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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柄盘旋而上,丝线起处沙尘翻飞。林剑澜凌空而射的半截飞剑原是虚招,全身内力都集中在这一抓上,威力如同魔鬼风再次来临,将“冠世墨玉”围在当中。
这一招谁也没有想到,“冠世墨玉”顿时口鼻中吸入不少沙粒,风沙迷眼,酸涩难当,勉力睁眼四顾,刚看清林剑澜落处,迎面又是一股沙尘挟风声而来,形散之物此刻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聚于一处,如同刀刃一般。
“冠世墨玉”平剑当胸,亦用剑气聚起一道屏障,那沙刃遇到抵挡,顿时尘土飞扬四溅,他正凝神与林剑澜掌风激起的沙刃较量,却觉背后一记重击,原来是那剑柄绕空回旋而至,虽不至于一击致命,肺腑间也是一阵气血翻腾,面前的剑气屏障顿时露出破绽,剑尖带着一丝银白细线随着沙刃一拥而上。“冠世墨玉”只来得及将那剑尖弹开,便被这巨大的力道推出十数尺开外,跌落地上,随后扑来的黄沙洪流一下子便将他埋没。
年小侠顿时一阵欢呼,林剑澜收回残剑,想到年永寿与陆莲之死,咬咬牙疾步追上,正要向那衣襟露出刺去,即将靠近之时却心念急转猛地向后翻去,几乎与此同时“冠世墨玉”所在之处一双修长手指已破沙而出,屈指急弹。
夜色之下,即便是路蔓等练武之人也看不出他弹出了什么东西让林剑澜这样躲避,正纳罕间,见林剑澜双剑突发向那双手盘旋砍去,大声怒道:“还想再用奇花锦斓瘴么?”
第三十七回 一落索
“冠世墨玉”在沙中等的就是林剑澜报仇心切靠近,兵行险招弃了长剑改用双手,却不料林剑澜早有准备,非但不中计反而这样迅速便再度出剑。“冠世墨玉”身形从沙中急弹而起,一急之下却找不到长剑,一手刚以肉掌挡开一剑,另一只手却已被细丝紧紧缠住,无法挣脱,眼看那细丝末端的断剑越绕越短,即使并不锋利,若以此力道被斩上,这腕子恐怕也就此报废。
年小侠眼睛睁的大大的,紧咬嘴唇看着眼前情势,看大仇即将得报,却见旁地里忽的凭空甩出一段白索,一柄金剑迅捷而至,将那残剑撞飞。
被人拦截的惊愕,远不如这段白索给林剑澜带来的震惊大,林剑澜愕然停手,也顾不得防备“冠世墨玉”,呆呆向那白索来处望去。
不远处几个人影疏落而立,众人注意观战,竟不知他们何时到来。曹殷殷一袭白衣坐在骆驼之上,白索另一端并不在她手中,而在旁边的沙轻尘手中。
林剑澜轻轻喟叹了一声,为救自己剑下之人,竟将随身兵刃教与一个堂主,若是往日,心性那般高傲的曹殷殷怎会让沙轻尘代她出手?
曹殷殷想已是观战许久,道:“林公子数日之间功力又有进境,可喜可贺,然而若非兵器应手,神出鬼没,也不易得胜。剑上细丝,源自在下拆索相赠,还望林公子顾念几分情谊,放了此人。”
林剑澜听她语气重又客气之至,对自己也不在毫无顾忌的直呼为“你”,而是变回了原来的称呼,心中又是不解又是黯然,上前道:“殷殷,你为何要救他?你可知道就是他杀了年老帮主么?我……”他略一犹豫,仍是道:“我不能答应你。”
曹殷殷下了骆驼,走到林剑澜面前,轻叹了一声道:“可你确实答应过我。”
林剑澜愕然道:“我……”他心中疑惑之至,曹殷殷自然不会为了救一个人凭空说谎,但他却委实不记得答应过什么。
曹殷殷道:“当日在临淄王府中养伤之时……”
话说到此,林剑澜顿时了然,接连说了几个“他”,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深悔这一生之中,常轻易许诺,答应雷阚,最后却让他蒙冤而死,答应小侠替爷爷报仇,可同时又答应了曹殷殷要“报答”这位阴狠毒辣的杀人凶手。
“他救了你,就如同救了我一样,若有机会能知道这人是谁,一定要重重的报答他。”
“报答”,难道就是杀了此人么?当日信誓旦旦的承诺言犹在耳,轻易许诺是因为林剑澜从未想过竟是“冠世墨玉”在丁水手中救下殷殷,而今看来,没有什么不能发生,细丝仍系在他腕上,却早已失了力道,软软垂下。
看着“冠世墨玉”借机将断剑绕开掷在地上,拾起长剑重新扶胸站起,林剑澜竟不能再战。他木然转回头去,不知何人能替自己下一个决心,半晌方不无内疚道:“小侠……”
年小侠听他此话一出,知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妥协之意,连连后退了几步,摇头道:“林大哥,我虽然年纪小,可是分得清公义私情,你说服不了我。”
这“公义私情”四字如同重锤一下重重砸在林剑澜心上,又听年小侠道:“殷殷姐姐,他是你什么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你极重要的人,他对于你,就像爷爷对于我一样。我不求林大哥一定要为难自己杀了他,我现在没法子自己报仇,可以后有了本事,总要去找上他。”
他嗓音稚嫩,可话说的坚决之至,林剑澜不禁向“冠世墨玉”走去,却被沙轻尘向前一步拦住道:“林公子,你若向他动手,帮主不会旁观,到时候你就是与整个匡义帮为敌。”
还未等林剑澜答话,年小侠便抢道:“他若今日不杀了我,我有命回到中原,定会向丐帮帮主讲明一切,到时候匡义帮若要护着他,便是与整个丐帮为敌!”
匡义帮与丐帮,是如今李隆基最为倚重的两个极大的帮派,匡义帮曹帮主亲自出动,跟进沙漠维护“冠世墨玉”实实是他未曾想到。而日后若要成事,少不得两派帮忙,若是因“冠世墨玉”闹将起来,却是要让自己损兵折将,不想一念之差竟使得他在这沙漠中陷入僵局。李隆基迈步正欲排开前面众人,衣袖却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是陆蔓对他轻轻摇头。
陆蔓缓步走入场中,道:“曹帮主,这是他二人往日约战,虽然未立下什么生死状,但决斗必定就要决出个你死我活。这也必定也是‘冠世墨玉’的心愿,要不然他为何宁肯冒生命危险深入沙漠,也要找到我弟弟决一死战?”见曹殷殷无话,又轻叹了一声道:“若是不幸,还未找到我们就在沙漠里迷路干渴而死,那不是冤枉死了?那时你又去找谁去?况且……听闻在洛阳一战,我弟弟他因为全力护你受了重创,曹帮主这样为难他,岂不是太过了些?”
武林中二人决斗,正如陆蔓所说,并无旁人插手的余地,曹殷殷抬头直视林剑澜道:“那夜之事,其中缘由外人并不清楚,我也不屑辩驳,你与他决斗,我再不插手,匡义帮也不会插手,你只记住一件事,你欠着我。”
陆蔓看曹殷殷全然不理会自己,转而一句话将自己撇在“外人”之列,脸色难堪之至,又听曹殷殷道:“陆姑娘说的十分在理,只是说我为难他,却是好笑。今时今日,若是换了他在颓势,我也一样会为他说话。”
二人眼光相对,谁也不肯避让,那句“你欠着我”却只在林剑澜耳边回响,半晌方猛地向驼队走去。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林剑澜手中已经提着数只水袋回转来,将那水袋抛在“冠世墨玉”脚边,道:“我不杀你,你快走吧,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大漠,就看上天安排。”
沙轻尘轻嘘了一口气,正要收拾驼匹,林剑澜道:“只是匡义帮的各位要留在这里一晚,不能与他同行。”
这里是大漠腹地,林剑澜他们来到这里,所备清水丰足富裕,中间又在几处海子补给过几次,饶是如此,都已经几乎耗尽。这寥寥数袋清水,又无向导,虽不杀他,也无异于将他向死路上推。
沙轻尘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曹殷殷却似乎并不惊讶,淡淡道:“沙堂主,我也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望允许我赠一匹骆驼给他。”
林剑澜点了点头,“冠世墨玉”恨恨将水袋放在骆驼之上,往东而去。直至人影消失在大漠尽头,众人方再次安心。
这已是林剑澜无路可走的决定,算是对年小侠、曹殷殷都有一个交待,只是他自己心中却着实憋闷难受,这一步棋拖的再久也还是要有个结果,“冠世墨玉”或者能逃出升天,或者死在大漠,最终还是要亏负一人。
虽然如此,有些话却不能不问,林剑澜道:“蔓姐姐,刚才多谢你了!现在总算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上路。”见众人散去,林剑澜才回头,见曹殷殷也让手下退到一边,四下已经没有别人,似乎也有话要说。
林剑澜道:“殷殷,毛三儿的尸体你要好好埋葬。”
曹殷殷道:“他没有死,他的那匹马救了他,替他抵挡了一阵儿,后来我们都闻声赶来,他总算捡了一条命,可是那匹瘦马却死了。唉,可是他现在也和死了差不多,不吃不喝。”
林剑澜道:“他一生爱马,看的比皇权帝位还重,难怪如此伤感。瘦马在‘冠世墨玉’眼中不过是一只牲畜,可对于毛三儿来说却是伴侣一样。”
曹殷殷道:“他既然爱马,我会让帮中四处搜罗好马,以弥补他的损失,只是……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么?”
林剑澜道:“你说吧。”
曹殷殷道:“若他能走出这片大漠,以后你再见到他,不要杀他。”
林剑澜看她仍是极力维护“冠世墨玉”,犹豫了一下,并未做声。
曹殷殷又道:“我在肃州分堂发现了他,便急忙召集手下跟随至此。你可知他为何这般狼狈,嘴边还有血迹么?只因他清水喝光,每隔几日,便宰杀一头骆驼,将血挤入水袋之中,直到最后一匹骆驼也被他杀光,最后一滴血也被他饮完,他才找到了你们。”
林剑澜数次见到“冠世墨玉”,无不是洁净高傲一尘不染,风采翩翩,气度非凡,听曹殷殷所言,实在难以想象他杀驼取血的模样。(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曹殷殷接着道:“到了这般地步,他也要追来此处,哪怕放弃性命和所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他都在所不惜,一定要与你决出个生死,然后登上御寇司首位。可是他并不知道,即使他赢了你,这个位置也是秦副帮主的。即使能回到中原,这个梦想对他来说已经永远不能实现,这岂不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你又何必执着?”
林剑澜不知道她话语中“冠世墨玉”放弃的“重要的东西”都是什么,似乎对“冠世墨玉”其人甚是了解,远非救命恩人这样简单。曹殷殷轻声道:“他的身份,以后我会告诉你。御寇司首位已经成了他的心魔,然而谁人又无心魔?毕生受此折磨,或许你再见他,没有恨意,只有怜悯。你若能放他一条生路,我……我心里总是感激你的。”
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这低声软语的相求,在曹殷殷是从未有过的,林剑澜叹了口气,起身将两柄残剑捡了回来,递到曹殷殷手中道:“冰蚕丝虽然柔韧,独独一根也经不起这样的打斗。”
曹殷殷知他虽然口中不言,但已经是默认了自己的请求,又从白索边上细细抽出两根细丝咬在牙上,如冰雪般的双手灵动揉搓,朱唇轻启露出贝齿轻轻咬合,别有一番俏皮神态,这模样就如同一个普通少女一般。曹殷殷边将细丝绑到剑上边道:“只两根绞在一起就好,少则易损,多则显形。你可记得我说过么,有些事情是想而不能,有些事情却是不想却必须做。”
此话入耳熟悉,林剑澜已记不起这是哪一次与曹殷殷的相谈。想来虽然林龙青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