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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对李香兰评头品足,说:“她长得倒不是特别好看,戏好。”
陈菊荣不明白,问:“她干吗起个中国名?日本人多吃香啊,正应当叫龟田啊、乌龟儿子什么的。”跟前的女生全乐起来,这使丸山洋子恼怒了,返回来要拉陈菊荣理论,说她污辱日本明星,要找老师评理去。
白月朗故意咬文嚼字:“李香兰一贯自称是满洲人,怎么又成日本明星了?满洲和日本可是两个国家呀,还没合并呢。”丸山洋子张口结舌,同学中又掀起一阵嘲弄的笑声。带队的日籍训育主任松本宽代过来替丸山洋子出气了,他制止中国学生出声,“不准说话!不是训导过你们吗?你们是来出演跑龙套的大群众,没有台词。”
白月朗不服气,说:“戏里没台词,戏外也要把嘴封上吗?”
陈菊荣等故意大笑,气松本宽代,松本宽代大怒,板起面孔大声训人:“浑蛋!你们方才的言论有反日之嫌,再敢顶嘴,都滚回学校去严惩。”周晓云毕竟是级长,怕事情闹大,忙拉了还要抗言的白月朗一把。
手里拿着分镜头剧本的梁父吟此时恰好同五短身材的导演大吉俊夫走来,他们走到反光板后,大吉俊夫厌恶地看了一眼松本宽代,梁父吟用严厉的口气训斥松本宽代说:“谁在这吃五喝六呢?如果这位先生想训导你的学生,请回你们学校去,这里是拍电影的地方!”
面对这不容置疑的训斥,松本宽代一时哑口无言,气焰顿时全无,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陈菊荣连叫“解气,痛快”。
周晓云指着梁父吟猜测:“敢呵斥咱训育主任的一定是大吉导演了?”
白月朗说:“后边那个武大郎才是导演。”
陈菊荣问:“不知道替大家出气的这位是谁呢?”
白月朗目不转睛地追踪着梁父吟,告诉女学生们:“他就是女大学生们最崇拜的作家、电影编剧梁父吟啊!”
惊讶之声四起。陈菊荣瞪大眼睛张大嘴,夸张地说:“嗬,真有风度,我一看就知道,除了他,谁有这个魄力,敢把咱的训育主任损得像三孙子似的!”
周晓云说:“别马后炮了!”女生们哄笑。
有一个小女生很羡慕白月朗,说:“白月朗怎么谁都认识?”
这还不简单?陈菊荣说:“白月朗是头号影迷,天天翻《满映画报》,她连满映养几条道具狗都知道,何况人呢!”白月朗拍了她一掌,怪她嘴上没把门的,又胡说八道!
4
站前大和旅馆一间豪华日式客房里,白浮白正坐在榻榻米上,与一个很富态的大块头学者模样的人在喝茶。他就是日本京都帝国大学经济法律学院院长作田庄一,被指派来新京接替尾高龟藏出任第二任建国大学总长的职务。难怪他第一个来找白浮白叙旧,他们是在英国留学时的同窗好友。不过直到见面,作田庄一始终没说建大校总长的任命,白浮白还以为他是来新京出差。
作田庄一很感慨:“自从伦敦一别,二十五年不见,彼此都老了。”从前,白浮白与他虽偶有书信往来,自从日本人来到满洲后,也断了联系。他早知道,作田都当上京都帝国大学经济法律学院院长了,声名显赫,在老同学中也是佼佼者。
白浮白自谦地说:“不像我随波逐流,一无所成。”
作田庄一可不这么看,他说:“老同学如今是满洲帝国的协和会副会长,热衷于日满提携事业,很受人瞩目,何必过谦?”
白浮白说:“我指的是学术上可是一无所成,都荒废了。”
认真说来,作田庄一倒觉得白浮白大材小用了,在国民高等学校当校长,虽也很显要,但似乎应到建国大学或法政大学去才是正路。他征询白浮白的意见,要不要由他来说一句话?
白浮白说他现在就很好,不麻烦了。谈话中,作田庄一不止一次探问建国大学的事,这引起了白浮白的警觉,看来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白浮白喝了一口茶,直截了当地问他:“作田君此行与建国大学风潮有关?”
作田庄一笑着盯着白浮白,说:“你的思维还和年轻时一样敏锐,既然老同学提到了,我也不想瞒你,此行确是为建国大学而来,并且希望老同学能帮我。”
这又从何说起?连关东军部都挠头的事,白浮白岂有回天之力?白浮白说自己不是故意推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作田庄一退了一步,说:“至少,你能告诉我一些真相。建国大学是大日本准备培养忠于大东亚共荣事业的高级人才学府,岂容不良分子捣乱?”
“因为是老同学,我才肯以实相告,都是尾高龟藏不服众激起事变,学校毕竟不是兵营,赳赳武夫是当不好总长的。其实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倘若是学者型的你出任建国大学总长,就根本不会出这种乱子。”
作田庄一听了,忍不住笑了。
白浮白不知他笑什么。
作田庄一说:“你莫非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实话对你说吧,我真的是来接替尾高龟藏来当建大总长的。”
白浮白拊掌笑道:“这真是福音啊!”
5
站在满映场地外景忙碌的现场,梁父吟一边准备拍摄,一边和大吉俊夫在讨论剧本,白月朗特别关注,特地凑近他们,想听个究竟。来出演群众的医大男生们都打扮成贾府的管家、小厮之类,张云峰和小个子、塌鼻子的学生矢野美夫都是小厮,矢野美夫总往女学生堆里钻,一会儿给这个一粒糖吃,一会儿给那个一朵小花。
张云峰看不惯,就对白月朗说:“你看,矢野美夫成了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了,又钻女人堆去了。”
白月朗的话够挖苦了,说:“他当贾瑞还差不多。”
陈菊荣等人全乐了。矢野美夫并不知道在骂他,又掏出一块糖送给丸山洋子。丸山洋子不屑于理会,扬起高傲的头走开。
张云峰嘲笑他说:“矢野美夫,吃闭门羹了吧?”矢野美夫很狼狈地走开了。
忽然有人喊:“开机了,准备!”
不知什么时候,甘粕正彦连秘书都没带,悄然来到拍摄现场,梁父吟最先发现了,刚要发话,甘粕正彦在人群后摆手示意,不让他声张,他站到了梁父吟跟前观看拍摄。
大吉俊夫拿铁皮话筒喊:“各部都好了吗?”
摄影师站在高高的俯瞰台上说:“摄影好了。”
站在主灯后的灯光师说:“照明准备完毕。”
美术师说:“服、化、道就序。”
灯亮了,反光板举起来,量光的摄影助理闪开,俯瞰台升起来。大吉俊夫看一眼俯瞰台上的摄影师大声喊:“预备,开始!”
场记板“咔”地一声响,摄影机“咝咝”响着,俯瞰台上的机器开始下降。
这个镜头是拍尤二姐,鲍二家的赶到尤二姐的外宅报告:“不好了,凤辣子什么都知道了,趁二爷去平安州的机会,就要打上门来了。”
吓走了真魂的尤二姐一脸愁云问:“这可怎么办?”
鲍二家的说:“奶奶快拿主意吧,发昏当不了死,凤辣子大轿都到了大门外了。”
尤二姐赶忙更衣,无奈地说:“那就开中门迎接吧。”
戏走完,大吉俊夫喊了“停”,然后说:“戏好,这一条保留备用,再来一条!”
人群中白月朗扑哧一声笑了,她对陈菊荣说:“还保留呢,都穿帮了,能用吗?这导演也太粗心了。”由于现场太静,尽管她是小声议论,却显得很突出,很多人都听见了,有人气愤,有人恼怒,有人惊讶。一时,众人目光全投向了白月朗,她的芳姿和落落大方的举止,更引起了甘粕正彦和梁父吟的注意。
大吉俊夫最不能容忍,他吼了起来:“谁在说话?给我轰出去!”
矢野美夫有了报复机会,一指白月朗说:“是她。”
这一来,白月朗更是众矢之的了。她不屑地一笑,把演出服脱下去一摔,扭头就走。她一走,陈菊荣、周晓云、张云峰一大帮也跟上了。
这时,甘粕正彦拦住了她说:“小姑娘,请慢走。”
白月朗站往,打量着西装革履的甘粕正彦问:“你是谁?为什么不让走?”
甘粕正彦面带笑容说:“别这么大火气呀!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请你指出,方才那个长镜头,究竟是哪里穿帮了?你这是一番好意,我们得感谢你呀!”
大吉俊夫说:“让她滚,她懂个屁,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白月朗丝毫不惧,她说:“你看,一个导演如此浅薄偏狭,能拍出好戏吗?”她发现了梁父吟那赞美的目光,她更有勇气了。
甘粕正彦让她不必介意,请她说出来,如果有价值,会得到酬谢的。白月朗不买他账,也不会因他一句话而献策,理由很简单,他又不是导演。
梁父吟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此人虽不是导演,却能管着导演,他是满映理事长甘粕先生,鼓励她有话尽管说。白月朗眼里有肃然起敬的神色,陈菊荣也在一旁给她鼓劲,让她说出来,镇镇他们。
白月朗受到了鼓舞,她一把拉过饰演鲍二家的女演员,撸开她的左袖口,她戴着一只明晃晃的手表。“曹雪芹写《红楼梦》那年月,恐怕没有手表吧?这还不是穿帮吗?”
在场的人全明白了,嗡地一声议论开来。
大吉俊夫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声“该死”,随后又向别人发火,问副导演、服装师、美术师,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张云峰来了能耐,他嚷道:“导演凭什么张口骂人?必须赔礼道歉。”陈菊荣等也跟着起哄。可大吉俊夫放不下架子,怎肯向毛丫头赔礼?他根本不理睬白月朗,跳上升降机,吊到半空去拍戏了。演出群众的大学生们不依不饶,吼着起哄,现场几乎无法拍摄了。
这时甘粕正彦出来打圆场了,谁也没想到,他竟以满洲映画株式会社理事长的身份,代替导演向白月朗正式道歉,之后彬彬有礼地询问她:“这总可以了吧?”这一来,白月朗反倒不好意思了。起哄的学生也安静下来。白月朗说她得走了。
甘粕正彦说:“你是来出演群众的,你的戏还没拍呀。”
白月朗说:“不就是从镜头前滑过吗?有我没我都一样。”
甘粕正彦说:“我去向导演建议,以你白月朗的条件,演个有台词的不成问题。”
张云峰得陇望蜀,阴阳怪气地叫板:“有两句半台词,不也是群众甲乙丙吗?要演,我们白月朗就演尤三姐。”人群里又爆出了笑声。
白月朗坚持要走,她已脱去古装。一直没出声的梁父吟以欣赏的口吻对甘粕正彦评价说:“漂亮,上镜头自不必说,白月朗还真有演员天赋。”
白月朗听到了,向梁父吟投去感激的一瞥,她仍坚持向外走,甘粕正彦让剧务主任付十块钱给白月朗,说是指出纰漏的奖金。白月朗不肯收,陈菊荣说不要白不要,替她签字收下。
白月朗勉强跑完龙套,坚持要提前返校,甘粕正彦出其不意地要用他的车送白月朗回学校。这不但让白月朗感到意外,她的同学也都觉得突兀,张云峰甚至用怀疑、鄙薄的眼神看待甘粕正彦。认为他还不是看白月朗长得美,就献殷勤。张云峰拉了白月朗的袖子一下,提醒她注意,日本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白月朗的智商会比别人低?她是个自重自尊的人,当然会拒绝。甘粕正彦让剧务主任打电话给天岗长喜,通知他开车到这儿来,又转身对白月朗说:“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是酬答你方才指出穿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