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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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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孟端一问,正是卢大来棺木、家眷,便抚棺大哭道:“仕兄,可惜你南方豪士,倒做了北士游魂!”那小姐与小厮也赶来嘤嘤的哭了一场。终是旧家规模,过来拜谢了。王孟端见她垢面篷头、有衫无裤,甚是伤感。问她姐姐消息,道:“姐姐为没有棺木,自卖在忽雷万户家。前日小厮乞食到他家,只见姐姐在那厢把了他两碗小米饭,说府中道她拿得多了,要打,不知怎么?”王孟端便就近寻了一所房儿住下。自到忽雷府中来。 
    
    这忽雷是个蒙古人。祖荫金牌万户,镇守滦州。他是个胜老虎的将军,家中还有个赛狮子的奶奶。大凡北方人生得身体长大,女人才到十三岁便可破身。当日大小姐自家在街上号泣卖身,忽雷博见她好个身分儿,又怜她是个孝女,讨了她。不曾请教得奶奶。付银殡葬后,领去参见奶奶,只得叩了个头。问她哪里人,小姐道:“钱塘人。”她也不懂。倒是侧边丫鬟道:“是南方人。”问道:“几岁了?”答应十三岁。只见那奶奶颜色一变,只为她虽然哭泣得憔悴了些,本来原是修眉媚脸标致的,又道是在时年纪,怎不妒忌? 
    
    巧巧儿忽雷博回家来,问奶奶道:“新讨的丫鬟来了么?她也是个仕宦之女。” 
    
    奶奶道:“可是门当户对的哩!” 
    
    忽雷道:“咱没什狗意,只怜她是个孝心女儿。” 
    
    奶奶道:“咱正怪妳怜她哩!”吩咐新娶丫鬟叫做“定奴”,只教她灶前使用。 
    
    苦的是南边一个媚柔小姐,却做了北虏粗使丫鬟。南边烧的是柴,北边烧的是煤,先是去弄不着;南边食物精致,北边食物粗粝,整治又不对绺。要去求这些丫鬟教道,这边说:“去那边,不晓!”那边说:“来这边,不明!”整治的再不得中意。南边妆扮是二柳梳头,那奶奶道:“咱见不得这怪样!”定要把来分做十来路,打细细辫儿披在头上。鞑扮都是赤脚,见了她一双小小金莲,她把自己脚伸出来,对小姐道:“咱这里都这般走得路,妳那缠得尖尖的什么样?快解去了!”小姐只得披了头、赤了脚,在厨下做些粗用。晚间着两个丫头伴着她宿,行坐处有两个奶奶心腹丫头贵哥、福儿跟定,又常常时搬嘴弄舌,去得半年,不知打过了几次。若是忽略雷遇着,来讨了个饶,更不好了,越要脱剥了衣裳打个半死。亏得一个老丫头都卢凡事遮盖她。也只是遮盖的人少,搠舌头的多。几番要寻自尽,常常有伴着,又没个空隙,只是自怨罢了。 
    
    一日,在灶前听得外面一个小花子叫唤声音厮熟,便开后门一看,却是小厮琴儿。看了,两泪交流,正是: 
    
    相见无言惨且伤,青衣作使泪成行。 
    
    谁知更有堪怜者,洒泣长街怀故乡。 
    
    忙把自己不曾吃的两碗小米饭与他。凑巧福儿见了,道:“怪小浪淫妇,是妳孤老来?怎大碗饭与他?” 
    
    小姐道:“是我不吃的。” 
    
    福儿道:“妳不吃,家里人吃不得?” 
    
    又亏得都卢道:“罢,姐姐。她把与人须饿了她,不饿我。与她遮盖些。”那琴儿见了光景,便飞跑,也不曾说得什的,小姐也不曾问得。常想道:“我父亲临殁曾有话道:‘我将你二人托王孟端来搬取回杭,定不流落。’不知王伯伯果肯来么?就来,还恐路上兵戈阻隔,只恐回南的话也是空。但是妹儿在外,毕竟也求乞,这事如何结果?” 
    
    不料王孟端一到,第二日便拿一个名贴来拜忽雷万户。相见,孟端道:“学生有一甥女,是学正卢大来女。闻得她卖身在府中,学生特备原价取赎,望乞将军慨从。这便生死感激的事。” 
    
    忽雷道:“待问房下。”就留王孟端在书房吃茶。着人问奶奶,只见贵哥道:“怕是爷使的见识,见奶奶难为了她,待赎了出去,外边快活。” 
    
    奶奶道:“怕不敢么?” 
    
    福儿道:“爷料没这胆气。奶奶既不喜她,不若等她赎去,也省得咱们照管。只是多要她些罢了。”奶奶听了,道:“要八两原价,八两饭钱,许她赎去。” 
    
    忽雷笑道:“哪要得许多?” 
    
    王孟端道:“不难。”先在袖中取出银子八两交与忽雷,道:“停会学生再送四两,取人便了。” 
    
    随即去时,那奶奶不容忽雷相见,着这两个丫鬟传话,直勒到十六两,才发人出来。王孟端叫乘轿子,抬了到城下。小姐向材前大哭,又姊妹两个哭了一场,然后拜谢王孟端道:“若非恩伯,姊妹二人都向他乡流落。” 
    
    王孟端道:“这是朋友当为之事,何必致谢。”就为她姊妹、小厮做些孝服,雇了人夫车辆。车至张家湾,雇船由通惠河回。 
    
    此时脱脱丞相被谗谮谪死,赞画龚伯璲弃职旧隐。前山东、江淮一带贼盗仍旧蜂起,山东是田丰,高邮张士诚,共余草窃,往往而是。也不知担了多少干系,吃了多少惊恐,用了多少银两,得到杭州,把他材送到南高峰祖坟安葬了。先时,卢大来长女已许把一个许彩帛子,后边闻他死在滦州,女儿料不得回来,正要改娶人家,得王孟端带他二女来,也复寻初约。次女,孟端也为她择一士人。自己就在杭州,替卢大来照管二女。 
    
    不觉五年,二女俱已出嫁。金华、严州俱已归我太祖。江南参加政事胡大海,访有刘伯温、宋景濂、章溢,差人资送至建康。伯温□(曾)对大海道:“吾友王孟端,年虽老,王佐才也,不在吾下。公可辟置帐下。”留书一封。胡参政悄悄着人来杭州请他。 
    
    这日,王孟端自湖上醉归,恰遇一人送书,拆开看时,乃是刘伯温书,道: 
    
    弟以急于吐奇,误投盲者,微见几不脱虎口。虽然躁进招尤,怀宝亦罪。以兄王佐之才,与草木同腐,岂所乐欤?幕府好贤下士,倘能出其底蕴,以佐荡平,管乐之勋,当再见今日。时不可失,唯知者亟乘之耳! 
    
    王孟端得书,道:“我当日与刘伯温痛饮西湖,见西北天子气,已知金陵有王者兴。今金陵兵马所向成功,伯温居内,我当居外,共兴王业。”就弃家来到兰溪。闻得金华府中变,苗将蒋英、刘震作乱,刺死胡参政,他便创议守城,自又到严州李文忠左丞处借兵报仇,直抵城下。蒋英、刘震连夜奔降张士诚。 
    
    李左丞便辟他在幕下。凡一应军机进止都与商议。此时张士诚闻得金、处两府都杀了镇守,大乱。他急差大将吕珍领兵十万攻打诸、全。孟端与李左丞计议:先大张榜文、虚张声势,惊恐他军心;又差人进城关合守将谢再兴,内外夹攻,杀得吕珍大败而走。 
    
    次年四月,诸、全守将谢再兴,把城子叛降张士诚,攻打东阳。他又与李左丞来救东阳。创议要在五指岩立新城,可与谢再兴相拒。李左丞就着他管理。他数日之间早已筑成二城深池,是一个雄镇。张士诚差李伯升领兵攻城,那边百计攻打,他多方备御。李左丞亲来救应。李伯升又是大败。 
    
    后来李左丞奉命取杭州,张士诚□□□□□□(平章潘原明,遣)人乞降,孟端劝左丞推心纳之,因与左丞轻骑入城受降,左丞就着孟端,协同原明镇守杭州,时已六十余。未几,以劳卒于杭州。卢氏为持三年丧,如父丧一般。识者犹以孟端有才未尽用,不得如刘伯温共成大业,是所深恨。然于朋友分谊,则已无少遗恨,岂不是今人之所当观法。 
    




第十一回 捐金非有意 得地岂无心 



   
    
    干济吾儒事,何愁箧底空? 
    
    脱骖非市侠,赠麦岂贪功。 
    
    饭起王孙色,金怜管叔穷。 
    
    不教徐市媪,千载独称雄。 
    
    天下事物尽有可以无心得,不可有心求。自钱财至女色、房屋、官禄,无件不然。还有为父母思量,利及一身,为一身思量,利及后嗣,这是风水一说。听信了这些堪舆,道:此处来龙好、沙水好;前有案山,后有靠;合什格局,出什官吏,揖金谋求。被堪舆背地打偏手,或是堪舆结连富户,做造风水、囤地骗人。甚至两边俱系富家,不肯归并一家;或是两人都谋此地,至于争讼。后来富贵未见,目前先见不安。还有这些风水(先生),见他喜好风水,都来骗他:先一个为他造坟,已是说得极好,教他赏尽钱财;后边一个又来破发,道是不好,应行迁改,把个父母搬来搬去,骨殖也不得安闲。不知这风水却有自然而来的。 
    
    如我朝太祖葬父,升至独龙冈,风雨大至。只闻空中道:“谁人夺我地?”下边应道:“朱某!”太祖因雨暂回。明日已自成坟。这是帝王之地,所不必言。 
    
    就如我杭一大家,延堪舆看风水。只待点穴。忽两堪舆自有在那厢商议道:“穴在某处。他明日礼厚点与他;不厚,与他右手那块地。”不期为一个陪堂听了。 
    
    次日,见堪舆所点却是右手的,他就用心。后来道:“如今生时与你朝夕,不知死后得与你一块么?”因问他求了这块地,如今簪缨不绝。 
    
    一家亦因堪舆商议,为女儿听了,道在□□□(杨梅树)下,后来也用计讨了,如今代代显宦。这都有鬼使神差般。 
    
    但有一人,却又凭小小一件阴骘,却得了一块地,后来也至发身。 
    
    话说福建三山有一个秀才,姓林名茂,字森甫。他世代习儒,弱冠进了一个学。只是破屋数椽,瘠田数亩,仅可支持,不能充给。娶了一个妻黄氏,做人极□□□□(其温柔,见)道理,甘淡泊。常道这些□□□(秀才一)入了学,便去□□□□□□□□□□□□□□□□□□□□(说公话事,得了人些钱财,不管事之曲直,去贴官府)的脸皮,称的是老父师、太宗师,认的是舍亲敝友。不□(知)若说为人伸冤,也多了这些侠气。若是党邪排正,□□(也损)阴骘,镇日府、县前奴颜婢膝,也不惜羽翎。若为□(穷)所使,便处一小馆。一来可以藉他些束修脩,资家中薪水;二来可以益加进修。盖人做了一个先生,每日毕竟要讲书。也须先理会一番,然后可讲与学生。就是学生庸下,他来问也须忖量与他开发。至于作文,也须意见、格局、词华胜似学生,方无愧于心,故此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处馆也难。豪宦人家,他先主一个□(定),要寻好先生,定要平日考得起的。这些秀才见他□(豪)宦可扰,也人上央人去谋。或是亲家,或是好友,甚是出荐馆钱与他陪堂,要他帮衬,如何轮得到平常人?况且一捱进身,虽作些名士模样,却也谦卑巽顺,笼络了主翁;猫鼠同眠,收罗了小厮。又这等和光同尘,亲厚了学生,道人都是好奉承的,讲书有句象,便道:“特解”;作文有一句是,便与密圈。在人前与他父母前称扬,学生怎不喜他?这便是待向上学生了。还有学生好懒惰的,便任他早眠晏起,读书也得,不读书也得;作文也可,不作文也可。就是家中有严父,反为他修饰,自做些文字与他应名。若父亲面试,毕竟串他小厮,与他传递。临考毕竟掇哄主人,为央份上,引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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