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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考虑一下。”
“啊?”扶宁吃惊匪小,“你说真的?”
“承蒙轻尘公子错爱,小女子岂能辜负?”
扶宁冷吸一口气,“岩,你快看看,这个阿襄是真的阿襄么?”
中年男子憨厚一笑:“听听阿襄怎么说。”
“轻尘公子想娶小女子为妻?”扶襄问。
冉轻尘挺胸昂头,傲然道:“当然。”
“可以告诉小女子原因么?”
“本公子中意你!”
扶襄莞尔,“原因呢?”
在她双眸沉定寂静的注视下,冉轻尘面上近乎幼稚的执拗一点点收敛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浅微深长的一笑,“果然是本公子选中的人,扶姑娘,你值得本公子浪费这份气力。”
几乎是在同时,四婢表情也丕然一变,冷矜正肃道:“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奴婢已在双国小栈内备好了茶点,几位请。”
“双国小栈毕竞是扶襄的产业,这个东主还是由扶襄做罢。”
对这位喜欢装疯卖傻的轻尘公子,扶襄心存疑虑已久,今日对方亮出底牌,在这个战火蔓延的聒嗓时候,也算是个不错的余兴节目呢。
一个时辰后,客栈的上房内,一桌还算丰盛的酒席呈上,清洗完毕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扶宁、扶岩一左一右坐在扶襄两例,与公子美婢组合隔桌相对。
送一盏劲道十足的老花雕进了腹中,将坐姿矫正成利于回忆的懒散姿态,冉轻尘开始话说当年:“本公子的少年是在越国度过的,我的父亲以商人的身份常年居住在莫河城内,生意不大不小,结交得也尽是一些不上不下的中层人士,消息通过这些人与莫河上层人士的交际得来,因为不起眼,长达十年也无人察觉他的细作身份。但,父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手中。”
话到此顿住,在美婢伺候下,轻尘公子饮酒食菜,暂告段落。
“你说得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是阿襄?”被吊起了胃口,又没有其他两位同门的好耐性,扶宁追问。
“是扶姑娘。”赏心答道,“奴婢那个时候只有十岁,记得陪夫人在后园种花,老主子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说行迹暴露,尽速转移。在逃走的车上,老主子谈起了经过。当日宴会上,越国的静王带世子莅临,静王世子身旁有一位清秀小婢随行。宴会上人以行酒令娱兴,老主子对了一‘潇潇木叶下’,扶姑娘突然指出主子口中的‘潇潇’,咬字仿怫‘烧烧’,应该是原国鹤都本土人士的口音。老主子虽暗吃了一惊,尚存一丝侥幸,只希望没有人会将一个小姑娘的话当真,谁知回程路上却受到了跟综。老主子甩开跟踪者回府,没有做任何停留离开莫河城,过后才打听出,那个小姑娘来自专为越国培养细作的扶门。那时也许晚上一步,我们就永远回不到鹤都城了。”
“本公子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频频听到‘扶襄’这个名字。”冉轻尘叹气道,“父亲临终也忘不了结束他华丽细作生涯的人,本公子也因此对你格外多了几分注意。越是注意,本公子就对你越感兴趣,你所能做的,已经超出了本公子的想象。”
“所以,在七里庄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了?”扶襄问。
“可以这么说。”
“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为了什么?”
“就如各国都有自己培养细作负责暗杀的机构一般,原国也不例外,而本公子,是原国暗部的掌舵。”
原国的暗部掌舵?扶襄微惊。扶门为知其真面目,曾百般运作,始终未能得获结果。令扶稷也一筹莫展的人,是眼前这位?
冉轻尘眯眸一笑,不期然的又透出几分憨稚来,“若非本公子安插在扶门内的人确证你已被扶门通缉,本公子也不会与小襄子你坦诚相待。”
“目的呢?”
“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阁下想将扶襄揽至麾下?”
“不不不。”轻尘公子连摇手指,“你不是个易于调教的,本公子不会傻到重蹈扶门覆辙。本公子想与谈的,是合作。”
三十七、隔岸观火且清闲(上)
清凉山是个好地方。山域横跨两国,背阳面终年枳雪,向阳处长年碧翠,林中物产丰富,有药有果还有可烹食的菇菌,是个偶尔停歇的好来处。
为了行走便利,扶襄买下了距山顶的一家民居,每日蚂蚁搬家般的布置,十多日下来,一所舒适温馨的蜗居已然成形。之后,每日最常做的事便是登高望远,实打实的坐山观虎斗了。
云越之战,已臻白热。
兴平山战罢的当夜,云国夺回延平城。
兴平山一战,双方减员颇众,按常理,休养生息为第一要务,然而,就在夜中,左丘无俦率精悦部众夜袭延平城,趁敌不备,出敌不意,夺回此城。
不过,这也算是静王世子顺水推舟的欺敌之策。
延平城回归云军的翌日,云国大军浩荡入城之际,遭遇越军伏击。如果城中指挥坚守者不是左丘无俦,只怕立足未德之下,延平城又会得而复失。
此战,云军折损兵马万余。
随即,双方皆挂免战,调息半月。
半月后,悬于两方城头的免战牌摘下,各自出兵,对峙于白光城与延平城之间的原野中。
这是一场常规作战,双方各派将领,正面迎敌,云国左风先斩对方一员大将于马下,越国庞三江也重创云国大将一名。左丘无俦观得部将不支,立下鸣金令,再命副帅左丘无倚督战,自己带马驰至阵央。
左丘无俦邀战,越国阵营内,除却嵇释,无人敢来。
并世双雄的马上对战,仍是难分胜负。半个时辰过去,两马错蹬回旋,嵇释突地举剑击打马鞍,一声穿透天际的厉响乍起,登时,越军如拍向沙滩的海浪般袭卷云军而去。
这一步,毫不符合交战规例,也惟有鬼才设计得出。
斯样演变,并不在左丘无俦预枓之内。
这便是与一个无论智商还是力量都与足以与自己并驾齐驱的敌人交手最可能遭遇的。正所谓一步不得差池,半点不容疏忽。
值得庆幸的是,军神对云军平素的严苛训练,使得云国兵士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凌驾于各国军队之上,敌情汹涌之下,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摆出最佳防御阵型,并能抓住所有可能存在的机会,给予反击。
无论如何,这场战,左丘无俦输。
从头至尾,扶襄尽收眼底。回到山中的蜗居,她将这场战争的始末——记录进册。终笔前,在纸末页写:嵇释,非奇计不能败其一二;左丘无俦,非诡策不能挫其些许。今日之战,嵇释胜在诡,而败在……
嵇释,论及用兵之道,或许你与左丘无俦不相上下,但你可知你输在了何处?
一位军中统帅,威慑万众的霸气魄力固然不可或缺,而麾下将士的忠服,不止来自于此。
那两个人都非仁善之辈,面对属下生死,所做选择却截然相迥。两军交战之际,左丘无俦目系部将安危,及时下命挽救;嵇释冷眼旁观,任其演展发生。
下场战,胜者当属左丘无俦了罢?
四十、甚或春秋并经纬(上)
战争仍在持续。
数月时光,恍若倥偬,而战场上的岁月依旧残酷而漫长。
白光城这座最后陷于越军手中的云国城池,成为了战成为两军争夺所在。
“禀元帥,越军……越军……”
“说。”
“越军他们……”
“他们将白光城中的百姓押在城头,悲唱云歌,兄弟们实在无法狠下心攻城……”
四面楚歌的逆行利用么?左丘无俦遥眺这战本已占得优势的攻城战,闭眸道:“退军。”
城中百姓是云国国民,他身为主帅,无法不去顾忌百姓生死。释嵇应是料定了这一点,方在护城战中保留战力,然后在敌军士气如虹之时将百姓押上城头高声悲歌。
此举,一可戴断敌军士气,二可削弱敌军战力。而军中士气与军心系系相关,一旦被断,必受挫。
嵇释此举,可谓一石三鸟。惟有深谙人性且熟于拿捏者,方设计得出这一步的棋路。
果不其然,此后的两次攻防城,嵇释故伎重施,左丘无俦徒劳往返。
而云军中的动摇之声开始此起彼伏。
“元帅,属下不解,既然元帅明知对方用心所在,为何仍要屡屡攻城?岂不是让对方的算计屡屡得中么?”作为心腹,左风在帐外极力驳斥各样猜测,对元帅多方裱护,但走迸帐手,也不免为元帅的部署疑惑重重。
灯下,左丘无俦精心擦拭着无俦剑的剑锋,问:“若本帅闭门不战,你认为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会……”细经思量,左风恍然大悟:若己方长久不战,军中上下定然有己方主帅畏惧敌方主帅的猜测出来,一经风传,军心浮动绝非眼下情势可比。可是……“如此一二再二三攻城不下,依然不是长久之计啊,元帅。”
左丘无俦微点了点头,剑锋陡偏,剑风削灭一盏烛火,“军心就如这屋内的烛火,现下虽然灭了一盏,但不足以使帐中光亮全失,而一旦烛火全灭,本帅便要陷黑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两害相权取其轻,姑且如此。”
“姑且如此?”左风大喜,“元帅已有了妙计?”
“是不是妙计尚待验证,至少应该让嵇释晓得,单是重复走一步棋,是无法战胜本帅罢。”
这点,嵇释如何不知?
白光城的帅府内,心腹部将也将心中担忧向主帅和盘托出。
“以云国百姓悲歌固然可以使得左丘无俦无功而返,但这也只能是权且之计。元帅,末将等人不明白,我军为何不在云军撤退时趁势直追,一举将云军击溃?”庞三江问。
嵇释目巡诸交,淡问:“在你们看来,我写与云军相比,何为长,何为短?”
庞三河稍加思索,道:“我军行走周密,布局严整。云军悍勇善战,精于拼杀。”
“也就是说我军善防,而云军善近身相搏,可对?”
诸将点头。
“难不成你们没有发现?戴止目前云军撤退的阵型仍能保持完整么?在这个时候出城狙击,以己之短攻己之长,我军难讨便宜。”
“元帅之意,我们固守白光城不出?”
“此刻,云军内对这几次毫无进展的攻城想必已经起了怨声,只需同样的事再度发生两次,云军对主帅的指挥便会失去信心。届时,即是我军出城追歼的时机。”
“如果左丘无俦最后失去耐心,不顾了那些百姓的死活……”
嵇释一笑:“云军兵士中有一半以上为本土人士,那声声云歌宛若剜心之箭,如果左丘无俦在如此情形下强命出击,兵士自是不敢抗命,但如此一来,他所追求的仁者形象也将荡然无存。至于这座城池,纵然没了又如何?”
四十、甚或春秋并经纬(下)
这座城池说到底也是云国的,失去它又如何?当下一城一地的得失,远不及击败对手来得重要。左丘无俦乃云军的魂魄,击败了这个人,莫说这座城,纵算整个云国,也将为囊中之物。
嵇释心语如是,面上笑容浅淡:“将云国百姓押上城头,也只是一种牵制敌军的手段,的确不能作为行军之计。三江、三河,云军下一次攻城来临时,你们分领五千人马骚扰云军左右两翼,能取得场小胜固然是好,若感觉力有弗逮,立刻撤退,避免我军重大伤亡。”
“末将遵命!”
“高将军,王将军!”他唤另两名部将走到帅案近前,指头沿着地图上某处滑走,“你们各率三千人马走这条路绕过兴平山袭击延兴城。坚持上半个时辰即迅速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