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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方四道:“主公说了,圣姬受众教徒拥戴,杀之不祥,但她知道的太多,除非她答应站到咱主公一边,否则绝不让她活着回闻香宫。”白莲花道:“徐鸿儒是什么东西,要本座听命于他,休想!”方四道:“跟着姓王的有什么好?他外强中干,暗弱无能,整日幽处深宫,沉湎酒色,宠信小人,猜忌忠良,大权旁落于老妖妇花仙娘手里,好好的一个教迟早被他毁于一旦。左护法乃西方弥勒佛祖转世,怀经天纬地之才,深得百万教众之心,可堪领袖群伦,伐无道昏主,解万民于倒悬。圣姬蕙质兰心,冰雪聪颖,当知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天应人,拥护左护法。”
他这番说得抑扬顿挫,尤其几句褒扬之辞更如颂唱,倒似背熟了一般。
少冲心道:“白莲花只须假意降顺便可暂保性命,恐怕她不肯。”果听白莲花道:“你勿须多言,本座宁死不降反贼。”方四道:“那就别怪我等辣手无情了。”吩咐狗七道:“放毒。”
少冲暗道不好,白莲教的毒大多从“蛊王”手中购得,毒性异常厉害,当下想也不想,一手抄起白莲花,一手抓住裘三挡在身前,从洞口突然窜出,向三丈外的地方落去。洞侧、草丛间刀枪一起招呼上来,少冲把裘三的身子舞动飞轮,犹如一面盾牌,把两人挡得密不透风,刀口枪尖把招呼到了裘三一人身上。少冲脚刚落地,立有二三十人围上来,势甚汹汹。少冲抢过一把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白莲花掷出三粒“冰魄银弹”,银芒乍闪,围攻的人倒了一片,缺口一开,少冲便带着白莲花向北疾奔。
正奔行间,忽见前面不远处冒出四个黑影,金光甫闪,看清四人装扮奇特,乍看之下仿佛寺庙里的怒目金刚。其中一人双手各执一金环,交相碰击,铿锵刺耳,便发出那道金光。白莲花惊道:“不好,是四大金刚!”少冲知道这四人皆是来自西域的波斯胡僧,单个武功已自惊人,合起来更加难以对付。当下趁那金光一灭之际,溜之大吉。那四人怪叫声中分从两翼追上来,立即布列四个方位,把少冲和白莲花围在当中。少冲早抢了一把刀在手中,耳觉一根棒状的兵刃向自已挥来,挥刀挡格,只见火星乱溅,差些钢刀脱手,震得虎口崩裂,臂膀酸麻。身处黑夜之中,又要顾着白莲花,什么如意掌法、流星惊鸿步、平天下剑法一概施展不开,只得提一口真气,内力贯注于钢刀上,与来敌硬拼。不久方四领着手下追到,打着火把观战,方四道:“四大金刚出手,无往而不利,咱们略阵罢了。”众党摇刀呐喊,以助声势。
厮战中,少冲膝弯忽被什么暗器打中,身子不禁向下一矮,恰在此时有兵刃贴地扫来,当此情景,只好纵身上跃。身子尚在半空,那料头顶一个环罩下来,突然收紧把少冲双臂合腰箍住,再也动弹不得。而此时白莲花被一个拿黄金杵的金刚打翻在地,刚爬起身,已有人拿刀架在了她脖子上,也被擒了。
方四大喜道:“大功告成,回去见主公吧。”命人押着少冲和白莲花入城。少冲被那金环箍住,几次试图挣开,却是丝毫无用。原来那金环甚是神奇,可大可小,可坚可软,软时韧比牛筋,任你力大无穷,也拉扯不断。
晓风云开,渐渐天亮。一行人径至许道清家。徐鸿儒正在前厅用早点,方四禀过之后便将两人带到厅上。厅中一张大圆桌上只坐了两人,上垂首是一中年秀士,身穿潞绸袍,面皮白净,颏下三缕青须,便是徐鸿儒,下垂首那人说是坐着,其实站在椅上,只因他身材甚矮,既使站在椅上也只与坐着的徐鸿儒平齐。而他须发如银,一张娃娃脸却红润如蟠桃,仅穿一件对襟马褂,脖子上挂着一把长命金锁,跟个七八岁的孩童相似。
徐鸿儒笑着道:“老哥慢慢吃,别噎着了。”那老者双手并用,一番狼吞虎咽,吃了个碗碟狼籍,抹了嘴巴,顺手揩在裤子上,向徐鸿儒道:“空空儿去也,你不必送了。”也不道谢,提步欲走。徐鸿儒道:“老哥请留步!”空空儿愣愣的道:“空空儿赶着去会朋友,徐三儿有话快说。”徐鸿儒指了指白莲花道:“圣姬说小弟谋反,要在教主面前告小弟一状,老哥看如何处之?”空空儿略惊道:“是圣姬吗?”立向白莲花行了一礼,嘻嘻笑道:“圣姬年岁不大,入教未久,恐怕不认得我,我是老教徒,有个外号叫做‘死不了’,你叫我空空儿便是。”别的教徒参见圣姬必言行庄重,不敢丝毫有失,这老者却嘻皮笑脸,一派顽童的模样,说话虽不得体,却也并无失敬之处。
少冲想起萧遥曾说,他与庄铮都名列白莲教九散人,此次召集散处五湖四海的旧友,当中便有这“死不了”空空儿。九散人乃是虚职,平常散处湖海之间,诸事不问,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白莲花道:“你就是空空儿,嗯,你说我年岁不大,你年岁多大了?”空空儿挤眉作沉思状,道:“我也不知道了,哎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比圣姬大多啦。”空空儿年岁在百岁开外,可算是老寿星了,仍是顽皮好玩,不管世事,自己的何时出生、父母是谁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徐鸿儒道:“身为莲花圣姬不呆在芙蓉紫府,到江湖上抛头露面,这还罢了,与男子厮混胡闹,成何体统,置本教教规为何物?如今教主宠信陆鸿渐,教务日渐废驰,我的话是听不进去了,老哥是教中元老,可得出面主持局面啊。”说罢恭敬的瞧着空空儿,似在候他示下。
空空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是啊,啊呀不对,……空空儿是教中一散淡闲人,不关本教生死存亡,百事不问。这个不敢置喙。”徐鸿儒又道:“圣姬本该赋闲紫府,终生幽居,现也参与起教中事务来了,老哥虽是散人,但也是先教主倚重的老前辈,如何又不能置喙了?何况于此五宗十三派谋战攻伐、朝廷厉行禁止之际,花仙娘把持教务,陆鸿渐胡作非为,难道也是不关本教生死存亡之事?”空空儿道:“圣姬是明事理的,你多劝劝她,何必动刀动枪的?”徐鸿儒道:“老哥说的是,但圣姬违犯教规,非同小可,岂能等闲视之?”空空儿急得抓耳搔腮,道;“徐三儿,我不过吃了你一顿饭,你就这么难为我,啊呀我不干啦。”说罢拔足开溜。
十三太保中的魏七、唐十三两人正好站在门口,见空空儿要走,连忙挡在门前。两人俱是膀大腰圆,门口上站仿佛两尊门神。就见空空儿双手一推,立将魏、唐二人推了个仰八叉,足不停步的向院门冲去,口中兀自叫道:“天没下雨,不必留客……”正要跨出院门,忽从走来一人,眼看就要撞上,空空儿暗叫:“啊呀不好!”双掌平推,刹那间被他弹了回来。他大是奇怪,瞧着挡在眼前的是个大和尚,便道:“原来是只秃驴挡道。”
那和尚正是玉支。他不知空空儿武功深浅,适才冒险受他双掌拍胸,虽使“千斤坠”站稳了脚跟,不似其反弹而回,但正因如此震得五内翻腾,真气大乱,看似内功高人一筹,其实他只有才知自己稍逊。此时又被空空儿一骂,气得怪眼圆翻,说不出话来。心想:“这小老儿武功着实了得,不能小觑了他。”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才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你没听你老爹说过么?”俨然当空空儿是小孩子了。空空儿说不过他,便道:“我可没功夫跟你瞎耗,喂,你别挡着我的路。”连抢几个方位,却如何也不能找到玉支的空隙,忽然纵上墙头,嘻笑道:“大和尚,你以为我非得走你的大门么?”挥挥手,便欲离去。
少冲连忙高声叫道:“空空儿前辈!”空空儿凝身转头瞧向少冲,道:“我叫空空儿,不叫空空儿前辈,是你叫我么?”少冲道:“你是不是萧先生的朋友?”空空儿道:“你又错啦,他比我后生,不是先生。你想让我救你是不是?不行不行,我只是一个散人,职位太低……”少冲心想:“他不让别人叫他前辈,也不许让别人做‘先生’,当真是个怪人。”说道:“连朋友也不救,太也不够义气了。”空空儿欲待分辩,突然从墙头栽落下来,重重跌在地上。少冲大惊:“瞧他也是位武林高手,好端端的怎么就跌下来了?”再看空空儿爬起身,弄得灰头土脸,浑身抖个不停,天气虽凉,却也没凉到这个地步。只听他道:“啊呀徐三儿,你在豆浆里下了什么毒?我,我好冷……”说到后来,牙齿直打战,显是冷极。
徐鸿儒微笑道:“此乃天山雪芋芽榨的汁液,有个名儿叫‘一滴水’,只须小小一滴,就可致人死命。老哥当真了得,到了这会儿才发作。”空空儿忙运真气相抗,哪知那寒气化作无数条到处乱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如灌冰水,寒彻透骨,任他内功浑厚也有些承受不住了。全身蜷作一团,渐渐鬓发胡须上都结起冰珠,脸罩寒霜,肌肉也越来越僵。
少冲叫道:“空空儿,你不会死吧?”转头向徐鸿儒道:“喂,残杀同教兄弟,罪名不小啊。空空儿天性纯真,才会你这奸贼的当。”白莲花道:“徐鸿儒,你给空空儿服下解药,教主面前我什么都不说。”徐鸿儒一笑道:“既然你已怀疑我谋反,我就是不想反也被你逼反了。残杀同道比起叛教谋反的罪名又算得什么呢?只要他答应为我徐某人做事,就万事好商量了。”走近空空儿向他道:“你若服从小弟,眨眨眼便是了。”少冲只道空空儿忍受不住当场屈服,哪料他反而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也不眨一下,暗赞道:“‘死不了’虽是魔教中人,却比有的正派中人还有骨气。”
徐鸿儒道:“老哥倒是个硬骨头,‘死不了’这一下成了‘死翘翘’。”转身命丫环道:“把那小姑娘带出来。”又向空空儿道:“小弟让你见一个你十分想见的人,老哥见过之后,还要谢我呢。”不久丫环带着一个少女从后堂出来,少冲喜叫道:“玲儿!”他本有三分猜到,见出来的真是玲儿,但见她神情黯然,双眸无光,对少冲的叫声直是不闻。少冲又道:“玲儿,我是傻蛋,你说话啊!”站在他身旁法号“高大士”的胡僧收紧环索,示意他不要乱动。
徐鸿儒牵着玲儿的左手,把她手腕展给空空儿看。玲儿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铜铃,共是八个,每一个铜铃刻着一字,合起来是“此情不渝,永志勿忘”八字。以前玲儿常指经少冲看,说是她爷爷奶奶的定情之物。空空儿一见之下,脸色大变,竟然伸出手捉玲手腕,叫道:“玲……玲儿……”玲儿吓得忙缩回手去。徐鸿儒道:“老哥曾托小弟找寻你这个孙女,如今老哥与孙女久别重逢,真是可喜可贺!”
第二部 慧剑心魔 第十九回 香醉芙蓉
空空儿曾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死前把孙女托他照顾,但后来不慎走失,空空儿急得没法,见人便问,山南海北几乎找了个遍,却哪有“叮叮当当”消息?这串铜铃是空空儿与其夫人的定情之物,他与夫人仳离多年,早把她忘了,虽然前尘往事如烟,但一见这串铜铃,往事立刻浮现脑海。徐鸿儒也是后来见到玲儿腕上的铜铃,才知道她是空空儿丢失了十几年的孙女。
徐鸿儒一手掐住祝玲儿脖子,含笑道:“老哥能在临死之前见到孙女,也算死得瞑目了。”空空儿连忙使劲眨眼,以示同意。此时他已全身僵硬,口不能言。徐鸿儒道:“老哥是前辈高人,言出必行,小弟信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