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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悦累得呼呼喘气,可一坐下来,就冷得浑身发抖。
“你是紧张了?”花冲玩笑似地问她。他很内疚:要是悦悦的毛衣没卖,决不
致于这样。
悦悦羞涩地笑了:“我才不紧张呢!”停顿片刻,又问:“你知道我现在最想
见到谁?”
花冲摇头。
“你妈妈!”
“我不是告诉你,妈妈早就去世了吗?”
“知道,正因为如此,她对于我才永远是个谜……我觉得,一个女孩儿家,没
有婆婆,是挺遗憾的。”
花冲火辣辣地看她一眼,猛地把她搂在怀里。
这就是我的恋人了,他激动地想,而且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子!他越来越发现在
爱情方面,过去的自己显得多么自私!悦悦把作为女孩儿的最初和整个身心都交给
了他,而他,经常的时间里却是瞻前顾后,左右彷徨。结果,所谓的文学事业止步
不前,心中的宁静也从未得到。这是不是报应呢?一个不懂得珍爱的人,是不是没
有资格拥抱事业的成功呢?
花冲把悦悦搂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驱除她的寒意。
“那么,”他用嘴唇挨擦着她的耳朵,“你想见到的第二个人是谁呢?”
悦悦动了动嘴唇,“我不说,”她娇笑着躲避花冲嘴唇的刺激,“说了你会不
高兴。”
花冲感到奇怪,双手固定着她的脸,眼睛对眼睛,那热刺刺的光芒是再一次的
催问。
“你不要马起一张脸啊,”悦悦开口了,“是你以前的嫂子雪儿。”
花冲已先她出口而估计到了这个答案,如今被证实,听闻后他一言不发。
“咦?”悦悦摇他的手臂,“你不是说过她在镇上开饭馆吗?先前下车时,为
什么不带去见见呢?”
花冲上齿咬着下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抛弃了我大哥,”他看着远山的寒
冷,眼里也有了凉意,“如果她是改嫁后才与孬牛同房的,我心里不会永远解不开。
可她还没与大哥脱离,就与孬牛在林子里睡了觉。再怎么说,雪儿也该背个不贞的
骂名。”
悦悦打了一个寒颤:“这么说,你很看重姑娘的处女宝?”
“是嘛,”花冲更深地把她搂进怀,“你我毕竟是中国人,西方那种东西在理
论上佩服,可一旦真的知道自己的所爱与别人有过性关系,不管是迫不得已的失身
还是认识自己之前的朋友,我们心里肯定都会打翻五味瓶。”他忽然咬住她的耳垂
柔声道:“雪儿不象我的悦宝宝,把什么都只给我一人。”
刹那间,悦悦的红脸变成一片死灰色。
花冲不会知道,就为了这句话,与悦悦的裂痕会从此产生。
在故乡的十来天里,悦悦给花冲全家老少带来了欢乐,她是会当儿媳妇的,对
着花天狗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爸爸”,叫得那么亲切,那么自然,惹得一旁站立着
的二嫂窃窃私笑:“这些城里人,咋这么大的胆子呢?第一次见面就叫得出口。”
花天狗的态度让花冲彻底放心,看来他对这个城里儿媳是非常喜欢的,一个生命之
火已经萎弱的老人,能看见后辈小人一代一代有所继续、有所繁衍,他的满足,那
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生命的本能!
悦悦也见着了雪儿,她对那个妇人十分的尊敬,尊敬得让花冲都感到吃惊。雪
儿的细娃儿三岁了,但那是孬狗的种,蛮头蛮脑的样子,无一处不象孬狗。花冲对
这娃娃有一份天然的抵触,但悦悦抱着他就喊“乖乖”,亲得鼻子眼睛一片滋润。
他们跟着大哥一起上山打猎,雪后的大山,沉默庄严,银装素裹,花冲与悦悦
打雪仗,仰天长啸,喊得嗓子都嘶哑了。当着大哥,悦悦暗示两人不要过分亲热,
以免勾起大哥的伤心。她的细致,让花冲实实在在地感动。
她怎么会这么好呢?他不时暗自问自己,怎么我过去只是看着她的缺点呢?
寒假的山乡生活,给花冲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但这是一个人行将就木前的回光
返照,两人此时都不可能料到,这几乎是他们最后的亲热了。
第十五章
春节一过,C学院的毕业班就忙于实习了。
每到实习季节,历史系的到西安考察兵马俑;地理系到黄山、华山考察地形地
貌;物理系、化学系下工厂;唯独中文系不好安排,到哪里都似是而非。不实习吗?
又不适应社会的需要。于是,学院决定:中文系到中学实习。事实也是如此,每年
中文系学生分配到中学当教师的,确实不在极少数。
几十年前,C学院有一个附中,后来独立了,因此,到中学去的实习生,就只
有东一块西一块四处分散。然而,有的重点中学,是不大愿意接纳实习生的,他们
生怕实习生误人子弟,哪怕只上几节课。一所中学的校长就曾当着实习生的面骂调
皮学生:“你们几个,脑壳笨,读书又吊儿嘟当,二天只有考师范!”
为了解决到邻近中学实习的问题,学院鼓励同学们自找门路。中文系的大部份
学生,都选择了回家乡中学实习这条捷径,页子和邹清泉他们,春节之后甚至直接
走进母校根本就没回重庆。
花冲把悦悦送回C学院,也立即返身回到自己的母校。
宣汉县中学,位于县城之东,古朴的圆门上,是“宣汉县中学”几个淡红的行
楷字。相传,这是晚清时一个落魄秀才书写的,字体道劲飘逸。校园里,有一棵巨
大的黄果兰,荫庇着这一方土地,使这所古老的高级中学从八十年代以来,每年都
要向国家输送二百五十个以上的大学生。校舍是旧式的,教学大楼的西墙上,爬满
了青藤,墙身上长着苍翠的青苔。校门左侧的小卖部里,长年累月坐着一位神情呆
滞的卖货的老妇人。
一切都是熟门熟路。
花冲来到教务处,教务主任还是他读高中时的羊主任,主任是全省有名的数学
特级教师,五十余岁,近视眼,高而瘦,走路腰板挺直,两只手习惯性地反剪着互
插进袖筒,冬天热天都一样。
当年,花冲一进宣中,就听许多人讲起学主任富有传奇色彩的苦难经历:他九
岁死去双亲,为了把家庭支撑下去,死去双亲的第五天,十七岁的哥哥就结了婚。
比哥哥大三岁的嫂子一踏进夫家,将新娘妆一脱,就把丈夫叫到面前。
“我问你,”她板了面孔,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你就那么大本事?”
悲伤与欢喜参半的丈夫摸不着头脑,不知新人责备他什么。
“去把兄弟叫来!”妻子厉声说,“赶快!”
丈夫赶紧叫回正在山上割草的兄弟,站到妻子面前。
“你哥不让你读书了?”嫂子问。
“嫂嫂,”兄弟说,“是没钱读书。可心里边、硬是想读啊……”
新娘抚摸着小叔子的头,象母亲般柔和而慈爱。然后,又把脸转向丈夫,严肃
道:
“常言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家里既然只有两兄弟,你又是老大,自
然该担待他。他成绩那么好,我的意思是——”
“是?”
“让他继续上!”
儿时的羊主任听到这句话,双膝跪地,凄厉地叫了一声:“嫂嫂……”
新郎却焦急道:“说得轻巧,拈根灯草。拿啥让他上学呢?你给人家拍手板,
人家还嫌吵人呢!”
“不管,”新娘坚定的目光和严厉的语气不容商量,“我说读就读!”
就这样,羊主任重新持上了花书包。多年以后,当他以优异的成绩最终从四川
大学数学系毕业之时,嫂子所有的嫁妆早已变卖得一干二净。
他的哥哥,已在贫苦困厄中死去四年了。
四川大学本是动员羊主任留校的,但他却坚定不移地要回故土,他要赡养已被
贫病严重摧老的嫂子,并负担起哺养她五个儿女的重任。
羊主任在宣汉中学结婚了,结婚后第一件大事,是把嫂子接进县城。但农人的
双手是闲不惯的,不过一天之后,嫂子就决意要走。是羊主任的忠诚和眼泪留住了
她,为稳住她的心,学校出面配合,专门设立一个小卖部。于是,校门左侧售货柜
台后那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就成了宣汉中学特有的景观。
多么伟大的嫂子!
同样多么伟大的小叔子!
知识与道义,伴随着这两个人和他们身上生发出的传奇故事,与花冲一起在川
东的这座中学里长大。
羊主任教数学名贯川东。凡进宣汉中学的学生,都以听过羊主任一堂课作为炫
耀于人的资本。
因此,一看见羊主任,花冲就感到异常亲切。
羊主任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花冲自我介绍道:“羊主任,我是重庆C学院中文系八五级学生,想到母校实
习,我一月份写信给你联系过。”
“噢,你叫花冲?”
花冲高兴地点头。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在高二(3)班实习。”
说到这里,教务处走进来一个矮小干瘦的男老师,一张猴脸,两眼疲惫,打皱
的嘴皮,几乎包不住泛黑的牙齿。羊主任忙对花冲说:
“啊,这是你的指导教师,孙老师。”又转而对干瘦的孙老师说:“这就是花
冲同学,从我们学校考出去的大学生,到你班上实习。”
孙老师忙握住花冲的的手,连声说:“欢迎欢迎!”
他的手冷凉冰冷,象没有温度的蛇,脸上一笑,皮子便折叠起来,眼睛眯成一
条缝,象在哭。
花冲大失所望。
“老孙,你安排一下。”羊主任说。
“行行。花老师,请跟我来。”
干瘦孙老师把花冲称“花老师”,花冲感到十分滑稽。花冲跟他出了办公室,
连招呼也没顾得上跟羊主任打。他们穿过中心操场,向宿舍大楼走去。
这孙老师以前从未见过,花冲一路上想,不知是从那个农村中学照顾关系新调
来的。自己带着美好的甚至可称为雄心壮志的心情回母校来实习,没想到母校却这
样打发我,安排一个毫无师长气质的人作指导教师,他配吗?
花冲非常沮丧。
孙老师把花冲带到学生宿舍底楼。这是一幢新建的大楼,西边围墙之外,是一
幢高耸的商业大厦,大厦五楼是一个歌舞厅,每晚如雾的乐音或嘶声力竭的喊叫要
弥漫到深夜二、三点,严重干扰了学生的就寝,并危及他们的身心健康。校方跟大
厦老板交涉几次,都被不客气地冷脸拒绝。目前,底楼还有一间宿舍空着,只放着
四架上下铺单人床和一套学生桌凳。
“花老师,你就住这里。”孙老师一讲话就客气地点头哈腰,“今天你休息,
明天开始到班上,先听一周课,再上讲台。有啥事随时跟我联系。”
花冲模糊地了答应了一声。
“我给你列张课程表。”孙老师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长江”牌铱金钢
笔,又从裤包里掏出一张皱皮巴巴的什么纸,划一阵,交给花冲,又问,“花老师
实习多长时间?”
“四十天。”
“喔,那你可以先听两周课。”
花冲没有应声,鄙夷地想:就听你讲课?大学教授讲我也不想听哩!
“我走了,花老师,你好好休息。”
看着孙老师离去的背影,花冲站着发了很久的呆。真有点后悔,不该一时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