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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汉摇头道:“现在一百两金子不行了。”
八腿猫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再加一成,一百一十两怎样?”
醉汉仍然摇头。
八腿猫倒抽一口冷气,道:“你想要多少?”
醉汉道:“一万两金子。”
八腿猫呆住了。
“一万两金子?”
“不错,少一两我就割下你一两肉,决不开玩笑。”
八腿猫差点没有昏掉。
这天怎么如此倒霉,竟然碰上这么一个大瘟神。
醉汉冷冷一笑,忽然道:“鲁西大旱灾,你知不知道?”
八腿猫回答道:“这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小弟并不聋也不瞎,当然也知道。”
醉汉脸色稍变,道:“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八腿猫眼珠子骨碌地一转,半晌才恍然大悟道:“你想救灾?”
醉汉道:“行不行?”
八腿猫道:“这是好事,但那里去找一万两金子?”
醉汉道:“你大概还没有忘记屠员外罢?”
八腿猫悚然一惊:“你想打屠员外的主意?”
醉汉摇摇头,悠然道:“想打屠员外的主意的并不是我。”
八腿猫道:“不是你是谁?”
醉汉用尖刀在他的腿上轻轻一刮,道:“是你。”
“我?”八腿猫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乌龟老鼠咬着了鼻子。
他嚷了起来,道:“小弟怎么会去打屠员外的主意?我……”
醉汉立刻截断了他的说话:“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不敢去打屠员外的主意,是因为屠家庄的藏宝楼,最近又重金礼聘三个护院武师,他们就是昔年几乎把你活活打死的扬州三妖,我说的对不对?”
八腿猫吸了口气。
他无法否认这是事实,看来这个醉汉不仅轻功比自己高明,而且对自己的底细也知道得相当清楚。
醉汉虽然满身酒臭,但他的说话却比宰相见皇帝老子还更清醒百倍。
他接着说道:“屠员外现在最少也有好几万两金子存在藏宝楼中,虽然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但他以前却是个赌场上的骗子,不少人给他弄得身败名裂,现在咱们去他刮一万八千,也绝不是过份的事。”
八腿猫迭声叫好,道:“不过份,一点也不过份。”
醉汉接着道:“至于扬州三妖,他们在扬州安份守己,从不犯法,但一离开扬州,就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种人实在该杀。”
八腿猫叹了一口气道:“但该杀的人,偏偏不容易杀,反而不该杀的人,往往都给该杀的人杀掉。”
醉汉笑道:“你看我这种人是否也该杀?”
八腿猫一呆,半响才陪笑道:“阁下虽然难惹一点,但并不该杀。”
醉汉朗声一笑,突然把手中的尖刀向他腰间刺去。
八腿猫凛然一惊,以为这一次变成“自己该杀”了。
但他没有死,也没有受伤。
醉汉本来就不是志在伤害他,面是把刀还给八腿猫。
只见尖刀不偏不倚的,正插在八腿猫腰间的布带上。
但这一来可险些吓坏八腿猫了。
八腿猫惊魂未定,醉汉又伸手拍开了他的穴道。
“扬州三妖在三日之后就完蛋大吉,你可以在三天后动手。”
“偷一万两金子?”
“不必偷金子?”
“不必偷金子,太累赘。”
“不偷金子偷什么?”
“七色玉凤凰。”
“七色玉凤凰?”八腿猫的眼睛立刻瞪大:“那是无价之宝。”
“不错,但这个无价之宝,现在已有价。”
“你找到了买主?”
“不错,价钱已谈妥,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万两黄金。”
八腿猫道:“换而言之,小弟只须把七色玉凤凰弄到手也就已等于盗去了屠员外的一万两黄金。”
醉汉道:“事实正是如此。”
八腿猫松了口气。
偷取七色玉凤凰,当然比偷取一万两黄金容易得多,最少,在搬运方面,也不必费太大的脑筋。
八腿猫对于醉汉怎样能够令到扬州三妖“完蛋大吉”却有怀疑。
醉汉微微一笑。
接着,他说道:“三日之后,就是初一,他们每逢初一与十五两日,必到窑子里胡天胡地,我可以令他们留在那里,永远都回不了屠家庄。”
八腿猫这回听得有点痴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痴痴地问醉汉道:“阁下高姓大名?”
“我姓郎,郎如铁。”
这个比八腿猫跑得更快的人,就是郎如铁!
(六)
三载时光,弹指即过。
八腿猫的“赌债”早巳还清。
他果然还足一万两金子,当然,这一万两都是来自屠员外的那支七色玉凤凰。
他一直都不敢打屠员外妁主意,就是为了扬州三妖。但郎如铁已在初一那天,把扬州三妖各赐一枪。
这件事直到现在还是教人无法忘记。
一万两金子救灾的义举,由八腿猫找到了鲁西武林大豪,司徒富鸿代为发放。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顺利,自此之后,八腿猫也就交上了郎如铁这个朋友。
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令对方失望,他们都值得对方信任也值得为自己拥有这么一个朋友而骄傲。
现在,他们又相逢了。
八腿猫意然也在雪城中,这倒令郎如铁有点意外。
八腿猫一看见了郎如铁,就告诉他霍十三刀已经在雪梅楼,而且,还跟随着方杀走进茅房了之内。
方杀何以有此一举?
八腿猫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郎如铁也想不出。
他们也没有冲进茅房,只是在茅房的门外等待。他们都知道霍十三刀是个老江湖,要他这个人上当,井非易事。
他们没有等候太久。
茅房的门终于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人赫然正是霍十三刀。
他的脸上木无表情,他一走出茅房,他的目光立刻就停留在郎如铁的脸上。
郎如铁也看着他。
他们彼此从未谋面,但郎如铁已知道他就是霍十三刀。
这一点并不奇怪,八腿猫消息灵通,他早巳把这件事的大概对郎如铁说出。
但奇怪的是:霍十三刀居然知道他就是谁。
他的脚步很深重,一步一步的走到郎如铁面前,道:“你就是英雄枪郎如铁?”
郎如铁也不禁一怔:“在下正是。”
霍十三刀淡淡道:“你不必觉得奇怪,我认出你只有一个理由。”
郎如铁没有打断霍十三刀的说话。
“令尊郎枪是我的朋友,”霍十三刀朝郎如铁叹了口气,道:“而你的相貌最少有八分酷肖郎枪。”
郎如铁承认。
霍十三刀续道:“能够在这个时候遇见郎枪的儿子,我很高兴。”
无论是谁,忽然遇见故人之子,都一定会感到很高兴。
郎如铁很了解这一点。
虽然霍十三刀在江湖上的声誉并不怎样好,但是,郎如铁却绝对没有歧视这一个成名已久的刀客。他是郎枪的朋友。
郎枪一直都对霍十三刀这个朋友推祟备至,直到血洗点苍山的事发生后,郎枪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感。
他曾对郎如铁说过:“霍十三刀绝不是冷血狂徒,也绝不是疯子,他是一个英雄。”
人人都认为霍十三刀这个人很可怕,是个冷血狂徒,是个疯子。
但郎枪的看法却是恰恰相反。
别人也许很难相信郎枪的说话,但郎如铁却绝对相信。
他相信霍十三刀血洗点苍派,一定有某种不为人所共知的理由。”
但那又是什么缘故呢?
郎如铁不知道。
他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出答案,替霍十三刀吐出一口冤屈之气。
直到现在,他总算有机会见到霍十三刀了。
但有一件事,却是他绝对想不到的。
这件事就算事前让郎如铁先去猜十天八天,也绝对无法想象得到,世间上竟然会有人向他提出一个如此这般的要求……
霍十三刀的确很高兴。
他很高兴见到郎如铁。
他不但在这里遇见了故人之子,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帮手。
他的脸色忽然又变得很凝重。
郎如铁投有说话,他知道霍十三刀一定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他没有猜错。
“我现在要求你替我办─件事。”
郎如铁闻言,但他没有皱眉,就算霍十三刀提出任伺要求,只要是他能力所及的,他都决不推辞。
霍十三刀沉吟片刻,接道:“这件事并不难办,而且你一定可以办到。”
郎如恢下意识的点头。
霍十三刀忽然把那柄锈迹斑斑的刀,递给郎如铁:“你拿着这把刀。”
郎如铁依言把刀拿着。
这把刀外表看来已是朽铁,但接在手里之后,郎如铁才发觉它的重量,远在意实料之上。
霍十三刀混浊的咳嗽声又响起,半响才缓缓道:“这把刀虽然钝了一点,但要砍断任何人的双手,却绝不会太困难。”
郎如铁知道这是事实。
霍十三刀忽然笑了,虽然他的笑容有点苦涩。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然后用板平静的语气时郎如铁道:“我要你把这一双手砍掉。”
蝮蛇噬手,壮士断腕的故事,郎如铁已听过不少。
他再三仔细凝视霍十三刀的手。
这双手虽然巳苍老一点,但凭郎如铁的观察力判断,这双手绝对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霍十三刀的语气,仍然是那么平静:“我的手没有毒,甚至,连冻疮都没有一颗。”
郎如铁已瞧得很清楚。
这一双手的确无毒。
他知道霍十三刀绝不会和自己开玩笑,但他怎样也想不出一个道理,可以解释霍十三刀何以忽然会有此一举?”
霍十三刀的手却在这把锈刀之下。
他突然厉声道:“砍掉这一双手。”
郎如铁下不了手。
霍十三刀难道真的疯了。
但郎如铁知道不是,他没有疯,他的神智比任何人都更清醒,他的目光是精锐如箭,并不是涣散崩溃的。
郎如铁叹息一声:“我只想知道其中的理由。”
霍十三刀的脸彷佛已开始扭曲,但他仍然坚持郎如铁把自己的一双手砍掉。
双方在僵持。天地肃杀。
霍十三刀若断了一双手,他就不再是霍十三刀,而是个永远无法再使用刀的残废,残废本来就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对霍十三刀来说,他的一双手,不啻等于是他的一切,包括生命和灵魂在内。
他的生命献给了刀。
他的灵魂也献给了刀。
他没有了手,也就没有刀。
没有了刀的霍十三刀,他活着一定比死亡更痛苦。然而好死不如恶活。
人毕竟有一种强烈的生存欲望,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该让死神早一步把自己带走。
霍十三刀忽然冷笑。他的冷笑比风雪更冷,却又比世间上最苦的药味还更苦。
“你再不砍下去,我就嚼舌!”
他的态度更坚决,他的牙齿已咬破唇间,殷红鲜血分成两行向下巴奔流。”
郎如铁的手竟然发抖。
近数年来,他在江湖上身经大小百战,一双手从来也没有发过抖。
霍十三刀的目光更尖锐,他绝非恫吓郎如铁。
郎如铁咬牙,突然道:“好!我砍!”
刀光倏地一闪。
锈迹斑斑的刀闪起一道暗淡的刀光,随即两股血泉怒射如柱!
霍十三刀的一双手真的被砍断了。
他不但没有痛苦之色,反而好像很感激郎如铁。叫道:“好,砍得好!”
郎如铁的手巳僵硬,连他自己都记不起这一刀是怎样砍下去的。
霍下三刀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痛苦之色,但冷汗却终于还是淌了下来。
他并非不疼,而是忍耐着。能忍受这种痛苦的人,世间上绝不会多。
霍十三刀突然大笑。
郎如铁的心有点酸,也有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