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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女也似有察觉,这一声称呼不恰当,玉面飞上两朵红云,螓首低垂。
这一来,更加美得眩目了,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慨。
丁浩不由得痴了!
凝香咕咕一笑道:“深情独我情何限……”
白衣少女一抬头道:“贫嘴!”
丁浩俊面一热,期期地道:“姑娘,后会有期了,所托之事,必定办到!”
白衣少女娇羞不胜地道:“小妹先行谢过!”
“好说!”
他实在舍不得离开,但心中仍牵记着“酆都使者”的事,那是大事,决不能困儿女之私而耽误,如再错过,将来又到何处去找。
当下硬起心肠,排除绮念,拱手一揖,弹身疾掠而去。
一路之上,眼前尽是白衣少女的影子,挥之不去,他有些如醉如痴,但也有些苦恼,心情乱得如一团理不清的麻。
奔了一程,觉得不对,像“酆都使者”这等人物,很不可能往闹市通街走,多份仍在荆山之内。
于是,他折转身重入山区。
他不循山路,盲目地在乱山里奔驰。
眼前,来到一条涧谷旁,只见翠峰环拱中,有一片依山平阳,疏疏落落有数十株亭亭如盖的虬松,间杂着数业修算,一椽茅屋,半隐林间,四周以杂树枯枝为篱,高与人齐,一道柴扉,半开半掩,隐约可见杂莳的花草。
丁浩心想,看样子定是什么高人雅士隐遁之所。
心念之间,只见一条身影,奔出柴扉,宽袍大袖,秃头白眉,十分眼熟,再一辨认,不由暗叫一声:“是他!”
待回过头来、那身影已消失了。
这出现的,赫然正是谷城外“崇功寺”那白眉老僧,在襄阳城外江岸,曾以碧眼邪功伤了叶茂亭。
这妖僧在此出现,这样茅屋便大有蹊跷了。
心念之中,弹起身形,悄没声息地掩进柴扉,茅屋中静荡荡地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屋门倒是洞开着。
丁浩略一迟疑,大声道:“屋里有人么?”
不见有反应,他一个箭步,窜到了矮檐边,周光向里一张,不由一怔神,只见一个瘦长的人与一个矮了半个头的老者据桌而饮。
两人似已大醉,以手支腮,斜倚桌沿,久久不见动静。
丁浩干咳了一声,两人仍不言不动,丁浩举步入屋,一看,不出心头剧震,只见桌下地上积了一大片血水,两人早已断了气。
桌上三付杯筷,显见那白眉老僧与死者同饮。
人走了,留下两具尸体,凶手当是白眉老僧无疑。
他为何要杀这两人呢?
丁浩走过桌边,低头朝桌底下一看,死者小腹间还在滴着血水,两人致命之伤完全一样,奇怪的是安坐如故。没有挣扎的迹象。
白眉老僧是以什么手法制二人于死命呢?
有一点可堪认定,两死者业已有了酒意,白眉老僧猝下杀手,伤在小腹,证明是暗袭,因为部位是在桌面以下。
丁浩呆了片刻,伸手想提开死者,察看致死之由蓦地,一个声音道:“碰不得!”
丁浩大吃一惊,缩手抬头,一条人影站在门边。
丁浩不由大感意外地道:“柯老哥,怎会是你?”
来的,赫然是柯一尧。
两人在岳阳楼分手不久,想不到又在这里碰上,如说巧合,那就未免太巧了。
柯一尧惊奇地道:“丁老弟,怎会到这里来?”
“胡闯来的!”
“这太巧……”
“是很巧,老哥与此间主人……”
“我是跟踪此人而来!”
说着用手一指那瘦长人的尸体。
“他是谁?”
“名震江湖‘酆都使者’,一身都是毒!”
丁浩陡地一震,栗吼道:“他就是‘酆都使者’?”
“不错!”
“他……死了!”
柯一尧惊声道:“老弟,因何如此激动?”
丁浩激越万状地道:“小弟正要找他,想不到他竟先死了。”
“老弟找他何事?”
“问他几句话。”
“哦!”
“是那白眉老僧下的手?”
“不错,他们三人聚饮甚欢,老哥我自付不是他们三大魔头的对手,不敢迫近,只在远处窥探。
他们谈些什么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很明显的,白眉老僧是出其不意地猝下杀手,不然‘酆都使者’这毒物颇不好惹,杀人与举手投足之间。”
丁浩木然地听着,心中懊恼万分,这一条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竟意外地断了。
柯一尧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至于白眉老僧杀人的动机,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咬了咬牙道:“这老者又是谁?”
“有名的‘怅人严无忌’,本身功力有限,但专与巨奸大恶之辈结交。凭着诡计多端,助人作恶,是以江湖中给他取了这“伥人’的外号”
“老哥找‘酆都使者’又为了什么?”
“想从他身上追出‘云龙三现赵元生’的下落!”
丁浩心中一动道:“老哥怎想到这一招的?”
柯一尧窒了一窒,道:“我得到线索,‘云龙三现’失踪前会与这老毒物有来往。”
丁浩心中暗付,他们是当年血案的主凶,联手为恶,有来往那是必然的。
“老哥对‘云龙三现’志在必得?”
“是的!”
“这线索一断,下一步准备如何着手?”
“赴洛阳一带查访。”
丁浩点了点头,心想:不久前,“望月堡主”不惜代价,买白眉老僧为凶手,杀害叶茂亭。
据那穿针引线的胖和尚透露,为的是阻止“齐云庄”的密探侦出“云龙三现”的下落,这就说明了庄堡之间的暗斗,与“望月堡”确实在包庇“云龙三现”。
令人不解的是“望月堡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龙三现”何以值得他那样做?
柯一尧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珠子,把酒菜逐一试过,欢然道:“老弟,酒菜无毒,我们乐得享用一番!”
丁浩望了望两具尸体,剑眉一蹙,道:“看着尸体恶心”
“这好办,我们换地方!”
他倒是说做便做,朝两边暗间张了一眼,动手把酒菜搬到左首的房中桌上,丁浩不好意思闲着。也帮着动手。
一老一少,在房中若无其事地吃喝起来.
丁浩边吃边想,“酆都使者”一死,仇人只剩下了“长白一枭”、“江湖恶客”、“云龙三现”等三人与幕后主使的元凶,目标只有放在这三凶身上了。
这老秀才何一尧曲意结交,自己找的人,也正巧是他要找的人,这中间是否有什么文章,抑或真的是巧合?
据“竹林客”说,幕后主使人是‘齐云庄主余化雨”。
他是根据发生血案的当晚、行凶者的说词而判断的。
但自己在庄中作客这些日子的观察,似乎不像。可能是凶手假托“齐云庄”之名以嫁祸,但“云龙三现”是“齐云庄”总管又是事实。
除了逮到凶手中的任何一人,逼出口供,真相便无法大白。
柯一尧若有所思地道:“这两人死得好,江湖中去了两个祸害!”
丁浩皱眉道:“想不透的是白眉老僧何以要对这两魔下手?”
“这个……除非能探出那老秃驴的来历。”
“以老哥的阅历,江湖中以目芒伤人于无形的有几人?”
“没听说过!”
“比如说,这老僧当年是俗家高手……”
“也没听说过这等邪门武功。”
“以他的身手而论,决非无名之辈……”
“不错,但就是想不出来。”
丁浩心意一动,道:“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
“谁?”
“一代奇人‘全知子’!”
“哦!对了,他可能知道,此老端的是万事皆知。”
“如果直接去找那白眉老僧呢?”
“老弟知他的落脚处?”
“知道,谷城外野林中的崇功寺!”
“如他有意隐秘来历,恐怕也难逼出,不然怎会江湖无名?”
“呖!还是先找‘全知子’为上。”
“老弟,天色已晚,出山是不可能了,我俩将就在这里过夜吧!”
丁浩抬头望了望窗外灰暗的天色,道:“只好如此了!”
一宵易过。
次日晨起,两人在厨下寻了些食物,草草果腹。
食毕,柯一尧道:“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丁浩望着“酆都使者”的尸体,仇火中烧,真想鞭尸以泄恨,但想到人已死,毁户有失天和也非正道侠士所当为。
他想了想,沉声道:“放把火连茅屋烧了吧!”
柯一尧点头道:“也好,这样干净省事!”
火光熊熊中,两人离谷出山。
途中,柯一尧道:“老弟行止如何?”
丁浩想起白衣少女所托,道:“小弟在谷城还有点事要办,”
“然后呢?”
“北上入豫!”
“愚兄我准备走襄阳这条路,那我们洛阳再见了!”
丁浩心内暗忖,你怎知我益赴洛阳。
口里却应道:“好,洛阳城再见!”
出了山区,两个人分道扬镖。
一个向东,一个朝北。
丁浩想起了自己家园正在隆中山麓,此去并不远,据“半半叟洪锦”说,已是废墟,该不该顺道去凭吊一番呢?
一股难言的冲动,使他不期然地改变路线,直奔隆中山。
在乡野人家借宿了一宵,次日辰牌时份,隆中山在望,他不禁又踌躇了,不知道确切地点,如何去寻昔日家园陈迹呢?
他想,附近祖居的人家,可能会知道,不妨打听一下。
心念之间,奔向了山脚一户人家,犬吠声中,一个老农启扉出视,见到丁浩的装束,不由的一怔。
丁浩上前一揖道:“老丈请了!”
“哦!这位公子是……迷路么?”
“小可要向老丈打听一家人……
“噢!什么样的人家,老夫世居此地,周围数十里无有不识!”
“小可打听三户姓丁的人家!”
老农灰眉一紧道:“姓丁?这附近没姓丁的……”
丁浩心头一沉,道:“是十多年前卜居隆中山下的。”
老农把丁浩上下打量了一遍,偏头想了想,突地大声道:“有!有!有这么一家人,十多年前,老夫与位丁员外时相过从的,可是,这家人已经……没了!”
丁浩心头一惨,强装出一丝惊诧之色,道:“怎地没了?”
老农叹了口气道:“谁知道,据说是遭了天火,烧得片瓦无存,以后没再见到一人,可能是迁移他处,或许……都遭了劫,唉!丁员外是好人,这一带乡里都得过他的好处……”
丁浩心在滴血,“天火!”
谁知道这其中的血泪辛酸?
谁知道这惨绝人寰的故事?
“老丈,还有遗址可寻么?”
老农疑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道:“公子上姓?”
丁浩抑制住悲怀,道:“小可也姓丁,与这家人是远房亲戚,很久没有来往了,小可是奉父命探访!”
“啊!这就难怪了,丁庄由此顺山脚行去,约莫五里,附近没人家,有一大片古柏林,林后便是,极易辨认。
“敬谢老丈指引!”
“请到寒舍奉茶?”
“不必了,小可还要赶回头路!”
说完,拱手一揖,转身离开,依那老农的指引,顺山脚奔去,五里距离,转眼即到,果见一大片古柏,横亘眼前。
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是他出生之地,因当时尚在稚龄,一切均无记忆,完全陌生。
转出柏林,只见野草凄迷,杂树业生,风吹草低,隐约可见墙基石脚。
这就是梦中的家园!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到一片整齐的房舍,然后是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火光,剑影……
一切消失了,剩下一条灰色的身影,立在茂草业中。
久久,久久,丁浩陡地意识到这不是幻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