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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三个年轻人已经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
白月朗说:“爸爸是从不张口求人的,有人说他死性。”她问哥哥,“那句俗话怎么说的了?”
白刃笑道:“这是妈的口头禅,说他上炕就认识老婆,下地就认识鞋。”几个人哈哈地笑起来。
白月朗所以很纳闷,是谁的力量这么大,能改变爸爸?又何况这是一件几乎不可为之事。她问哥哥:“这不是你的魅力吧?”
“我可没这个魅力,我和他犯克,这大概是不可知的力量吧?”白刃的表情有点神鬼莫测。
“你说得太玄了。”白月朗并未往深里想。
“这可不是玄!”白刃说,“张云岫复学的事,我跟爸说了几次,妈也夹攻,爸壁垒森严,纹丝不动。后来不知怎么,没人提了,他倒旧事重提了。”
白月朗转而严肃了,她心里没底,说道:“作田庄一能答应吗?虽说云岫离校请了病假,也有诊断书,毕竟是先斩后奏,让走也走,不让也走啊,这在建大是严重违犯校规的,当立即除名啊。”
“这倒是。”白刃点点头说,“我还不知道建大校规之严吗?建大学校有个叫袁樾林的学生,是尚书府大臣袁金铠的孙子,他一入学,学生中便有议论,断定他是靠门子进来的。为此,作田庄一总长组织了一个由中日教授、中日学生共同组成的七人委员会调查,结果,人家还真是凭成绩考上的,袁樾林是考了两年才考上的。还有一个谷学谦,是交通部大臣谷次亨的侄子,无故旷课半月,除名,谁说情也没用。这两件事一传开,建大的名气更大了。”
白月朗说:“不是我打破头楔,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当初你就不该走,我不信你真的是病到必须休学的地步。”
张云岫没法解释,很无奈地说:“我没事,建大不要我,我还在镶牙铺打零杂。对了,满映拍电影有没有打零杂的?”
“当然有啊,”白月朗说,“推移动道的场工就是。”
张云岫不知何为移动道?
白月朗说:“就是在固定轨道上的移动车,和煤矿上的轱辘码子相差不多。”
张云岫说:“你们要不要场工?这碗饭我能吃。轱辘码子我在下煤矿时推过,力气活呗。”说得几个人都笑了。
白月朗嘲笑他孤陋寡闻:“你以为是煤矿上的轱辘码子呀?这移动车得推得又平又稳又没声,摄影师在上面把机器,推拉摇移,节奏、速度差一点都要挨骂的。你行吗?”
张云岫不相信有多神秘,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正在筹拍《林则徐》吗?什么时候拍,我要去试试,看看热闹。”
“快了。下月在棚里开拍内景,秋天到通化大山里出外景。”
白刃表示异议,摇着头说:“不对啊!林则徐在广东禁烟,你们在通化出外景,地形、地貌、树木都大相径庭,能哄弄得过去吗?”
“导演倒想去广东,怕蒋介石不给发签证啊。”白月朗说了一句很幽默的话,大家又笑了起来。
书房里,作田庄一见白浮白只喝酒不说话,就对龚新茹说:“只好请嫂夫人替他说了,何况,本来也是你的意思呀。”
龚新茹看了丈夫一眼:“那我要说了。”
白浮白故意借酒盖脸说:“你说,可不是我支使的,万一被总长大人驳回,我可不丢面子。”
龚新茹说:“行,丢人的事都由我担着。”她转向作田庄一说:“我有个两姨外甥,叫张云岫,是建大五期生。”
作田庄一仰头想想,好像有印象。作田庄一到底想起来了,“他因病休学了。”
龚新茹说:“是因为得了急性斑疹伤寒。”
作田庄一说了实话:“张云岫未必不是心虚,我听到过风言风语,说他弟弟是在逃思想犯?参加过西江月的反日读书会。”
龚新茹怕他提这个茬,连忙否认:“这纯粹是无中生有。那个小外甥啥事没有,就是懒怠读书,如今在山里放木头呢。”
作田庄一皱着眉头说:“我真是爱莫能助,时间太长了,等于已经自动放弃学籍了,不好办。这是有先例的,交通大臣谷次亨的侄儿才缺课半月,都被除名了。”
白浮白插了一句:“谷学谦不一样,他是无故旷课,而我的外甥张云岫是有诊断书的,为什么耽误这么久?还不是怕没好利索传染了别人?这是为别人着想,属于有操行的事。”
作田庄一口里虽说“明白了”,但沉思着仍没表态。一下子僵住了,气氛不妙,龚新茹无咒可念。白浮白赶紧端起酒杯打圆场,劝作田庄一喝酒,“来来,再喝一杯,这事成就成,不成也无所谓。”
作田庄一终于说:“不过,我也不好不帮这个忙,推不开老同学这个情面啊。我还从来没有办过这种事。”
白浮白夫妇都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作田庄一想了个主意,说:“如果有大人物担保,可以破例,我也好说话,可以堵众人的悠悠之口。”
龚新茹说:“那你说谁大?我让老白去找,平时尽结交上层,汉奸黑锅都背了,找个人担保还找不着吗?”这一说,作田庄一和白浮白都忍不住乐了。
白浮白给老伴使了个眼色说:“既然有这个门路,总长又告诉了咱们,总长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我找就是了,国务总理张景惠担保够不够大?我这可是醉话了。”
作田庄一指着白浮白的脸说:“我就知道你非搬他不可,你可并没有喝醉呀,你太清醒了!我可是醉了。”
白浮白说:“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还能知道别人清醒与否,这个人能是真醉吗?”两个人拊掌而笑。
6
由伪满前任总理郑孝胥公子命名的净月潭,是个幽静的去处。平波如镜的净月潭中很少有游船,因为这是城市的水源地,平民百姓不得到净月潭垂钓、泛舟。净月潭岸边起伏的山岗全被红松、黑松、黄花松所覆盖,放眼望去,莽苍苍不见尽头。襟带一座大城市,有一块占地一百平方公里的人工林,这在世界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潭水至清,绿树倒映在水中,如同座座山峰,碧绿如染。
甘粕正彦是有特权的,他想在净月潭划船,没人敢挡。他此时和徐晴正划着一条浅底船在潭中荡漾。划了一会儿,徐晴放下桨,她累得不行了,也饿得不行了。
甘粕正彦也停止划桨,从怀里掏出一大块精美包装的巧克力,递给徐晴说:“早给小姐准备好热量了。”
徐晴看看包装,眼睛一亮:“还是比利时的果仁巧克力呢。你可真细心,会讨女人欢心。”她撕去包装纸,掰了一半给他塞到嘴里。
两人任小船在原地打转。甘粕正彦许诺说晚上请她吃饭,馆子任她挑。
对吃饭,徐晴没多大兴趣,她关心的是即将崛起的明星,于是咄咄逼人地问甘粕正彦:“是不是看上那个叫白月朗的了?若不,会把那么重的角色给她?”
甘粕正彦一笑说:“胡说,她才十九岁。”
徐晴一脸坏笑,“小还不好吗?老牛还爱吃嫩草呢。”
甘粕正彦一本正经地说:“挑她当主演,是梁父吟力荐,梁父吟和白月朗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最后定谁主演是大吉俊夫的事,我这个理事长从不过问这些事。”
话题一转,甘粕正彦问她:“这几天过来劲了吧,不再憋气了吧?”
“怎么不憋气?”徐晴想不到小河沟里翻船,让西江月给耍了。
甘粕正彦摇了摇头说:“我认为,西江月没有那么深的道行,他上头有高人。也是你太急了,老想直接见他的大上司,太急功近利,能不引起人家怀疑吗?”
徐晴对宪兵队的做法很反感,她来来快劝降成功了,宪兵队却违背承诺给他动刑,使她功亏一篑。更没想到,把西江月拉到死刑场去陪绑!徐晴一直怀疑这正是甘粕正彦的主意。
甘粕正彦道:“我岂会出此下策?关东军情报部请示了总司令官,我知道时人已押往刑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建大总长作田庄一也反对,当然他是另外的角度。不过,事已至此,只能任其发展,从效果看,还是起作用的,吓西江月一下也好。”
徐晴问:“他的嘴撬开了吗?”
甘粕正彦说:“陪过绑的人,等于在地狱里走一回,胜过任何大刑,他能不招吗?不过我早料到了,西江月所能招供的,不是过时的,就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情报部很扫兴。”
徐晴试探地问:“既然榨不出油水,下次该真的杀头了吧?”
甘粕正彦望着她问了一句:“听徐小姐这口气,很是于心不忍哪!”
徐晴内心的复杂情感难以用“是”与“非”来准确衡量。感情这东西如同一匹劣马,极难驾驭。她与西江月是敌对的,想利用他,可也留恋他床第间的万种风情,他是个会体贴人的大才子。说真的,作为情人,西江月这人挺好的,如果不是他脚踩两只船惹恼了她,她也许不会出首西江月的。
甘粕正彦劝她别这么想,更别这么说。
“我偏要这么说!”徐晴很固执。因为西江月真爱的是冯月真,徐晴才真的恨他,恨不能让他栽了,进了大狱,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冯月真得到,这是女人本能的妒火,并非对职业的忠贞不二。
甘粕正彦不得不承认,女人一旦打翻了醋罐子确实很厉害,它可以泡酥世上一切硬金属,包括男人的心。这回徐晴该称心如意了吧?西江月蹲了大狱,他的爱情诗也浪漫不起来了,冯月真虽然逃走了,也从此在徐晴面前消失了,但徐晴也失去了她所追求的东西。
徐晴问:“冯月真也是他们一伙的吗?我看着不像。”
甘粕正彦明确说:“应该不是。想抓冯月真,不过是想顺藤摸瓜,引西江月入瓮,从她口中挖出点有用的线索,如此而已。”
西江月没倒霉时,徐晴恨不能即刻让他入狱,现在,她又觉得对不起他,所以这几天精神恍惚。徐晴因为告发西江月是得了奖章和奖金的,甘粕正彦没想到她又为西江月而伤怀。
徐晴眼里竟有了泪潮,她竟自责,出手太狠了,太狠了……
甘粕正彦不禁摇头,到底是女人心肠。
徐晴说:“我知道,你以为我很可笑。”
甘粕正彦似乎很诚恳地说:“不,这是你心地善良的表现。虽然从帝国的利益来说,排斥这种善良,可作为人格的属性,我还是赞赏的。”
徐晴在兜里掏了半天,烟都湿了,没法抽了,她把湿烟丢到潭中。
甘粕正彦奉上香烟和火柴,说:“早给小姐准备好了,西江月有我这么殷勤周到吗?”
徐晴吸着烟说:“没你周到,但比你可靠,你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吗?你一生中有过多少女人?你为什么不结婚,你怕承担责任,是不是?”
真叫徐晴说对了。从她的话里,甘粕正彦听出来,徐晴对西江月还有眷恋之情。
但徐晴叹口气说:“都晚了,自己酿的苦酒只好自己来尝啊!”
甘粕正彦也点燃了一支烟,他抽着说:“你如果愿意,还能救西江月。反正你那个情敌冯月真也被吓跑了,你如果把西江月从苦海里捞上来,他会不感激涕零吗?他能不移船靠岸吗?”
徐晴冷哼一声,说:“你这是在打趣我吗?我不喜欢你拿别人的痛苦取笑。”
甘粕正彦是认真的。他倒不是为西江月,而是为徐晴。甘粕正彦说他既然器重徐晴、喜欢徐晴,就不愿看到她受伤害。
徐晴不信,挑着眉盯着甘粕正彦,注意他的每个表情变化,希望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这么说,你口口声声说的帝国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