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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漫天价讲,从他的祖宗八代讲到他的儿子孙子,凡是我知道的,也有不知道而随
意杜撰的,顺着一股子气往下说。下面学生又在嗤嗤发笑了,我还以为是讲课生动
引起的呢,便越发起劲。二十多分钟过去,我无意之间看了一下课文,才发现这篇
课文的作者根本就不是我讲的那个作者。那个羞啊,你想都想不出来,脸皮一下子
红得象要浸出血。学生见状,知道我终于反应过来,又一次哄堂大笑开了,比欣赏
我打摆子时笑得更狂更狠——小花你看,跟你的第一堂课相比,我的课是不是讲得
更‘出色’一些呢?”
孙老师呵呵呵地带头咧开嘴笑。
花冲的沉重被善解人意的孙老师化解,心情逐渐轻松下来。
笑过一阵,孙老师正色道:“你提的问题太大太空,中学生是没法回答的。需
要他们掌握的是最基本的东西,要把握好这个度,不要把自己所学的全部倒给他们,
他们的脑子还太浅,盛不了。另外,给中学生上课,一定要坚持教师为主导、学生
为主体的原则,这样子,才能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也才能教学相长。”
花冲不停地点头。在这个并不明媚的冬日的阴天里,孙老师在他的心里变得高
大起来。
实习很快就要结束了。这些天,花冲再不到街上散步,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
用来思考和研究中学教材。不管以后教不教书,教学确实是一门艺术,一门高深的
艺术,它既要丰富人的大脑,又要塑造人的心灵。从这个意义来说,世间几乎没有
哪一门艺术可与之相比,孙老师勤勤恳恳地研究这门艺术,已近四十个年头,才达
到了目前这种驾轻就熟的境界。可是,自己以前竟还小看他,还以为他对艺术一窍
不通!
花冲真诚地反省着自己,充分地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肤浅。即或你是名牌
大学的高材生罢,只要你没有参加社会实践,你永远都是一个不及格的小学生。
花冲相信,在别的地方实习的同学,很多人都会有与他同样的经历,或许也会
与他有同样的转变。
大学生,只有经过社会大熔炉的锤打,才能走向成熟,也才能挑起国家和人民
交付的重担。什么“天之骄子”,那是肤浅和虚荣的代名词。
星期六的傍晚,花冲买了几斤水果,敲开了孙老师的门。
孙老师正准备出去,见是花冲,忙迎他人座,当看见花冲手里的水果时,惊讶
得不知所措。
“你看你看,”他不停地甩着手,“这象啥话嘛!”
“孙老师,你给我那么多指点,买几斤水果是应该的。”
“唉呀,你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我连饭也没请你吃一顿!平时,我也是吃伙
食团呢。”
是呀,花冲几次到孙老师家,咋都没看见他爱人呢?
“孙老师,师母……”
孙老师神情沮丧起来:“前年得病死了。女儿和儿子都不在身边,我就成了个
孤老汉。”说到这里,又笑道:“好在学生娃娃们还争气,我一天到黑就跟他们为
伍。”
花冲鼻子有些发酸。
坐了几分钟,花冲问道:“孙老师刚才准备出门做啥?”
“到店里买根灯管,你来了,就不去了。”
“我陪你去。”
孙老师乐了:“要得要得!”
两人出门,花冲紧紧偎着孙老师走,时不时搀扶他一下。孙老师眼睛雾朦朦的,
似乎很感动。
小城的百货店关得晚,走进去,见一个女售货员在磕瓜子。孙老师径直朝她走
去,老远就给她打招呼。女售货员爱理不理似的,也无多话,把孙老师要的东西拿
给他,收了钱,就和别的售货员开玩笑去了。
走出门,孙老师告诉花冲:“那是我去年教毕业的学生。”
花冲感到吃惊:“她的态度——”
没等花冲说完,孙老师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学生,不象你们那样尊敬老师了。
她现在是售货员,山不转水转,说不定某个时候,我就要求她。而她,一辈子也不
可能求到我的门下来。”
花冲的心布满阴翳,“你们中学教师活得真苦!”
孙老师感激地望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喃喃地说:“是啊,我还不算呢……”
他忽然想了一想,眼里跳出火星。“小花,”他决定了什么,“我带你去个地方。”
花冲跟着孙老师,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穿过一条肮脏无比的深巷子,就来
到河边。沿河上行半里路,是江口电站工地,花冲在孙老师后面一步不拉,不知他
究竟是什么意图。
黑暗中,二人在一块坡地上站住了,前面灯火辉煌处,就是江口电站不夜的工
地。
孙老师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问:“小花,看见了吗?”
花冲向工地上仔细地扫瞄。突然,他两眼发直,身上象中了枪子似地一僵——
左前方一位弓腰驼背拉板车的人,不就是羊主任吗?!只见他裤管高挽,一脸
泥灰,满车顶大的石条与他细高的身材是那么不相称。他正在拉上坡,车子走得非
常慢,眼看时时都要被地上的小土坎卡住。但羊主任不泻气,前腿弓,后腿绷,一
寸一寸地挪,一尺一尺地挣扎,艰难地、又是不屈地在前进。
“这是为啥?”花冲一把抓住孙老师的手,声音抖索得厉害。
“他要用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两家人啊。”孙老师的声音带着哽塞,“尽管是
特级,又有几颗余钱余米呢?她嫂嫂为学校守店,每个月几十块钱,病又多,恐怕
连自己也养不活。嫂嫂的大儿子又是间隙性精神病,每年发几次,每一次都要四、
五百块钱才压得住。不抽空出来拉板车,咋个过日子呢?”
一股滚烫的热泪,抑制不住地从花冲眼角流出,他立即擦去,二话没说,抬腿
冲下山坡,向羊主任跑去。
站在坡地上的孙老师,也已泪湿沾襟。
花冲扳住羊主任的肩头,羊主任一惊,抬起被汗水浸泡的脸,不解地望着这个
昔日的学生。
“你这是……”他问。
花冲喉头梗得厉害,无法回答。他看见羊主任的眼镜已滑到鼻尖,汗水把衣领
湿透了,好似画了一块深色的图案。他仿佛跟谁赌气似地,一把从羊主任肩上拉下
肩带,挎在自己肩上,弓腰蹬腿,舍命一般大步拉走了。
羊主任反应过来,大声地喊道:“小花——!”
花冲不应声,把沉重的石条,一车一车地往工地上拉。
他任汗水和泪水汇成洪流,滚滚汤汤地冲下自己的脸庞。
他拉的是老一代教师的辛酸和不屈的奋斗,也拉着自己深深的景仰和刻骨的忏
愧。
就在花冲实习期间,悦悦又回了一次家乡,她的母亲生病,三姐一封信催她回
去看看。
上次从大巴山回来,她就有了心病。
她爱的男人,怎么那么看重女人肉体的贞节。他对前嫂子雪儿的评价,似乎带
有开玩笑的性质,其实却充分表达了潜意识中的残忍。虽然从理论上讲,花冲肯定
比许多农村出身的当代青年都懂得现代人的现代意识和现代情感,可一旦接触实际,
他也会变成封建主义的小丈夫。
那么真的嫁给他,真的长期厮守,当青春的激情已过,现实的摩擦频频到来之
时,这块心病终究有发作的一天,不是他盘问出来,就是自己愤激地张扬。即或不
暴露吧,但由于丈夫对此的看重,会象一个水力冲动的磨槽,时时日日月月年年地
研磨,总有把槽架磨穿烂掉的时候,自己将在无形的压力下爆发,那时候的局面将
不可收拾,不但做不成爱人,恐怕连带着象一般朋友关系也无法维持了。
悦悦深爱着花冲,越是因为深爱,越是不敢设想与他有这样的结局!
就在这种心情背景下,想也不曾想到,会在家乡意外地遇到傅勤,悦悦回村的
时候,傅勤正在村外的田地里采访,准确地说,是采访悦悦的父亲。
悦悦照例在屋后的水渠边就唤妈妈,却没有应声,打开问走进去,一个人影也
没有。她惊慌起来,猜想一定是母亲病重,抬往医院去了。她跑出屋,正准备到几
根田坎远的舅父家去打听情况,却见母亲背着一大筐啤酒从后门回来了。
“妈妈——”悦悦惊喜地跑过去。
脸带倦容的母亲吓了一跳:“鬼家伙,你回来做啥?”说着怜爱地摸女儿的头
发。
“三姐说你病了嘛!”
“又不是头回生病,一时半时就死了哇!”妇人嗔怪女儿。但看得出来,女儿
回来,她从心里感到高兴。
“伯伯呢?”
“出去了。有个记者来采访他。”
“哪里来的记者?”
“市里。”
原来,今年春天天旱,悦悦家乡的几个村庄,却因一条水渠保持了一份葱绿和
希望。修这条水渠,是悦悦父亲的功劳。水渠在旱年中的作用,感怀着村里的老人
们,而一个初中毕业回乡务农的小伙子听了长辈的讲述,竟向市报投了一份稿。岂
料歪打正着,还真的引起市报小小的注意。
这不,一个记者被派下来了,这不证明组织上很重视伯伯曾经拥有过的辉煌、
重视他为当地百姓所做的实实在在的大好事吗!
伯伯就是这么想的,他兴奋异常,短时间里象重新换了一个人。他在路大记者
去观瞻当年领人挖的水渠前,嘱咐妻子到代销店买十来瓶啤酒。现在,妈妈就是为
此背了一大筐。
不一会,屋外有人声。是伯伯们回来了,总共三个人。
悦悦当时就傻眼了,外人里边,除了现任村长,另一个竟是傅勤!
傅勤也同样不知所措,他简直不知道悦悦原来是采访对象李文儒的女儿!
伯伯简短地问明了女儿回家的缘由,便热情地向傅勤作介绍,两人只好装作不
认识。傅勤首先伸出手。悦悦迟疑片刻,脸颊绯红,终于与他握了握。
几人在悦悦家吃饭。席上,伯伯自豪地向客人介绍着女儿,村长也随声附和。
傅勤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笑着认真地听,时不时也跟着赞扬几声。
然而,悦悦却实在装不下去,端着碗离开了。
她跑到屋后的水塘边,呆呆地坐着,看小小池塘里蓝蓝的水。水很清亮,高远
的蓝天和壁坝上的青草,都在水里微微晃荡。大旱时节,这点水显得特别柔和,特
别亲切。一只灰扑扑的母鸡率领着一大群儿女,咕咕咕、唧唧唧地在水池周围游走。
悦悦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象,眼前雾朦朦的。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的遭遇。
屋里喝酒的人们相互致敬,五、六瓶过去,傅勤有了微醺,他肚子胀得慌,出
来解手的时候,发现了悦悦。
傅勤轻子轻脚地走到悦悦身边,悦悦已知道他来了。
“你怎么不在屋里吃?”
“饱了。”悦悦抬头看着傅勤,脸上不太自然,眼光湿润润的。
傅勤扶她坐下来。悦悦没有移动位置。
“寄给你的报纸收到了吗?”傅勤问。
“收到了。真谢谢你。”
“何必说这些呢。我们编辑部的人读了你的诗,都说写得好。”
悦悦看着他,想起了写给花冲的情诗:“……为的是有诗读,也有读我诗的人。”
如今,却只有傅勤读她的诗了。
悦悦心里一阵颤抖。
“前些天,”傅勤又说,“我在《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