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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丈夫早已欢喜,你为何反哭?哭得红肿了脸,明日难以做事。”
飞娘就起身,与道姑步出庭中,见月明如水,不觉神思顿爽,因向道姑说:“我连日心上有丝没绪的,还不曾问得
道姑姓名哩!”道姑应道:“有个名帖在这里。”便在袖中取出两把剑,长止数寸,道:“这就是姓名。”飞娘道:
“小小刀子,如何便是姓名?”道姑道:“你嫌他小么?”风中一幌,遂长有七尺,飞娘道:“原来是神物,道姑一定
是剑仙了?”追咕道:“岂敢。我的姊姊聂隐娘,现在辅佐唐帝师,前日已会过他,说与你同去的。”飞娘道:“道姑
也是姓聂了。”道姑道:“仙家姊妹,何必同姓?公孙大娘就是我。”飞娘道:“妾之不才,何幸得大仙到此相救?”
就拜在地下,说:“弟子愿拜剑仙为师。”
公孙大娘道:“这个使得。但不必称师父徒弟,早称姊妹罢了。”
公孙大娘即将剑术细细讲究一番,飞娘皆心领神会。看看天晓,公孙大娘催促梳妆,飞娘道:“姊姊倒像个为我做
媒的。”公孙大娘道:“怎不是?我今要把你嫁与山东姓唐的了!”大家笑了一会。
不到上午,只见呼么喝六的,范太守到了。经历先进来一看,公孙大娘回道:“新夫人早已打扮,诸色完备了。”
经历问:“汝是何人?”公孙大娘道:“数日前,新夫人雇我来相帮的。”
经历大喜,随禀知太守,自往缙云公馆去了。范太守下了轿,步进门来。飞娘立在草堂檐下,见这个太守,轻脚轻
手,活像个妆旦的戏子。范太守端视飞娘,如何标致?只这:亭亭玉骨,宛然修竹凌风;灼灼华颜,俨似芙蓉出水。一
笑欲生春,忽有霜威扑面,双眸疑剪水,何来电影侵人?今日里,只道襄王云雨来巫峡;霎时间,那知娘子兵戈上战常
太守心中暗喜,道:“有媚有威,是个夫人福相。”飞娘只是站在檐下不动,范太守道:“下官荐先了。”就一手拉着
飞娘衣袖,同进草堂,深深四揖。飞娘也回四福,说:“太守公远来,无物可敬。”范太守道:“敢劳夫人费心。”就
叫把备来酒筵摆上,分付衙役们山口伺候,家人门首伺候,一个不许人来。
又见公孙大娘在旁,就道:“你也回避回避。”公孙大娘出到门首,安顿众人去了。
太守斟起一杯香醪,为飞娘定席,飞娘也只得斟一杯答礼,对面坐下。太守就一口干了,飞娘也干了一杯。太守喜
极,又换过杯子来,斟满了递在飞娘面前,说:“吃个交口双杯。”只这句话,飞娘按捺不定,立起身来道:“妾告个
便。”向房里径走。范太守喜孜孜,笑吟吟,欲火已炽,恨不得就赴阳台。乘这个便,随后也走将来。飞娘进房,听得
后面脚步响,左手向后一招,右手已掣取壁间挂好的剑,飞转过身,劈面剁去。用力太猛了,把范太守的脸儿竟砍做两
半,扑的倒在地下。又复心窝里一剑,直透后心,骂道:“杀才,还便宜你与我同吃了杯酒儿!”掣着剑,如飞的走到
前边。大门早关上的,见公孙大娘在门内站着,有十来个家人,多在耳房内酣饮,被两位善女人赶进,排头砍去,杀个
尽情。公孙大娘道:“可换去血衣,悄然就走。独是山口人多怎处?”飞娘道:“别有一条樵夫的路,走出去,已离此
二十多里了。”于是关锁了前门,在后面推倒小墙而出。两人相扶相挽的,竟下金华至兰溪。公孙大娘道:“若走杭州,
必被他们赶着。我今由严州抄出徽州,到芜湖转至滁州,从河南折人山东去罢。”
一路无话。看看行至毫州地方,正欲下店,见有个秀士,携一童子,也在那里投宿。公孙大娘悄对飞娘说道:“我
看这个秀士是女扮男装的。明日我们尾着他走,待他解手时看他一看。”飞娘笑道:“倘然是个男子,这一看好没意思。”
公孙大娘道:“妹子到底还是女娃娃,我们虽然修道,也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若有行奸卖俏的向前来,一刀挥为两
段了。不要说一个男子,纵有千百个赤条条在那里,我就看看,有何害呢?”飞娘笑道:“我不信做了仙家,倒是这样
撒泼的。要是这样,为何又有思凡的仙子?”公孙大娘道:“这话辨驳得好。
你不知仙家各自有派。我们剑仙,属之玄女娘娘,只是杀性难除。那风流有才情的仙子,又是西王母娘娘为主,偶
然有个思凡下降的。还有斗姥娘娘,都是女宿星媛,立功行而成的。若女子而成地仙者,统于骊山老姥。又有后土夫人,
则四海五岳女神灵之主也。舍是则为旁门。我教中,大概是义侠、节烈、勇毅的女子,所以不怕见男人的。“飞娘闻言,
自喜得为剑仙,就道:”我明日看他。“
过了一宿,清早起行,差不多有二十里,那秀士拣个僻处小解,二人就抄在后边,也蹲在地下看时,秀士小解完了,
手拿着幅方绢儿,擦了一擦,撅起雪白屁股来,半截朱门,刚刚与二人打个照面,飞娘不觉失笑。秀士回头一看,认得
是昨晚同宿的,就道:“大家是一般样的东西,有何好笑?”公孙大娘道:“我们也要小解,所以在此,不期你自把美
臀献出。头戴着方巾,脚穿着朱履,半中间却有个胡子,张着嘴儿,吐出个舌头,岂不好笑?”秀士道:“我是不得已
而为诸。看你二位颜色,也还改个男妆方为稳便。”飞娘走近道,道:“不改便怎的?”秀士道:“莫嘴强,目今青州
起兵,是位圣姑娘娘,路上盘诘女人,比男子更为利害,拿去就算是奸细。像你们那样风流的,且被他们军士弄个不亦
乐乎!”公孙大娘笑道:“焉知我们不是男改女妆的?”女秀士道:“我不与你斗嘴,大家走路罢。”公孙大娘道:
“我偏要同着你,一路带挈走走,省得他们盘诘;你若不肯,我到关津渡口,把你扭住,一口喊破,不怕不拿去做奸细,
弄个不亦乐乎!”那女秀士是心虚的,恐怕决撒了大事,假意道:“你两位要我挈带,也要好好的说,怎么歪厮缠起来?”
公孙大娘道:“说着顽儿呢!”
女秀士心上厌他两个,想道:“不如耍他一耍,摆脱了罢。”
就念诀念咒,在那童子顶上,也暗暗画个符儿,使出个隐身法,登时不见了。飞娘方欲惊讶,公孙大娘捏一把,道
:“莫则声!”
就飞奔到女秀士跟前,揪了耳朵,笑说道:“你混甚么鬼过眼子?”女秀士吃了一惊,便道:“怎么动粗起来?”
就抛了那童子,使个遁形法,又不见影儿了。原来女秀士大有幻术,竟把个身子,嵌在一棵大松树内,若是凡夫之眼,
但见松树,不见有人。这比不得五行遁法,一遁千百里,不过借件物儿藏匿身子,原是旁门之法,暂时遮掩的。公孙大
娘左右一看,走到松树跟前,笑道:“我若一剑,把你连树砍做两截了。这样耍孩儿的法子,弄他做甚?”便一手扯了
女秀士出来。女秀士不觉大骇,就说:“你有不耍孩儿的法,也弄个把我看看。”公孙大娘道:“我就学你的隐身法,
你若是看得见,我拜你为师,何如!”女秀士道:“快请做。”公孙大娘恐怕他也看得见,隐了身子,却又暗暗升在半
空。女秀士四面看了一回,茫然不见,只管瞧那范飞娘。飞娘也不知公孙大娘有这样道术,假意说道:“我是看见的。”
就叫道:“姊姊出来罢。”公孙大娘应说:“我要去了。”女秀士听来声在空中,以手搭着凉篷,仰面细看,好个皎皎
青天,连云点儿也没有。乃大赞道:“好妙法!好妙法!”公孙大娘轻轻落在女秀土当面,现出形相,道:“怎的就看
不见?”女秀士道:“我的法是异人传授的,出入帝王公侯将相之家,莫不钦敬,不期今日被你看破。我问你二位实系
何等人?要往那里去?”公孙大娘道:“我且问你,向来出入王府,可认得个女秀才刘氏么?”那女秀士见说了他真名
字出来,知道是异人,也不敢相瞒,应道:“只我便是女秀才刘氏。”公孙大娘道:“嗄,而今要往那里去呢?”答道
:“要到济宁寻个主儿。”公孙大娘道:“只怕你去寻的主儿,就是要寻我的主儿哩!”女秀才道:“这是怎说?”公
孙大娘道:“那主儿可是姓唐?”女秀才道:“正是。”公孙大娘就将自己与范飞娘的姓名,及杀太守情由,并如今去
投他的话说了。女秀才道:“若然,我们是一家人。”就把自己向在驸马梅殷府中,用术魇禁燕王,“不意梅驸马被燕
王赚去杀了,又来拿我。我就隐身到宫中去杀他,不意他福分大得狠,每日有神将列宿护持,不能下手,只得逃向各处
游荡。近闻青州成了事业,所以前去要给驸马报仇。”公孙大娘:“这该到济南,为何要到济宁呢?”女秀才道:“我
当日在济宁住过,有些熟识。去剔探个军机,好做进身之策。”范飞娘道:“志量太小了!何不竟去做个细作,杀了镇
守的将官把一座城池做个贽礼不好么?”公孙大娘道:“此计甚好。我今与你一处走,真个要你挈带了。你们两个认做
夫妇,我与你认做姊弟。”女秀士道:“不好,姊丈在那里?不如都认做我的老婆,一大一小罢。”飞娘道:“正好。
你是个齐人了,教你每日挨顿打!”女秀才笑说:“我是个伪齐人,没有这件好东西,到不得争风厮打哩?”公孙大娘
也笑道:“丈夫?
你这个孩子,是谁给你生出来的?“飞娘道:”他自有个真齐人在那里。“女秀才也笑道:”好乱话。给你们说,
这孩子也奇哩!他是户部尚书陈迪的幼子,唤名鹤山,当日搜拿家属时,正出天花,半路死了,校尉把来丢在道旁。过
了一夜,想是伏了土,又活转来,在那里哭。适我经过,问知情由,念陈尚书是个忠臣,特地收来育养,为他延续宗祀
的。“公孙大娘道:”这才成个女秀才。如今都要说正经话,不要露出马脚来为妙。“
于是日则同行,夜则同宿,已到济宁城下。女秀才就用济宁的声口,向门军说是本州人,带着家眷在乡村处馆暂回
来的。
几个门军眼睛都注在飞娘身上,诘问了几句,放进城去了。寻个寓在监河衙门侧首,住了两日,那店家见他声音互
异,疑心起来,只管催促起身。公孙大娘悄对女秀才道“我昨日见衙门尽后有个寺院,东间壁贴着空房借寓,是本寺住
持的,何不借了他?”女秀才道:“我久已晓得,这寺内贼秃,着实要奸淫妇女,不好的。”飞娘道:“我偏要去借。
公孙大娘道:”正要借这点儿,方肯赁与我们久住哩!“女秀才便去说是有家眷的,一借就成。两三个和尚在寺门首等
着,看他们搬来,见飞娘带着些孝,都说是白衣观音出现了。从此住持僧每日来送长送短,公孙大娘又把些甜言哄他,
这个贼秃就错认了罗刹女当做欢喜冤家,岂不该死!
住了十来日,闻得济南兵到了,在城外厮杀,和尚却来请去寺中随喜。公孙大娘道:“如今兵马临城,有何心绪呢!”
和尚满脸堆笑,说:“城中兵民,久闻圣姑娘娘是位天仙,那去个不愿降顺?只碍着监河主将是燕皇帝的心腹。我们做
和尚的,还要长幡宝盖,焚香奏乐去迎接哩!”只见女秀才回来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