祖姓必会夭折,故而她便随了母姓。当然这事也未公布于众,只有你外祖母与大舅父知晓。若有人问起,你只说你母亲叫欧阳晴便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呵呵,其中果然有蹊跷。阮苏华心中一阵冷笑,这苏晴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为何要与欧阳家断绝往来十五年?看起来这欧阳家与苏晴之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这无疑更让阮苏华无比好奇了,她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频频点头:“是,我知道了。”说着,话锋一转,“只是母亲似乎对外祖父一家有什么误会,这十五年来,竟从未在苏儿面前提过只字片语。”
老太爷微微一怔,半晌才苦笑道:“不管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毕竟已成过去,咱们都别提了。你娘既然让你到外祖家来,想必也是心无芥蒂了,往后你就安心在此,只当此处是你自己的家一样,等再过两年,外祖做主为你觅一良配……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193、座上宾
阮蕙就笑道,“不过是命人寻了些稀罕的斑竹来,家里的管事还从别处觅了块晒衣石来,说是当年姜女娘娘用过的……”一边说,一边叫采青把那些东西呈上来。
少时,采青与芍药两个亲自领着小丫头呈上四个精致的木匣子,大的里面装的是晒衣石,小的里面装的是几根形状各异的斑竹,隐隐有清香扑鼻。
贤王妃仔细看了一遍,便出声赞道,“你这里从哪里觅来的?在这长宁,这斑竹可是稀罕得紧了。”
一边拿起一节斑竹,指着那竹节上形似泪滴的斑痕,颇为感叹,“这姜女娘娘为了寻夫,想是把一身的眼泪都给流干了。”
胡夫人也故意跟着凑趣道,“不管这姜女娘娘是不是把眼泪哭干了,总而言之,为了寻找丈夫,她是尝尽了人间的辛酸苦辣……若换作她的丈夫,只怕未必肯了她流这么眼泪呢!”
景王妃便娇笑一声,“哎哟,敢情今天咱们来佑王府是来忆苦思甜来了?这不过是些传说,谁知道这姜女娘娘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又有谁知道她丈夫是不是值得她流这许多眼泪?所以呀,咱们也甭管别人家里的事了,只想着自己将来别像这姜女娘娘一样才好!”
她一番话里,好像透着一层深意,似乎另有所指。
贤王妃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猴精,这会儿倒说了句正经话。咱们女人哪。靠男人不行,那就靠自己……男人们不心疼咱们,咱们就自己心疼自己,及时行乐,放宽心怀,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就够了。”
景王妃不由得抚掌大笑,“婶母这话说得极是。”
正说着,江玥又引了两位小姐进来,一位是户部尚书的千金马湘,一位是长宁指挥副使的千金叶月香。
这两位才是江玥心目中认定的最佳人选。也是她心目中真正的主角。当下,江玥便十分热情地向众人介绍她们两个。
阮蕙就起身相迎,众人又是好一阵寒喧。
眼看所请的人都到齐了,采青就从外头进来请阮蕙示下,是否现在安排吃饭。
阮蕙就道,“雨后初霁,外面阳光晴好,不如就在院子里吃吧!”又向各位征求意见。
客随主便。
客人们自然没有意见,又见窗外阳光和煦。丝毫不见灼热的气息,当下也就听凭阮蕙的安排。随她步出厅堂。
虽然准备得有些仓促,这院里还是布置得十分妥贴,没有王家的富贵气象,也有世家洗尽铅华的低调的奢华。
贤王妃看在眼里,也不由得微不可见地点头。
只有胡夫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拿眼四处打量。
因阮蕙对这次相亲不过是存了可有可无的想法,在见过两位盛装打扮得如同神妃仙子下凡的马湘和叶月香第一眼后,就否定了她们。于是便招手让采青过来,低声吩咐她把两位少爷引出亭台,远远瞧过一眼后,就不必过来了。
她的声音十分低微,旁人自无法听清。不过她的神态却显得落落大方,倒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胡夫人好像看出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方便询问。只借机试探了一句,“怎么,佑王妃家里还有客人么?”
这么一问,阮蕙也不好再瞒着大家。但她自忖光明磊落,也就爽朗地笑道,“客人倒是没有,就是我家里两位兄弟今天恰好也过来了。这里都是女客,我怕他们对园子里的路径不熟。故此让丫头们传个话去,叫他们尽管呆在房里不要出来。以免惊扰了各位小姐。”
她这样把话说明,胡夫人倒也不好说什么,就微微一笑,“佑王妃生得如此姿容,嫡妹也出落得如花似玉一般,两位兄弟想必也是人中龙凤了……” 听她的意思,竟是想让阮蕙的两位兄弟出来见上一见。
阮蕙自然不能让她如意,当下自谦不已,“胡夫人过奖了……两位兄弟姿质平庸,哪当得上夫人如此夸赞?”丝毫不露一点口风。
景王妃在旁边就笑道,“当不当得上胡夫人的夸赞,让他们出来见见不就知道了?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只有马小姐和叶小姐是未出阁的小姐,咱们家里谨妹妹和文妹妹都是许了人家的……见见倒也无妨。”
阮蕙本就因景王妃不请自来心存戒备,听她竟顺着胡夫人的口气要把阮蒙阮茂请出来相见,不由得笑道,“既然你们真想见见,我自是求之不得,他们的亲事还正没着落呢,若得了夫人和王妃们的青眼,就请你们为他们保个良媒,也好了结我父亲母亲的一桩心事呢!”
事已至此,她索性以静制动,看看景王妃和胡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这两位浓装艳抹的未婚小姐,她是一个也看不上眼的,就算她们相中了阮氏兄弟,她也会找了借口推托。
阮薇坐在阮蕙的下首,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络,半句也没有提到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吃味,此时又见景王妃特意提起阮蒙和阮茂兄弟俩个,心里自然更加不是滋味,当下便接了阮蕙的话头道,“是啊,临来长宁之前,母亲就把我们兄妹仨个的婚事都托付给大姐了……”
景王妃不由得朝她看了两眼,没有说话。
胡夫人目光斜睨,略扫了扫她,也佯作没有听到。
倒是江玥,闻声抬头,眸光在她脸上停留半晌,才又垂下头去。
阮蕙不由得心生恼意,当着众人又不好发作,便笑道,“你放心,母亲既然把你们托付给我,我一定尽力而为。”一面又吩咐采青去请舅爷们过来。
众人虽没说什么,不过从阮薇方才的两句话,就已经看出这姐妹俩个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和睦。
好在阮蒙与阮茂两个不多时就随采青过来,因有未出阁的小姐在场,两个显得有些拘谨,十分恭敬地跟在座的各位夫人们见了礼,便彬彬有礼地立在一旁,静候阮蕙的吩咐。
众人眸光落在两个初初长成的少年身上,一时间各怀心思,面上却都显出十分热情喜爱的模样。
贤王妃更是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