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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隼微微垂下眸子,神色沉寂莫测。他囚于镇魔鼎百年,漫漫岁月,端坐不动,四肢百骸僵硬如石,心被无边寂静孤独侵蚀,这样的日子他决不会再过下去。
伍儿站起,潭底淤泥软塌,不知为何她竟浮不起来,疑道:“大魔头,为什么我游不了?”
墨隼抬眼,异色瞳眸毫不修饰地泛起蔑色,冷淡讽道:“你游了吗?”
伍儿这才恍然大悟,大力划动双臂,脚下乱蹬,逐渐浮起,飘出水面。
哗哗地钻头出来,张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她一手拿着镜子,说道:“大魔头,我要回太白山峰了,你可别随便出声,不然别怪我不遵守誓言。”
“不必你教。”墨隼目光冷森森地扫去,似觉她是一个白痴。
“好心没好报!”伍儿看懂他的眼神,大无畏地瞪回去,动作粗鲁地把乾坤镜揣进怀里。
一身湿漉漉,她打着喷嚏,往山上爬去。直到午时烈日高照,才至峰顶的太虚殿。
殿前,白须老者伫立,见到她,捋须淡笑,似乎早已算准她会回来。
“伍儿,过来。”玄清道长语气慈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向她招手。
“掌门爷爷。”伍儿乖巧地走近,仰脸看他。
“玄明师弟太过急躁,你莫害怕。”玄清道长摸摸她的头,和蔼轻缓地道,“各派掌门终是不放心,知你私自逃离,连夜赶来。现在我问你,你是否愿意交出麒麟神器?”
伍儿望向殿门,大殿里面果然站着几个人,其中背后负剑的青年双目炯炯,透出一分杀意。
只听玄清道长又道:“断臂虽痛,但可保你往后清净无忧,你自己考虑,我不逼你。”
伍儿掏衣兜,一线银丝露出来,玄清目色一沉,愈加悲悯。霁宸上仙已确定了劫数,这个孩子今日怕是难逃各派重压。
“我不愿意断手。”伍儿忽然道。
话音初落,蜀山剑尊大步上前,冷哼一声:“你可知神器的重要?天下苍生的安危,系于你身上,如此重任你如何担待得起?”
伍儿手插衣兜,问出疑惑很久的问题:“神器到底有什么用处?”
蜀山剑尊唰一声抽出宝剑,对着她的手臂,口气冷硬肃杀:“百年之前,魔君狂性大发,六界大乱,致使生灵涂炭。羲神为救苍生,自灭神身。镇魔鼎便是羲神的魂魄,十大神器即是羲神的肉身所炼化,神器若毁,魔君十魄出鼎,必将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伍儿听得迷迷糊糊,问道:“大魔头有十魄?”三魂七魄的意思吗?
蜀山剑尊想她即将因神器而断臂,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每一具神器毁灭,就会放出魔君一魄。纵使只有一魄,他也拥有骇人魔力。”
伍儿点头。看来怕大魔头的不止她一个,连修仙高人也都惧怕。
蜀山剑尊说完,抬手举剑,看她一脸镇定,心里倒是有一些佩服。小小年纪有这般胆色,将来可成大器。
他刚抬手,伍儿迅速掏出碧玉,献宝似地递出:“喏!麒麟玉,给你们!”
蜀山剑尊的眼角隐约抽了抽,情绪太复杂,一时没有说话。玄清道长大惊且大喜,忙取过麒麟玉,问道:“伍儿,你如何解下捆仙丝?”
伍儿伸手晃了晃,笑嘻嘻地答道:“昨晚我掉进山涧水潭,后来玉坠自己掉下来了,捆仙丝还在我手上。”她也不算说谎,只是没全盘托出。
六大掌门面露喜色,终于大松一口气,移去内殿秘密商量,麒麟神器安置于何处才安全。
伍儿无事一身轻,蹦蹦跳跳地回若虚院。
衣裳还潮湿,她打开房间的木柜,翻了翻,不经意看见那套白T恤和运动裤,神情不禁一黯。
当时她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来到这的,以后回不去了吧?虽然她自幼生活在孤儿院,不知道父母是谁,但那里的生活平静简单,比这儿好多了。她摸裤袋,翻出三块德芙巧克力,恋恋不舍地瞧了几眼,又塞回口袋。
“那是什么?”乾坤镜里突然发出声音。
“巧克力。”她取出镜子,冲镜中人做个鬼脸,骄傲地道,“你没见过的!”
“是何神物?”墨隼皱起眉峰,目光犀利,隐含一丝防备。天下奇物他虽未窥全,但断无可能从未听闻。
伍儿哈哈一笑,很得瑟地道:“你要是能从镜子里出来,我就给你一颗尝尝味道。”
墨隼眯眼,眼光若冰刀,定在她嚣张扬起的嘴角。伍儿心底一个寒颤,垂下嘴角,讪讪道:“你出不来又不是我害的。”
“那物名为巧克力?可食?有何效用?”墨隼语气冰冷,连声逼问。
“你真有探索精神……”伍儿又想笑,强忍住,一脸正经地回道,“吃了它,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哦?”墨隼半信半疑,冷睨她,“莫要信口雌黄。”
“有机会你吃吃看就知道了。”伍儿扬起小下巴,命令似的道,“我要换衣服了,你快点消失,不许偷看!”
墨隼眼中再次升起鄙夷的讥诮之色,瞳眸定定,并不闭眼。
伍儿恼怒,把乾坤镜反面扣在床铺上,再用棉被盖住。
她窸窸窣窣地脱衣服,脱了一半,总觉得身后有人偷窥,顿时恼羞成怒,冲着床铺大喊:“大魔头,你偷看!不要脸!”
清晰的冷声从被底传出来:“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
伍儿更怒,红着脸抱着衣服捂胸,愤愤叫道:“我是干扁还没发育,那又怎样!我会长大的!”
“这件事不需要确认。”森寒深沉的口吻,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下流!无耻!”伍儿认定他在嘲笑她的身材,动作迅猛地抓起一件干衣裳,当头套下。
“你背上有红色的荆棘胎记,你的父母是何人?”墨隼的嗓音略显低哑,字字用力,似从喉咙深处迸出。
“我是孤儿。”伍儿穿好衣服,拿起镜子,对他龇牙咧嘴,“胎记怎么了?谁准你看了?”
墨隼倒未发怒,眼神深邃如远古苍穹,冰冷孤寂之中仿佛藏着难以捉摸的苦涩。
伍儿伸手摸背后那块胎记的位置,无端有一种痛感,自背部穿透到心房。为什么她一看到大魔头这种奇怪的眼神,就觉得心脏揪疼?
她甩甩头,用手心盖住镜面。以后她还是少拿镜子出来,少见大魔头为妙!
第十九章:仙魔有仇
自从揣了乾坤镜在怀里,伍儿每天都浑身不自在。洗澡换衣必须小心翼翼,睡觉也不敢脱太多,就怕被大魔头偷窥了去。但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她把麒麟玉交出去之后,太白派收她入门,而负责教导她的居然是玄明大叔!
“伍儿!专心凝神!”太虚殿里,众多青衣弟子围坐蒲团,玄明尊长位于高位,严厉地喝了一声。
“是。”伍儿垂头,心中无比哀怨。早晨五点钟开始做早课,比以前上学还可怜。
玄明将五行入门之法讲解一遍,目光扫过下座的众弟子,突道:“伍儿,你可听明白了?”
伍儿抬眼回道:“明白。”
玄明眉头皱得越紧,看她的眼神格外锐利:“你已能御火,不需在此听课,出去练剑吧。”
伍儿又应了一声“是”,走出太虚殿。很明显,玄明大叔依旧讨厌她,不愿意教她太多本事。
殿前空地,晨练的弟子各有各忙,没人理会她。石阶上,一个紫衣少女拖着条残腿,静静跪着。看到她,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并未说话。
“玄明尊长,菁菁自知犯错在先,如今废了一条腿也是咎由自取。但菁菁修仙之心坚定,请尊长看在南海与太白百年交好的面上,收我为徒吧!”少女语气谦卑,伏下连磕三个响头。
“你起身吧!”殿内,玄明的声音传出来,“你先且随众弟子一起听课,至于收徒之事,以后再论。”
少女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入大殿,视伍儿如透明。
伍儿挠挠头,并不介意被她无视。一报还一报,她已经为萝卜报过仇了,往后和洛菁菁就两不相欠。
这样一想,心里舒畅很多,她走去绿竹林,一个人练习御剑飞行。
“伍儿,求稳。不要,求高。”萝卜从她衣兜里蹦出来,指导道。
“嗯!”伍儿第N次自释心剑上摔落,毫不气馁地爬起,继续练习。
这次剑飞得高一些,她上到树顶,俯头下望,视野开阔,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会了!我会了!”
笑声未完,转为惊叫,清脆的“哎呀”声伴随扑通钝响,她再一次摔得满嘴泥。萝卜摇了摇短短的兔尾巴,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伍儿,真笨。”
伍儿抹了一把脸,也有点泄气。她大概真不是修炼的料吧?
“兔子念的那套御剑口诀,不适合你。”
冷寒的嗓音忽起,似天空一块冰石砸下。伍儿微微一哆嗦,掏出乾坤镜,壮胆大声道:“大魔头,你又不是修仙人,懂什么!”
镜中,墨隼面容清寂无波,冷冷道:“你有师父不拜,独自胡乱修炼,难道不怕走火入魔?”
伍儿扬起下颚,哼了一声:“别想哄骗我去霁月山!”
墨隼薄唇微抿,弧度完美,却如刀锋森寒,半晌,徐徐吐出一句:“霁月山有一座洗髓池,加上你的血,可令兔子断腿重生。”
“我的血,为什么有奇特功效?”伍儿半信半疑。
“你非普通常人。”墨隼瞳色渐深,盯着她的眉眼,目光极为犀利锋锐,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望入真身。
“那我是什么人?”伍儿深觉困惑。除了血液特殊之外,她明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凡人。
“也许是神,也许是魔。”墨隼回答得模棱两可。事实上,他并未能看透她。这天底下,惟有她,他竟是无法看穿。
“呿!”伍儿不客气地鄙视道,“你不知道就别瞎猜。”
自打墨隼出声,萝卜第一时间跳回伍儿的衣兜,似乎十分惧怕大魔头。伍儿收起乾坤镜,暗下决心,就算学不会御剑,就算不能常常见到霁宸师父,她也不要去那什么霁月山。
“伍儿。”
刚想到他,他就出现。只见一袭月白华衣掠过竹林,仙影俊逸,稳稳飘落在她的身旁。
伍儿一喜,忙道:“霁宸师父!你来啦,我正在练御剑飞行,你能教我吗?”
霁宸轻抚她的头,淡淡含笑:“听说你已取下麒麟玉,如此看来,无需随我走了。”
伍儿皱皱乌黑的弯眉,有些歉然又有些惆怅:“霁宸师父,我很想正式拜你为师的。”
霁宸牵她席地坐下,银发及腰,宛如月光流泻,美得绝尘虚渺。伍儿痴痴地望着,只觉他像是画中仙人,高贵俊朗,不可亵渎。
“伍儿,你不做我徒弟是一件幸事,不必感到遗憾。”他面色清和,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语声平淡。
“怎会是幸事?”伍儿不解。他好像藏着一桩沉重心事,郁郁深结的样子。
霁宸没有接话,眸光静默而深远,那黑色眼眸的深处,似有悲伤的碎片泛着微光。
伍儿为他的神色感到心疼,脱口问道:“霁宸师父,你不想收徒弟,是因为那个女徒弟吗?”
霁宸微不可察地一震,慢慢回转过脸庞,语声维持平静:“一百年前的事了,你年纪尚幼,说与你听也不会明白。”
伍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我不问了。霁宸师父不要伤心。”
“伤心?!”霁宸声音隐含震惊,随即扬起唇角,云淡风轻地道,“伍儿,你看错了。”
伍儿低头不语。她没有看错,是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曾经爱过那个女孩吧?而且爱得很深很深。是不是因为仙界有禁忌,师徒相恋视为不伦,所以他们才被迫分开?
见她流露出似同情似惋惜的神情,霁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