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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双腿。
“你难道不冷吗?”莫瑞尔问道。
“我在看这双腿。”另一位回答。
“腿怎么啦?看上去很好嘛!”保罗在床上回答。
“看上去很好,可是它们有些水肿。”
“怎么回事?”
“过来看看。”
保罗不情愿地下了床走过去,只见那个男人相当漂亮的腿上长满了亮晶晶的暗
金色的汗毛。
“看这儿,”道伍斯指着自己的腿肚子说,“看下面的水。”
“哪儿?”保罗说。
那个男人用手指尖按了按,腿上出现了好些小小的凹痕,慢慢地才复了原。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保罗说。
“你摸摸。”道伍斯说。
保罗用手指摁了摁,果然又出现了些小小的凹痕。
“姆!”他说。
“很糟糕,不是吗?”道伍斯说。
“为什么呀?这没有关系的。”
“腿上水肿,你就不能算一个男子汉。”
“我看不出有多大差别。”莫瑞尔说,“我心脏还不太好。”
他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想我其他的部位都还很好。”道伍斯说着关上了灯。
第二天早晨,天下着雨。保罗收拾好了行李。大海灰蒙蒙、阴沉沉的,波涛汹
涌。他似乎越来越想离开人世间了,这给他一种恶作剧的快乐感。
两个男人来到车站。克莱拉下车后正顺着月台走了过来,她身体笔直,神态自
若,身穿一件长大衣、戴着顶花呢帽。两个男人都恨她怎会如此镇静坦然。保罗在
检票口和她握了握手。道伍斯斜靠在书摊上,冷冷地看着。因为下雨,他把黑大衣
扣一直扣到下巴那儿,面色苍白,沉默中几乎带着一丝高贵的神色。他微微破着腿
走上前来。
“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太好。”他说。
“噢,我现在很好。”
三个人茫然地站着。她使两个男人犹豫着不敢接近她。
“我们直接回寓所去呢,”保罗说,“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们还是回寓所去吧。”道伍斯说。
保罗走在人行道的外侧,中间是道伍斯,最里面是克莱拉。他们彬彬有礼地交
谈着。起居室面对着大海,海上灰蒙蒙的,波涛在不远处哗哗响着。
莫瑞尔搬来一张大扶手椅。
“坐下,老兄。”他说。
“我不想坐椅子。”
“坐下。”莫瑞尔重复着。
克莱拉脱下衣帽,放在长沙发上,表情带着一丝怨恨。她用手指理着头发,坐
了下来,神情冷漠、镇静。保罗跑下楼去和房东太太讲话。
“我想你冷了吧,”道伍斯对妻子说,“再靠近火边一些。”
“谢谢你,我很暖和。”她回答。
她望着窗外的雨和大海。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问。
“唉,房间明天到期,因此他想让我留下。他今晚回去。”
“那么你打算去雪菲尔德吗?”
“是的。”
“身子这样能干活吗?”
“我要开始工作了。”
“你真的找到工作了?”
“不错——星期一开始。”
“看起来你还不行。”
“为什么我不行?”
她又向窗外望了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在雪菲尔德有寓所吗?”
“有”
她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窗玻璃让淌下的雨水弄得模糊不清。
“你能应付得了吗?”她问。
“我想能行。我总得工作呀!”
保罗回来时,他们正好都沉默着。
“我四点二十分就走。”他进来时说。
没有人回答。
“你最好还是把靴子脱了,”他对克莱拉说,“那儿有我的一双拖鞋。”
“谢谢你。”她说,“我的脚没湿。”
他把拖鞋放在她脚边,她理也没理。
保罗坐下。两个男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不过,道伍斯这
时倒显得比较安心,仿佛一切都由天定。保罗则在强打精神。克莱拉心里暗暗想,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他这么渺小卑鄙。他仿佛尽量想把自己缩小到最小的范围内。当
他忙来忙去安排着和坐在那儿谈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有点虚伪和很不自然。她
悄悄地观察着他,心里暗说:这个人反复无常。他有他的好处,他热情洋溢,当心
情好时可以让她饱尝到浓厚的生命的乐趣。但现在他却渺小而卑鄙,他毫无稳定性
可言。她的丈夫呢,则比他更有男性的自尊心。不管怎么样,她的丈夫总不会随波
逐流的。她觉得保罗身上有种转瞬即逝的、飘飘忽忽的虚伪造作的东西,他永远不
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提供一个坚实可靠的立脚之地。尤其让她瞧不起的是他那竭力畏
缩,使自己变得渺小的神情。她丈夫至少还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被打败了就屈服。
可是保罗却绝不会承认自己被打败。他会东躲西藏、徘徊不定,让人越来越觉得他
渺小。她瞧不起他,然而她却看着他而不是道伍斯。看起来,他们三个人的命运都
系在他手里。她因此而恨他。
她现在似乎对男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知道他们能做什么,要做什么。她不
再像以前那样怕他们了,自信心增强了。他们并不像她过去想象中的那种卑劣的自
大狂,了解到这一点使她顿感欣慰。她明白了很多——她想要明白的几乎全都明白
了。她的生活一直很不幸,现在也依然不幸,不过她还能忍受。总之,如果他走了,
她也并不感到难过。
他们吃了晚饭,一起围着炉火喝着酒吃着果仁。大家都嘻嘻哈哈地闲聊着。可
克莱拉却意识到保罗正在退出这个三角关系,好让她仍旧自由地跟丈夫一起过日子,
这让她很恼火。说到底,他是个卑鄙小人,他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就把她打发回去。
她记不得自己是否也曾得到过她想要的,而且在内心深处,也确实希望被打发回去。
保罗觉得孤单而精疲力竭。过去,他母亲曾给他真正的做人的力量。他爱过她,
实际上,过去是母子俩合力对付这个世界。现在她上了天堂,永远地给他留下一段
人生的空白,他的生命正透过这撕破的面纱裂缝慢慢地飘走,仿佛是在被拖向死神。
他希望有人能主动帮帮他,他害怕随着他那慈爱的母亲的死,自己也会靠近死神。
面对这件大事,他对其他不太重要的东西都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克莱拉是无法替
代他去支撑这些的,她需要他,可是却并不理解他。他感觉她需要的是那种有成就
的男人,而不是内心充满苦恼的真正的他。要接纳真正的他,她受不了,他也不敢
给她。她对付不了他,这让他感到羞愧,一方面因为自己陷于困境,没有活下去的
信心而感到羞愧,另一方面则因为没有人能收留他。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觉得自
己在这个世界里微不足道,于是他把自己越缩越小。他不想死,也不甘心屈服,可
他也不怕死。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他就一个人生活下去。
道伍斯本来已经被迫走上了绝路,直到他害怕为止。他可以一直走到死亡边缘,
躺在死亡线上,往死亡的深谷里张望。后来,他害怕了、胆怯了,不得不往回爬,
像个接受施舍的乞丐。依克莱拉看来,这里面多少有几分崇高,至少他承认自己被
打败了,不管怎么说,他希望自己被收回。为了他,她可以这样做。
三点钟了。
“我要乘四点二十那趟车。”保罗又对克莱拉说,“你也那个时候走还是再晚
一点?”
“我不知道。”她说。
“七点一刻时我要跟父亲在诺丁汉姆见面。”他说。
“那我晚点再去吧。”她答道。
道伍斯突然抽搐了起来,好像被人扭伤了一般。他望着大海,却仿佛什么都没
有看见。
“角落里有几本书,”保罗说,“我已经看完了。”
大约四点钟时,他起身走了。
“不久,我会再见你们的。”他边握手边说。
“希望这样。”道伍斯说,“也许——有一天——我能把钱还给你,只要……”
“你等着瞧吧,我会来找你要的。”保罗大笑起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身无
分文的。”
“哎——好吧……”道伍斯说。
“再见。”他对克莱拉说。
“再见!”她说,朝他伸出手去。接着他又看了他最后一眼,默默不语,觉得
有些羞愧。
他走了。道伍斯和妻子重新坐了下来。
“这种天气出门真糟糕。”道伍斯说。
“是的。”她应了一声。
他们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通,一直聊到了天黑。房东太太端来了菜。道伍斯像丈
夫那样不等人说就把椅子拖到桌前。然后他谦恭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则像妻子一样,
理所当然地侍候起他来。
喝完茶,已经快六点了。他走到窗前,外面漆黑一片,大海在咆哮着。
“还在下雨。”他说。
“是吗?”她应道。
“今天晚上你不走了吧?”他有些吞吞吐吐地问。
她没有回答。他等待着。
“这么大的雨,我是走不了。”他说。
“你想让我留下吗?”
她问。
他那抓着深色窗帘的手抖个不停。
“是的。”他说。
他还是背对着她。她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跟前。他松开窗帘,转过身来,犹
犹豫豫地面对着她。她背着双手站在那儿,脸上带着那种忧郁而又迷茫的神情望着
他。
“你要我吗?巴克斯特?”
他嘶哑地答道:
“你想回到我身边吗?”
她呜咽了一声,举起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拥到身边。他把脸俯在她肩上,
紧紧地抱住了她。
“让我回来吧。”她心醉神迷地低声说:“让我回来吧!”她用手指理着他那
细密的黑发,仿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把她楼得更紧了。
“你还要我吗?”他语不成声地喃喃地说。
第十五章 孤魂逍遥
克莱拉跟着她丈夫回到了雪菲尔德,从那以后,保罗就很少再见她。沃尔特·
莫瑞尔也似乎就听任自己湮没在这痛苦之中,可他还要一如既往在痛苦中挣扎着活
下去。连接父子俩人的纽带,只是彼此想到一定不能让对方陷入的确无法过下去的
困境,再也没有别的感情了。由于家里再也没有人守着,父子俩都无法忍受家里的
这种空旷寂寞,保罗索性搬到诺丁汉郡去住,莫瑞尔也住到贝斯伍德的一位朋友家
去了。
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仿佛一切都破碎崩溃了。他不能再画画。母亲临终那天
他完成的那幅画成了他最后的作品——他对那幅画还比较欣赏。工作时也没有克莱
拉陪伴。回家后,他再也不愿拿起画笔了。似乎母亲的死带走了他的一切。
于是,他老是在城里四处瞎逛,跟他认识的人一起喝酒厮混。他厌倦了这种日
子。他跟酒吧的女招待打情骂俏,无论碰见任何女人他都随便调笑几句,不过,他
的眼神却总是那么忧郁和焦虑,好像在寻求着什么。
一切都显得与往日不同,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人们似乎没有理由在大街上行
走。房屋似乎没有理由在阳光下挤在一起,这些东西似乎没有理由占据空间,应该
让世界就这么空着。朋友们跟他说话时,他听见声音,也能回答别人,可是他却不
明白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