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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连敏在林隙间穿行着,正向地窨子走来。他并没发现,远远地,李贵在后面跟踪着他。
李贵看见吴连敏钻进了地窨子。他悄然凑过去,趴在木刻棱空隙向里看,吴连敏和张云峰正在油印。
一丝狡猾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他转身就走。但一不小心,被藏在草丛中的风倒木绊了个跟头,发出一阵响声。
张云峰马上停下来,趴门缝一看,说:“坏了,李贵在跟踪咱们。”
吴连敏也向外张望一下,李贵已经向林子外走去。他分析道:“也许,他是好奇,急着想做点事。”
张云峰决定先不印了,说:“咱们马上转移,向西江月老师报告。”
吴连敏说:“西老师在新京呢。”
张云峰说:“他很快就进山来。”
吴连敏很担心,在李贵眼里,他早就是明的,而张云峰今天刚被他知道身份,这很不妙。从现在起,张云峰只能与所有的关系都切断。
山中羊肠小路,陈菊荣和周晓云每人挑着一副木头水筲(水桶),摇摇晃晃地从灌木丛间开出的小路走出来。水桶里盛的是热气腾腾的豆腐。
陈菊荣说:“以后到豆腐坊去挑豆腐的活天天派我。”路程虽远点,起码能饱饱地吃一顿豆腐。
周晓云说:“你别见了便宜一个人独吞啊。好事也轮给别人点。”
陈菊荣没出声,忽然一声口哨响,树丛后面有人断喝:“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周晓云被吓坏了,急忙撂下豆腐挑子,说:“坏了,遇上胡子(土匪)劫道的了。”她想从树丛中溜走,陈菊荣却哈哈笑着拉住她。从草丛中钻出来拦住去路的原来是张云岫、吴连敏等建大同学。
吴连敏滑稽地说:“肚子饿了,请医大的小姐们留下几块豆腐当买路钱吧。”
陈菊荣见他们人人拿着猪腰子形军用饭盒,就说:“吃,管够,带,就免了,总得让我们中午这顿白菜豆腐汤里能见到豆腐啊。”
一个同学要求“见面劈一半”。
张云岫说:“行了,别太贪了,都不准往回带。”于是他们一拥而上,有人着急,干脆下手抓着吃,陈菊荣用木棍敲打着他们的手说:“文明点,这么抓,不成了鸡刨豆腐了吗?”众人大笑。
望着大吃豆腐的男生,周晓云点着陈菊荣的鼻子说:“我明白了,都是你这家贼勾来的外鬼。”
大家正吃着,西江月骑马过来了,大家都停止了嚼咽,一副窘相。
周晓云打招呼说:“西老师也上山来了?”
西江月下了马说:“校长一天十二道金牌催,敢不来吗?”
别人都有些拘束,只有陈菊荣不惧,笑嘻嘻地说:“请这位老师品尝品尝刚出锅的豆腐,卤水点的不老不嫩,正好。”
西江月告诫他们:“你们适可而止吧,小心挨罚。”
陈菊荣担起了豆腐桶,说:“买路钱也交了,该走了。”
8
西江月上了山,马上找张云峰。他在柞树林里等着,张云峰一路小跑过来说:“西老师来了?”
西江月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白纸油印传单,在他眼前一亮,说:“你见了这传单吗?”
传单的标题是:
西安太信矿工人大罢工,煤矿瘫痪,张景惠出馊主意,欲驱赶国高学生下井背煤。
张云峰肯定地说:“这不是咱们读书会散发的。咱们的传单是用五彩纸油印的。这一种是铅印,会是谁印的呢?”
西江月也知道不是他们系统的。如果是重庆系统的,他会知道。西江月点点头说:“这像是共产党系统所为。”
张云峰推断:“那可能是转抄我们的。”
西江月明确说:“不是转抄。在三民主义读书会的传单撒出去之前,我已经看到这一张了。”
张云峰分析:“也许,同样的消息他们也得到了。”他也拿出一张,说,“这还有重镑炸弹呢,也不是咱们散发的。”
西江月接过一看,正是有关揭露731细菌部队的。
张云峰向来是不甘人后的脾气,急切地说:“咱也连夜印有关731的传单。”
西江月本来赶到山里要复印731传单的,又让他们占了先!他有点气急败坏地摘下战斗帽,从折皱的衬里层拿出剪报给张云峰看,说:“你看,咱的情报刚到手。”
几年来,他西江月都觉察到,在大学圈子里,还有另一个更神秘的地下组织存在。“他们很严密,即使是前年重庆系统被大破坏那次,人家也纹丝不动,我们的行动,人家全知道,我们对他们却一无所知。”西江月叹了口气说。
张云峰不以为然,说:“只要他们不危及我们,各干各的,同样是抗日,也是互为支援。”
西江月不得不承认:“倒从没危及过我们,有时还帮我们忙。记得前年大破坏时,我本来不在宪兵队视线内,但那天得到命令去开会,出发前我接到一张纸条,叫我不要去,结果我躲过了一劫,事后一问自己同志,谁也没发这样的指令,你说怪不怪?我只能猜测是友党所为。”
张云峰说:“我们领情就是了,人家不露面,就是站在咱面前也认不出来。”停了一下,他又说,“李贵很可疑,他跟踪吴连敏,一直跟到我们印传单的地窨子,又不声不响地走了。”
一听这话,西江月很紧张,立刻指示说:“张云峰,马上切断一切联络渠道。”
张云峰郑重地说:“你放心,已经这么做了。”
西江月又问:“李贵有没有其他反常行为?”
张云峰说:“暂时还没有,前几天采葡萄藤子的时候,他还想发展我呢。一见面就敢说这个,看他来者不善。如果是个冒失鬼,也够糟糕的了。”
西江月思索着,又马上摇头否定道:“你借他俩胆子他也不敢。我了解过李贵为人,他这人历来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树叶掉下来都唯恐砸破了脑袋,他敢当卧底的?”
停了一下,西江月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老谋深算地分析:“也许,正因为他胆小、自私,又有向上爬的欲望,才更容易被吓唬、被利用。”
张云峰说:“这倒也是。如果他真是打进来卧底的,那可坏了,我们怎么办?”
西江月说:“我要马上请示上头,你记住,从今以后,不要再与他接头。”张云峰点了点头。
西江月有点饿了,他走到一丛榛子树前,摘下几个榛子。今年榛子长得挺成,嗑开几个,个个子粒饱满,吃上几个又香又解饿。
9
寒葱岭老秋的夜晚,冷飕飕的,早晚与白天的温差很大。星光昏暗,猫头鹰蹲在石砬子上难听地叫着。
张云峰披着衣服从地窨子里出来,见西江月和戴着值日袖标的吴连敏站在林子边上,就走过去问:“你们值夜?”
西江月点点头,他感到要出事,他再三思忖,终觉不妥,说:“建大那边,因为发展了一个李贵,不止是会危及咱们的读书会,也许会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张云峰说:“他不是没什么动作吗?”
西江月打断他,不让他多问,低声说:“刻不容缓,上头决定要对李贵来个投石问路,一下子就甄别出真假了。”
张云峰想得简单,说:“甩掉他就算了。”
西江月说:“他若真是卧底的,甩得掉吗?吴连敏暴露了,你也暴露了,必须来个破釜沉舟,甄别一下有益无害,也别冤枉了他。”
吴连敏说:“你说吧,怎么个甄别法?”
西江月把他二人拉进林子里,小声地面授机宜。
西江月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吴连敏把下一步开会的安排告诉李贵后,半夜时分,李贵就失踪了。他先搭乘森林小火车到马号站,与移师敦化的青本平进接通了电话,马号山林警备队奉命出专车把李贵送到了六十里地外的县城,天亮前,坐在了敦化县农业专科学校校长室里。这里是青本平进的临时落脚点。这一切都不出西江月所料。吴连敏和张云峰都很后怕,不得不佩服西江月的机警、果决。
青本平进接待了风尘仆仆的李贵。李贵一脸疲惫相,但很兴奋很急切地说:“我有大情报……”
青本平进却说:“别急。你一定饿了,我叫他们给你拿吃的来。”少顷,一个职员端来一饭盒大米饭,一大海碗猪肉炖粉条。青本平进笑着说:“吃吧,猪肉炖粉条,这是你们过年吃的。”
李贵狼吞虎咽地吃着说:“现在过年也吃不着了。”一想不对,又马上往回找补,说:“我可没有怨恨的意思呀,支援圣战,就该勒紧裤带。”
青本平进很宽容地笑笑,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问他:“采葡萄叶子熬酒石酸,在山里很苦吧?”
李贵大口地吃着饭菜,有一根粉条掉在了桌上,他用手抓起来仰脖吸进嘴里去。他说:“不苦,为圣战,苦点也没什么。”他头不抬眼不睁地吃着,很快全吃光了。
青本平进又倒了杯水给他:“你吃饱了?”
李贵说:“都吃撑着了。”
青本平进这才让他说:“是什么重要情报?”
李贵说:“我发现了张云峰是间谍,他是医大学生,他也是吴连敏的同党,我跟踪吴连敏,跟到一个隐蔽的地窨子,他们在那里刻钢板、印传单。而且他们对我越来越信任了,让我一起印传单,还有,他们告诉我,明天晚上七点在寒葱岭屯的李家油坊开会,有十多个人参加,听口气,都是建大、医大的学生和老师,还有别的学校的,各个学校的都有,都是骨干。”
青本平进问:“是什么内容?”
李贵说:“是发动大学和国高学生抵制政府,坚决不去太信矿挖煤,甚至要组织罢课、游行。还有,揭露和抗议731部队开细菌工厂。”
青本平进瞪圆了眼睛问他:“去开会的人有什么暗号吗?”
李贵说:“有。油房门前有一根蜡木竿子,挑着个油葫芦,油葫芦若挂在那里,就是安全,会照开不误。”
青本平进又问:“印传单时,除了吴连敏和张云峰动手了,还有谁参加?”
李贵说:“没别人,张云峰刻钢板,我和吴连敏印。”
“怎么可能,印了那么多,就连夜散发到各校,连县城的这所农业专科学校都撒了满院子。”青本平进怎么能相信,说,“你们三个人就是浑身长手,长了飞毛腿也办不到啊。”
李贵说:“印到后半夜,我困得不行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等我再醒来时,太阳都三竿子高了,张云峰他俩没影儿了,传单也都运走了。”
青本平进绝不相信这是他们两个人干的,问:“你发现过吴连敏的上司是谁吗?”
李贵摇头,又说:“是张云峰。”
青本平进又问:“他的下属呢?”
李贵说:“我呀。”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三个人,青本平进啼笑皆非,他从皮包里又拿出一张白纸传单叫他辨认,问:“这是你印的传单吗?”
李贵摇摇头,说:“不是,我印的是彩纸,有红的、粉的、黄的、绿的四种颜色,就是没有白的,况且,我们是油印,您拿在手上的这种是铅印。”
青本平进沉思了片刻说:“很好,今后你要想方设法弄明白,张云峰的上司是谁。”接着青本平进让李贵马上回寒葱岭去,不让他同学们发现他进过城。
李贵不想再奔波,想在县城住一夜,享享福。所以说:“回去晚了没事,我已编好了理由,说腿肚子疼,干活时抻着了,进城去买几帖膏药,是老师给了假的,同学都知道。”
青本平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说了一句:“还是越早回去越好。”
李贵不敢坚持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