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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气息越来越凌乱,七窍中鲜血汩汩而出,一语未了 人再度晕死过去。
“原本歌林是必死无疑,”阿蕉眉头微蹙,接着又道: “可后来陆离求了爹爹用禁术断水将歌林的记忆封住,令她忘却家人与好友的惨死。我不知道为何爹爹会答应他,断水 是禁术,被发觉的话爹爹必然遭到山海两派的排挤。我阻止 未果,爹爹还是对歌林用了断水,其后陆离与歌林二人便在 这座林中小屋一起生活。他二人一个受了玄华之火的伤,一 个劫数缠绵,原本就活不了多久,爹爹不忍心来看,为了断 水一事不被泄露,派中其他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到后来,也 只有我会来看看他们了。”
余下的两百年中,她第一次见到笑得那么开心的歌林。 这一座森林都是她被封印的回忆幻化而成,每一棵树都是一段被她遗忘的过往,不分寒暑,终年青翠篁篁。
百里歌林与陆离在这与世隔绝的林中,渡过了生命中最 美好最圆满的神仙眷侣般的两百年。
阿蕉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生下陆昔微那日。百里歌 林虽然成就仙身,可先前情劫早已将她折腾得元气大伤,加上生育对女修行者来说原本便是极大的损耗,当阿蕉匆匆赶 来时,百里歌林已只剩最后片刻回光返照的笑靥了。
“你撑住!我马上叫爹爹! ”阿蕉慌乱之中只能想起求 助沈先生,她起身正要走,忽又觉不对,惊道:“陆离呢?”
!他竟丢下你一人生孩子? ! ”
百里歌林朝她微微一笑,神情安详:“他这些年为了我 一直苦苦撑着,玄华之火的伤一定叫他很痛苦。两天前我亲眼目送他离世,只可惜了,他未能见一见我们的孩子。”
阿蕉惊骇更甚,她说了什么?玄华之火?她的记忆不是 被断水封印了吗?她怎么能记起的?陆离怎可能告诉她?百里歌林低声道:“阿蕉姐姐,你现在的表情叫我明白 ,原来那些真的不是噩梦,我有过家人,有过朋友,他们… …都死了,对不对? ”
阿蕉急道:“你在说什么!先不管这些,你等下,我传 信给爹爹! ”
她起身唤出木行小鸟,只觉喉中剧痛无比,原来人的心 与感情这样不可捉摸,即便是禁术断水,又怎能保证真的令百里歌林忘却伤痛?断水断水,抽刀断水水更流,歌林最终 还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阿蕉回头勉强笑道:“那些不过是噩梦罢了,你要好好 撑住,刚生了孩子怎么能撇下她不管?孩子没母亲怎么活?
百里歌林还是笑,声音却渐渐变得虚弱:“这孩子…… 我与陆离商量过她的名字,便叫她陆昔微吧。阿蕉姐姐,以后要麻烦你替我照顾她了,让她……让她拜你为师。我知道 ……你一定会待她好好的,你和墨先生倘若不打算生育后代 ,便将她当做亲生骨肉吧,日后叫她好好孝顺你们。” 阿蕉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这年岁见长的东海女子,此 刻竟哭得像个小孩:“你别说了!歌林,你什么时候想起的 ?明明都已经封印了啊! ”
她能感觉到百里歌林正在迅速消逝的生命与灵气,没有 人能够阻止死亡,她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我去见姐姐和陆离他们了。”百里歌林阖上双眼,声 音渐渐微不可闻,“好轻松……我……那些噩梦……是真的吗? ”
阿蕉急道:“不是真的!只是噩梦而已! ”
话音未落,百里歌林已悄然逝去,匆匆赶来的沈先生自 然又是一场伤痛,其后焚烧尸体,将陆昔微带回万仙会悉心抚养,一眨眼,已过了十六年。
阿蕉回头望着对面的姜黎非,淡道:“经过我已经都告 诉你了,这一片树林皆为断水禁术封印的歌林记忆幻化而成,除了我与爹爹无人能进出。你这样有情义,令我十分喜欢 ,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能委屈你们留在这里了。” 说罢她身形一晃,抱着陆昔微竟似青烟般散开,眨眼便 不见踪影。
第二百零四章 此生何求 一
黎非没有去追,她只是怔怔望着这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每一棵树都是歌林的记忆?那其中一定有关于她的,是好是坏?
她走近一株小树,抬手轻抚,像是触到了四百年前的那 个百里歌林。
再也见不到她了,还有苏菀,邓溪光,叶烨,百里唱月 ……自己的回忆还停留在最美好的那段时光里,那时候纪桐周还是个懵懂暴躁的小王爷,歌林亦不会那么绝望,他们是 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说好了要一起成仙。
世事变幻无常,在她是一场梦的时间,在他们,已经是 从生到死,从绚烂到凋谢的整个过程。
黎非还想起很多事,从书院到东海,最后只定在当年通 过了书院二选的那个晚上,他们五个人挤在客栈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喧嚣吵闹,每个孩子的眼睛都比灯火还要亮,十 岁的百里歌林满面稚气,却像个大人似的说:“以后我们都 要做最厉害的仙人。”
如今他们都已不在,是她抛下了他们,还是他们抛下了 她? 一睁眼,整个世界已变得全然陌生,她再也不认识了。
没有人说话,就连日炎也一改平日里的刻薄多嘴,少见 地沉默着。他一向危言耸听,总爱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说,没几次灵验过,想不到单单被他说准了百里歌林。要在平时 ,他肯定得意地嚷嚷几声,可她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无益 ,无论如何,看着自己认识的孩子死去,绝不是愉快的事。
“有些事你不及她通透,可有些事她不及你豁达。”日 炎忽然叹了一声,“好在你不像她,傻人果然有傻福。”
他又拐着弯子骂她傻,黎非这会儿没心情跟他计较,她 静默了半日,渐渐将心情平复,才开口道:“我们走吧,留得久了只怕来的人更多。”要是演变成当年海陨一样的景象 就麻烦了。
她抬起手,似是打算将这一片以断水禁术幻化而成的森 林吸纳去,可手掌停在半空,她却又没动。这是歌林留在世间最后的一点痕迹,对阿蕉和沈先生,还有陆昔微来说,应 当是值得怀念的地方。
黎非慢慢把手放下去,回头望了一眼雷修远:“修远, 你能从这里出去吗? ”
雷修远揽住她的肩膀,黎非只觉身体一轻,眼前光景飞 快变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们竟已出了那片森林。日炎这是第一次见识夜叉破开仙法结界的厉害,禁不住连声赞叹 :“这一招不赖啊!怎么做的? ”
雷修远一面抬手上障眼法,一面道:“说了你也不会。
日炎登时暴跳如雷:“你说什么? ! ”
“有人来了。”雷修远将暴跳的日炎用两根手指捻住, 塞进袖子里,“先别说话,躲起来。”
日炎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他也确实听到有人来了,一时 不能出声,他只有狠狠在雷修远手指上咬几口泄愤。
三人藏身阴影中,不过一会儿,便见万仙会掌门沈先生 匆匆赶来,阿蕉和另一位看着十分眼熟的美男子紧随其后,黎非盯着那人看了半日,才想起他是当年书院先生之一墨言 凡,想不到他如今竟已做了东海装扮,莫非离开了星正馆? 阿蕉正急匆匆地给沈先生讲方才的事:“我已将他们俩 困在那座林中,想来一时半会儿他们绝对出不来。”
沈先生却是神色凝重,沉声道:“你太莽撞!多大的人 了做事还这样不分轻重!当年多少厉害仙人也拦不住他二人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一个人胡乱行事!幸好他二人并无 杀意,否则你早已横尸当场! ”
阿蕉兀自不服:“可我确实将他们困在里面了!爹爹不 信,只管去看! ”
沈先生怒道:“看?你能困住才有鬼!那林中早已没有 他们的气息了!打草惊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阿蕉被他骂得眼眶发红,她虽早已不是当年的任性少女 ,可自小颇受宠爱,长大后遇到墨言凡对她也是百依百顺,更是极少见到沈先生这样严厉斥责,一时竟要哭了。
一旁的墨言凡揽住她的肩膀,温言道:“掌门不必发怒 ,才片刻而已,想来他们也逃不了多远,此次他们回来得蹊跷,想必另有要事,不如将此事告知山海两派诸仙家,一并 打探便是。”
大约是由于不再修炼绝情断欲的天音言灵大法,他说话 的语气和音调都不再似曾经那般冰寒彻骨,以前笼罩脸庞的那一层淡漠的神情也淡了无数。
沈先生严厉的神色缓和了少许,狠狠瞪了一眼阿蕉,道 :“人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与言凡在一起那么多年,竟还是学不到人家半点沉稳,烂泥扶不上墙。”
阿蕉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再理他,黎非静静看着他们 三人一面说一面去得远了,这才低声道:“他们要通知山海两派仙人,想必麻烦得很,此地不宜久留,取得灵气后立即 回去吧。”
日炎怒道:“这么快就走?我还有好几只凶兽想抓呢! 别的不说,就那个什么蜃,一定得抓一只回去!海外没有的 ! ”
“以后机会多得是。”黎非安抚他,“这次先回去,下 次你再想来,我们再偷偷的来,谁也不惊动。”
日炎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抚,从雷修远袖子里跳出来,想 想还是不甘心,又道:“让我把这小鬼揍个半死再说!那个姓雷的臭小子!你敢不敢过来! ”
雷修远淡道:“日炎前辈神勇无敌,我甘拜下风,认输 了。”
“你……”日炎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别吵了! ”黎非终于不耐烦,回头瞪了雷修远一眼, 再瞪日炎一眼,“修远你别总是挑衅,日炎你也别老是这么容易被逗出火好不好?又不是三岁小孩,成天闹什么闹! ” 她径自朝前行去,后面两个成日斗嘴的家伙终于安静了 。一路曲曲折折又进了城,只这么会儿工夫,城内竟已多了 无数海派仙人,来来往往,有意无意地打量路边眼生的行人 ,不漏过一丝破绽。
“看起来他们也不想闹大。”黎非一面避开诸般打探的 目光,一面低声道,“这里只有万仙会的仙人。”
日炎颇不耐烦:“你就在这边汲取灵气吧!将这些狗屁 仙人的灵气都吸走就好了!吸完赶紧回去! ”
黎非笑了笑:“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汲取灵气的选择,跟 我来。”
她加快脚步,转眼来到灵之碑附近,此处永远人潮汹涌 ,虽然灵之碑被灵气网与黑布牢牢罩住,可大家依然想从这密不透风的桎梏中看出点什么来。
雷修远有些讶异:“你想将这块碑汲取? ”
黎非低声道:“放在这里也是被尘封,既然他们不敢要 ,我不如收回来,好过让师父的心血被这般埋没。”
她眯眼凝视那座灵之碑,来之前她设想过许多可能,就 是没想到它会不敢被承认,不敢被公布于世。她摇了摇头,将兕之角抛出,这不停旋转的小角立即开始饥渴地吸纳灵气 ,只一瞬间,灵气网便为它汲取一空。
周围的看客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密密麻麻的灵 气网忽然消失在眼前,紧跟着那座数丈高的被黑布笼罩的巨碑也像火中的雪人一般,迅速变小,最后只剩一张轻飘飘的 黑布,随风飘落在地上。
“走吧。”
趁众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黎非转身便走,行至海岸 边,却发觉海上亦有无数仙人在腾飞徘徊,想要不着痕迹的回去,怕是极难。
正犹豫着要不要索性亮出身份,直接冲过去,忽觉肩上 被人轻轻一拍,一个久违的轻浮声音在脑后响起:“哦,我就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