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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山石切了大块猪肉,哄着妻子做了顿五花肉滑,单独叫猴子过来练了一阵功夫。
第三天,林山石租了匹骡子,离家出走了。
傍晚,袁氏慌忙冲上楼去,嚷道:“希娣,你爹爹呢?你爹爹是不是被你气走了?”芷彤摇了摇脑袋。袁氏翻箱倒柜,发现银子少了十两,明白了男人原来真的躲着她去劳什子比武了。袁氏咬牙骂道:“这个挨千刀的,好起来这么好,狠起来这么狠——误了春耕,明年的日子怎么过啊?”惊诧、痛恨充斥在脑际,但又莫名有种骄傲感,朦胧里感觉男人真有点男人味了。
袁氏对着芷彤发起脾气来:“希娣你这雌兽,本来你爹的脾气这么多年已经平了,是你把你爹的牛脾气全勾回来了。”
芷彤努着嘴道:“我现在不叫希娣,叫芷彤,这关我什么事?”
袁氏顿着脚,拿起鸡毛掸子在空中拂动着:“希娣,希娣,就是希娣!”
芷彤本就顽劣,加上少年心性,也不知哪里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扮着鬼脸道:“娘,你怕晚上没人在你身上练卧虎功了吧。”袁氏闻言一震,又惊又羞,眼眸一边闪烁一边变大,手举着鸡毛掸子像个雕塑,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林山石一人一骡,找鬼脚猴八舅姥爷弄到了路引,就开始行走江湖。本来想按照说书的习惯买匹马的,结果太贵就改成骡子了。走在闽南的山道上,半是惶恐,半是新鲜。朝廷禁武,加上路禁、宵禁,所谓的侠客大半只能在客栈里听说书的讲讲了。虽然自己六岁习武,可行走江湖还真是第一次。据他所知,大半武林中人也都这样,功夫一身,寂寞一生。偶尔也听闻做镖局的师兄弟讲,现在也有混得好的江湖人,一些给权贵做护卫或者在六扇门做鹰犬;还有些入了白莲教——这个教很危险——很多前朝余孽,抓住了满门抄斩。林山石就告诫自己:闯江湖可以,但千万别进白莲教,免得害了自己还害了希娣。走了好几日,本想行侠仗义的,却连毛贼都没碰到,林山石渐渐有些意兴阑珊。路边的风景也都变得寻常,倒有些想自己那个小院子了。
傍晚时分,他一个人故意走进偏远的深山驿道上,想碰见个把“剪径”的,顺便验证下功夫。等到月挂枝头,却什么人都没见到,觉得这盛世没意思透了。回城途中终遇上个砍柴的乡下人,却见林山石一个人拿根棍子站在路上,也吓得赶忙跑掉了。
无精打采地行至泉州,这时路已近半,整天仅有无聊相伴。林山石心想等参加完这个鹤宗十大高手的比试,拿到少林的铁镶玉牌,就回家多招三两个弟子耕田算了。反正所谓的江湖也就这么回事。但内心深处总有些落落寡欢。翌日,会天大雨,在一间古庙避雨,林山石终于碰见两个江湖客,都是练家子,彼此一眼就看得出功底。有道是人不亲艺亲,憋坏了的林山石终于见到武林中人,自然异常高兴。这两人也很随和,彼此交谈些武林轶事,很快熟悉了起来。坐在荒庙的木坎里,三人一边谈论功夫,一边分食些酒肉。尽管雨已停了,天将黑了,都不忍离去。
这两人,一个号做君子剑白栾,一个号做扬州孤刀马季。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本是万籁俱寂时,可两三个练家子,志趣相投,言语相洽,偎着这红泥小酒炉,却都心里暖暖的。白栾道:“我们萍水相逢,又一见如故。林兄这般又要远走,这人海茫茫,不知何日能见,若不嫌弃,不如结拜成弟兄如何?”
马季搂着林山石的脖子,抢过林手里喝了一半的酒杯,什么话都不说,一饮而尽。
林山石见马季搂着自己,喝自己喝过的酒,忽生了一种肝胆相照、行走江湖的豪气。他本是豪爽落拓之人,又初出江湖,如何不从?于是热血沸腾道:“这样甚好。”
白栾热情道:“我俩都是添弟会的。我是白扇,也就是军师。马老弟是红棍,掌管会中军纪。不如你也加盟我会吧,我们都在会中有些地位,凭林大哥的功夫,不怕做不出一番功业来!”
林山石刚要答应,马上警惕道:“这个会是干什么的?不会是白莲教吧?”
白栾冷哼一声道:“白莲教算个屁?我们才是真正有前程的大派,专门替天行道,行侠仗义。现正准备在闽地招兵买马,不出几年,就要成为天下人人敬仰的武林第一大派。”马季拿出一张名簿来,封面就写着“添弟会”三个大字。
林山石一听这个名字,添弟会,添弟会,我不就是想给希娣添个弟弟吗?这名就透着喜庆。再听说这不是闹得很凶的白莲教,便有八分想入会了。又听见替天行道这四个字,好像先祖的血脉在跳动,倒有九分想入了。
林山石是谨慎之人,又问道:“真的和白莲教没有关系?加入这个会,能不能给自己添个儿子,我就想给女儿添个弟弟啊。”
白马两人面面相觑。
白栾道:“别说添个弟弟了,等我们万云龙大哥大事一成,就算是要千百个美人,都给林兄生孩子又有何难?但大丈夫功业未成,还是不要太好女色——白莲教?他们邪教而已,他们教主居然规定教众生病了都不许寻医觅药,这等丧尽天良的货色怎敢跟万云龙大哥相提并论?”
林山石虽未听过万云龙的名字,但见这两人光彩照人,又不是邪教,闻言心喜,当场拜了兄弟,在添弟会名薄里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栾道:“既已入会,就是会中兄弟。添弟会又叫天地会,天父地母,剩下都是兄弟姊妹。你暂时还只是新丁会众,帮内叫草鞋。待我报禀大哥之后,以林兄的功夫自然很快提拔,从草鞋到香主也就是立几次功的事。你也可以发展下线,下线越多,地位越高。有几点还要提醒林兄,吾近日夜观天象,凶兆不断。看如今仿若四海升平,其实只是金玉其外,里面早已潜流涌动。尤其这福建之地,是郑王爷经营多年的地方,又是耿精忠这前明叛将的侵占之地,各种势力都残留着,犬牙交错。我想不日之间必有异动,前些日子这八闽大地,就已有预兆。”
林山石听得一惊一乍,衷心钦佩道:“白老弟还懂天文?”
白栾不说话,拿出一把扇子,大冬天挥开扇了扇,他仰望星空语重心长道:“君从漳州来,应知漳州事。可知前些日子,出了件天大异事?好好一座岸芷山突然自己起火了,火焰三丈多高,一时绿山变成彤色,山灰覆盖了半个城池。荒山自火,可不就是天生异象吗?这不是大乱的预兆吗?”马季点了点,信服地看着军师。
林山石闻言哑然,表情古怪,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栾见山石被吓住了,将扇子啪地收了起来。走上前道:“吾夜观天象,又遍查奇经数术,曰‘天生异象,必有妖孽’!乱世出英雄,也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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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私会于野
鬼脚猴徐精被林芷彤约好去山中踏青,一开始,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头,谁见过有姑娘敢单独约男子春游?但一想到是这个火烧岸芷山的小师妹,什么想不通的也都想通了。鸡刚叫,徐精就起来了,对着铜镜把发髻弄得纤尘可照,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几个时辰里至少扯了二十多次。心里数百遍地琢磨,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因为太小,又约着师兄胡闹,还是明白了自己送她香囊的意思——这是要答应自己了,还是要拒绝了?自古等待最是磨人,终于捱到了晌午过后。才一路小跑,来到凤凰坡山茶树下,左顾右盼间,全无了平日的机灵。
山里的春天总会来得早些,那点点粉红也不知到底是桃花还是杏花,朵朵白蕾是梨花还是青梅,油菜默默无闻的低调盛开。一只小小孔雀从山谷呼地飞起来,彩色翅膀艳丽到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雀回眸一望,就望出一汪翠玉一般的塘水。
鬼脚猴半天等不到人,用手不断地抓自己的头发,围着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正不耐烦时,一个青枣突然从树顶掉下来,头顶上传来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臭猴子,你改跟周驼子练八卦了啊,围着树转啊转啊转——嘻嘻——真像个陀螺。”
徐精又恼又喜,道:“没想到你躲起来了,让我好找。”后退几步,连跳带爬地也飞到了树上。两人一人一根树枝懒懒躺好了。两只斑鸠被惊得飞走了。
林芷彤拿一根树枝遮住太阳,幽幽地道:“每天在家都闷坏了,就想找个男人陪。”
徐精刚躺下就被吓坏了,道:“你说什么?”
林芷彤道:“想找个男人陪啊!”
徐精装作见多识广,颤抖着手却不听使唤,说了句:“哦。”
又接着道:“那,芷彤,如何是我?”
林芷彤趴过来,用树枝搔他得脸,睁着半只眼闭着半只眼道:“你装?”
徐精只觉得浑身酥软,结巴道:“你……知道了……啊?”
林芷彤笑道:“谁不知道啊。”
徐精一怔,心想这活雌兽该不会把我送她香囊的事到处去说吧,好在看起来她也不讨厌我——她本来喜欢我的——只是我不敢相信而已,过一阵子就托人来提亲好了。
林芷彤道:“娘早就知道是你找你舅舅给我爹弄到的路引,说再也不让你登我家家门了。”
徐精一愣,缓缓道:“啊,是知道这个了啊?”
林芷彤道:“对啊,就这个。你当是什么?”
徐精道:“哦,没什么——你看那只老虎,跑得多快。”
林芷彤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你发烧了吧,哪有什么老虎,就会骗人。”徐精讪讪地脸红了。
林芷彤躺在树枝上谈起着自己家的小白枕头,绣的野鸡手绢,木头痴练武又练出了什么笑话。徐精只呆呆地坐上旁边,傻傻地笑着,偶尔回应也是嗯呀了事。他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笨过。
林芷彤奇道:“干嘛啊?你害怕不能去我家练武难过了吗?其实我是很感谢你的。虽然我爹打了我一下,但只有我最懂爹的心了,他其实心大着哩,真不想窝在这个地方,至少不完全想。爹这么痴于练功,迟早会成一代宗师的。等我长大了,我也不要被关起来,你给我弄路引啊,我要成为美人宗师。”
徐精咬了咬牙道:“这个好办,送八舅的酒我来买——你知道吗,其实你很美的。”
徐精忐忑不安地望着林芷彤,脸上挂着装出来的嬉皮笑脸。林芷彤点头道:“我知道啊。”
徐精被口水呛住了,正想挖苦两句,见芷彤埋头玩弄自己的头发,像个精致的无锡瓷娃娃。那小山眉淡淡地挂在凤眼上,嘴巴精巧得像个樱桃,粉红裙子下露出一段小脚,不由地又心跳不止。徐精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他暗暗告诉自己反正她什么都不懂,就算她懂,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要怕也是女人怕吧。他颤抖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香囊吗?”
林芷彤道:“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没听见。”
“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香囊吗,小师妹?”徐精一字一顿道。
林芷彤斜着眼大声道:“你想要我呗。”
徐精道:“是……不……是……是……”
林芷彤道:“到底是还是不是,你是想让我做你的新娘子?”
徐精擦了擦汗道:“嗯。”
林芷彤跳下山楂树,高兴得拖着裙子转了好几圈。徐精如释大负,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