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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之诛,张召还为大理卿,封邓国公,实封户三百,进京兆尹,入侍宴乐,出主京邑,时人以为宠,然自以干治称。累迁太子詹事,判尚书左右丞,再为羽林大将军,三至左金吾大将军,以年高加特进。子履冰、季良,弟晤,仕皆清近。尝还乡上冢,帝赐诗及锦袍缯彩。乘驿就道,子弟车马联咽。使者赐赉,敕州县供拟,居处尊显。天宝五载卒,年九十,赠开府仪同三司。履冰,历金吾将军,季良,殿中监,俱列棨戟。
王毛仲,高丽人。父坐事,没为官奴,生毛仲,故长事临淄王。王出潞州,有李守德者,为人奴,善骑射,王市得之,并侍左右,而毛仲为明悟。景龙中,王还长安,二人常负房{⺮服}以从。王数引万骑帅长及豪俊,赐饮食金帛,得其欢心。毛仲晓旨,亦布诚结纳,王嘉之。
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押万骑,以苛峭树威。果毅葛福顺、陈玄礼诉於王,王方与刘幽求、薛宗简及利仁府折冲麻嗣宗谋举大计,幽求讽之,皆愿效死,遂入讨韦氏。守德从帝止苑中,而毛仲匿不出,事定数日,乃还,不之责,例擢将军。
王为皇太子,以毛仲知东宫马驼鹰狗等坊。不旬岁,至大将军,阶三品。与诛萧至忠等,以功进辅国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知监牧使,进封霍国公,实封户五百。与诸王及姜皎等侍禁中,至连榻而坐。帝暂不见,惘惘若有失,见则释然。开元九年,诏持节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与左领军大总管王晙、天兵军节度使张说、幽州节度使裴伷先等数计事。
毛仲始见饰擢,颇持法,不避权贵为可喜事。两营万骑及闲厩官吏惮之无敢犯,虽官田草莱,樵敛不敢欺。于牧事尤力,娩息不訾。初监马二十四万,后乃至四十三万,牛羊皆数倍。莳茼麦、苜蓿千九百顷以御冬。市死畜,售绢八万。募严道僰僮千口为牧圉。检勒刍菽无漏隐,岁赢数万石。从帝东封,取牧马数万匹,每色一队,相间如锦绣,天子才之。还,加开府仪同三司,自开元后,唯王仁皎、姚崇、宋璟及毛仲得之。
然资小人,志既满,不能无骄,遂求为兵部尚书,帝不悦,毛仲鞅鞅。及与葛福顺为姻家,而守德及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左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数十人与毛仲相倚杖为奸。毛仲恃旧,最不法。中使至其家称诏,毛仲不甚恭,位卑者,或踞见,迕意即侮谇,以气凌之,直出其上。高力士、杨思勖等衔之。毛仲有两妻,其一上所赐,皆有国色。尝生子,帝命力士就赐,仍授子五品官,还,问曰:“毛仲喜乎?”力士奏:“毛仲熟视臣曰:‘是子亦何辱三品官?’”帝怒曰:“前毛仲负我,未尝为意,今以婴儿顾云云。”力士等知帝怒,它日,从容曰:“北门奴官皆毛仲所与,不除之,必起大患。”后毛仲移书太原索甲仗,少尹严挺之以闻,帝恐毛仲遂乱,匿其状。十九年,有诏贬瀼州,福顺壁州,守德严州,卢龙子唐地文振州,王景耀党州,高广济道州,并为别驾员外置。毛仲四子悉夺官,贬恶地,缘坐数十人。有诏缢毛仲於零陵。
守德本名宜得,立功乃改今名,位武卫将军。尝遇故主於道,主走避,守德命左右迎之至第,亲上食奉酒,主流汗不敢当。数日,入奏曰:“臣蒙国恩过分,而故主无寸禄,请解官授之。”帝嘉其志,擢为郎将。
陈玄礼宿卫宫禁,以淳笃自检。帝尝欲幸虢国夫人第,谏曰:“未宣敕,不可轻去就。”帝为止。后在华清宫,正月望夜,帝将出游,复谏曰:“宫外旷野无备豫,陛下必出游,愿归城阙。”帝不能夺。安禄山反,谋诛杨国忠阙下,不克,至马嵬,卒诛之。从入蜀。还,封祭国公。及李辅国迁帝西内,玄礼以老卒。
赞曰:幽求之谋,绍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辩,皆足济危纾难,方多故时,必资以成功者也。雄迈之才,不用其奇则厌然不满,诚不可与共治平哉!姚崇劝不用功臣,宜矣。然待幽求等恨太薄云。毛仲小人,志得而骄,不足论已。
列传第四十七 魏韦郭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 ,元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乱哉!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已。
夫才生於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后,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贫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乃叹其生不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广之贤,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不得尽其才也。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勖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怀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非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却敌。是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虽竭力尽诚,不免於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世将帅也。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之众,岂无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故君子勖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强敌,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舟,何以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故议者皆谓比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留意锥刀,以为益中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设虚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勣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废,岁月纷淆,真伪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多於玄景;仁贵等败,重於君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广大,过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经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无所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由残迫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斗,当以智算取之,何忧不克哉!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钟鼓,望尘却走,何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三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且虏以骑为强,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国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陛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贼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承平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廷以他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阴,咸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酋博徒不知战,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捣江都,必将邀我中路,吾今乘胜进,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趋难敌之强,非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来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顾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叫,元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徐谢,亦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人多讼元忠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暴百姓,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