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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么了?”花冲问。
悦悦不口答,眼泪只是静静地流。
“你看你……”花冲不解,重新把悦悦揽进怀,“你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悦悦猛地抬腕看表,糟了!时间已是六点过。
“我伯伯来了。”悦悦说。
“伯伯”是她对“爸爸”的称呼,这是她们家乡的习惯。
“他来了?”花冲的脑子瞬时出现了空白,“他来干啥呢?”
悦悦不说话一眼泪掉得更凶。
悦悦有四科补考!
父亲所来正是为此。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呢?”听到这个消息,花冲惊诧得六神无主,“你不是
说过有把握吗!”
任何读大学的人,都十分清楚“四科补考”的含义,按校规,那就是“劝其退
学”啊。本质上,这与开除又有什么区别呢?唯一的一点区别,仅是不张榜公布而
已。
“我也不晓得,”悦悦说,“迷迷糊糊的。开始我不信,到老师那里查了卷子,
果然不能及格。”话没说完,已然哭出声。
花冲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烦乱,如果悦悦被
退回家里,他是不是也该负很大的责任呢?是他的爱情,把悦悦害了吗?
“冲,我一点也离不开你,”悦悦眼巴巴地望着沉默的花冲。“做题时也想着
你。”
“我不是叫你好好复习的吗?”花冲大声说,“你怎么老想着我呢!”
“我也是、怎么会老想着你呢……呜——”悦悦干脆跑到桌前,一埋头,伏在
书桌上长声痛哭开了:“我好惨哟……”
整个屋于顿时乱纷纷,花冲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悦悦剧烈耸动的肩头,觉得
怎么这样丑陋。都是卖书卖出的结果!物质与精神就是无法兼得。或者是做一个精
神的徇道者,或者做物质的动物。可是人最重要的,是活一个精神啊!
悦悦哭过一阵,忽然抬起头:“这与你无关。”她说得很真诚,言毕,头又埋
在书桌上,“我一个人担当……”
花冲的心理顿感轻松,然而一瞬间,马上生出莫大的惭愧。我是懦夫,他咒骂
自己,我是想逃避责任。
仿佛要补偿什么,他赶紧走过去,怜惜地靠住悦悦椅子的后背,摸着她湿润润
的头发。
“亲爱的,”他说,“先不要慌,慢慢想办法。”
尽管这话十分苍白,但多少给了悦悦力量,她不哭了,
将近七点钟,悦悦才去给老人买晚饭。
老人住在学院招待所的底楼,四人间,除了他,屋子里还没有其他人住进。他
穿着普通的蓝布中山服,五十多岁,脸上已生满老人斑。花冲和悦悦进屋时,他正
衔一筒黑乎乎的旱烟,嘴皮发乌,手指焦黄,可见烟龄已不可细数。这模样,全不
象五十年代在省城一个文艺单位当过编辑的文化人,而且,据悦悦说,他现在雄心
恢复,正在筹划写一部长篇,名叫《社员三十年》。
花冲带着虔诚和懦怯的心情来拜见他,刚要说话,老人颠颠地跑向门口,又跑
回来:“请花冲回避!”急切地说完,又马上迎出去。
花冲知道是系里的领导要来了,只得快步走出去,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下。
这儿离招待所不远。一棵高大的中国槐的暗影,把他的身影完全罩住。
他的心里,涌动着一种屈辱和悲哀。
他再一次感到无聊。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耽误青春吗?这就是我的“在路上”吗?
怎么遇到的风景都不惬意、甚至令人沮丧呢!
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花冲听到招待所那边传来哭叫声。是悦悦,他立即起身,
小跑着向那里走去。
系里的人已离开,悦悦扑在一架床的被子上,哭着,闹着,老人半依在自己的
床位上发呆。
“花冲呃,你没有看见鬼老头刚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哟,就差一点没给他们
下跪了!我难受啊——”
“你难受,我不难受噢?”父亲反诘。
“那你为啥做出那副讨厌的样子!”悦悦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怒视着他。
“我为的啥!我毕竟把学藉给你保住了,你还可以继续读书!”
“我宁愿被开除,宁愿死,也不愿看到你那副可怜样。伯伯哎,我为你、为我,
都难受哇……”
老人得了一阵,叫一声:“儿呢——”禁不住老泪沾襟。
花冲两头劝。老人擦干了眼泪,悦悦的哭声却依然嘹亮,花冲把她抱在怀里,
轻轻地拍她的背,她还是不能止住。
“注意,公共场合。”老人模模糊糊地提醒。
服务员进来干涉了:“这女生病了吗?声音小一点行不行?”
花冲突然想出一个办法:“走,到广播站去。”
“干什么?”悦悦抬头问。
“让伯伯住在那里。”
与招待所结了帐,把老人领到院广播站,安顿好之后,花冲和悦悦走出来,校
园里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走动,惨白的路灯明明亮亮。
“你不该这样对待你伯伯。”
“我们不谈他好吗?”
悦悦大概是哭累了,身体绵软无力,靠住花冲,百般温柔。花冲刚经历了一场
感情的大波大浪,一点没有情绪。
他们回到花冲的寝室,冉旭、汪长云都未到校,邹清泉还没从教室回来,寝室
里静悄悄的。想起来,这无疑是一场灾难,好在它已经过去。要是悦悦真的被退回
去,事情该怎样收场呢?当然,花冲有一百个理由可以就此与她分手,然而,任何
事都不是那么简单,要是她死死地吊住花冲不放,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要
是事情闹大了,传到中文系,传到整个学院,花冲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当然,他相信校方不会同样把他退回去,如果那样,一切都完了,他们没有理
由这样做。可是,真有些后怕呢!
花冲懦弱的天性泛滥起来,一遇到不快,就会夸大自己的痛苦和不幸。在责任
面前,他与许多文人一样,直不起自己的腰。
就这么坐着,无话可谈。悦悦已经完全平静。没事儿似的。仿佛只要与花冲在
一起,就觉得十分满足
女人们都是怎么回事,花冲不解地思付,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和风细雨,
来得匆忙,去得迅速,她们的心真是秋天的云,没有一点定准吗?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邹清泉回来了,看到花冲与悦悦在一起,赶紧放下长年陪
伴他的军用书包,到别的寝室去了,一直到凌晨一点,也没回来。
“我不回去了。”悦悦说。
花冲瞪眼看着她:“他会回来的,他从来就没有在外面留宿的习惯。”花冲的
“他”,指的是邹清泉。
“不会了,肯定早就在别的寝室睡去了。你是个胆小鬼!”悦悦撒起娇来。
这让花冲想起他们的过去,想起让人心碎的半月湖。他木头一悦悦走出来,校
园里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走动,惨白的路灯明明亮亮。
“你不该这样对待你伯伯。”样站着,定定地出神。
悦悦啪地关了灯,把花冲拉到床上。
他们睡的是冉旭的床。
“亲爱的,你为什么看到我的身体却无动于衷呢?”悦悦搂住花冲的脖子,凄
迷地发问。
花冲被悦悦鼓胀起来的乳房顶得痒痒的,一种原始的冲动慢慢冲破理性的缰绳,
在蛮荒的旷野上奔驰,但他立即敛神屏气,奋力抓住脱缰的烈马,认真地说:
“我们过早地偷食了禁果,无形中缩短了爱情的寿命。”
“看你说得多难听!”悦悦疑讶地撑起上半身,“为什么要把爱情和偷食禁果
对立起来呢?你是诗人,并不是一个柏拉图主义者呀!”
“虽然如此,但我首先认为,真正的诗人并不背离公众道德。”
“你去当一个道德家好了。按你的说法,我的行为就是不道德的了。”悦悦伤
感地说,几乎落下泪来。
花冲的“道德观”,让悦悦心头上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天啦,如果花冲知
道了那一天上午,他到女生宿舍来找我的前一刻,傅勤正柔情万种地抚摸我,进入
我,他不一脚把我踢开还要破口大骂我是妓女吗?!
以前,悦悦是不看重与傅勤的那次肉体交流的,她并没把傅勤当成独立的人,
只看成了花冲的使者。
现在她才明白:傅勤是傅勤,花冲是花冲!谁也不能替代谁。有好几次,悦悦
躺在花冲的怀里,都差点儿把傅勤与她的事告诉花冲,话到嘴边,又换了一种说法:
“我有个秘密,现在不告诉你!”
看来花冲并不关心她的“秘密”,没有追问。如果花冲说:“快告诉我,不告
诉我我就不吻你!”悦悦一定早就告诉他了,也就是说,他们的爱情,早就又一次
没有开花就凋零了。
悦悦后悔极了,伤伤心心地哭起来。
背面一幢宿舍大楼的灯光,从窗口直射进来,一束淡黄的光圈,玉环一样落在
寝室的正中。花冲模糊地看得见悦悦脸部的轮廓。她的鼻翼微微抽动,楚楚动人。
“我的意思是,”花冲不愿意总有风雨在头上飘洒,他伸出一只手为悦悦擦泪,
“如果我们不保持一段距离,就会失去相互的吸引力。审美理论上有一个定论——
雾里看花,水中观月,由于有了距离,有了朦胧,也就有了无法穷尽的至美。”
悦悦猛地压上花冲的身体,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不!”她满眼泪水,声
音尖利,“我才不管那些放屁的定论,我爱你,我要贴近的爱你!我不要朦胧,不
要距离!你永远永远都吸引我,永远广
花冲感动了,把悦悦紧紧地抱在胸前。赤裸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处,真实地感
受着一种肉体的愉快。悦悦不再哭,在与花冲的摩擦中,只是幸福地喘息。
过了好久好久,他们才稍微松懈下来。
“你还记得以前爱给我唱的一首歌吗?”悦悦突然问。
“记得。《月亮代表我的心》。”
“再给我唱一遍。”
花冲耳语似地给她唱。
窗外没有月。
“我好幸福!好幸福!”悦悦快速地用鼻子擦着花冲的脸,象发了春情的母猫。
“我也是。”
那一夜,邹清泉果真没有回来,他一到学校,黄教授就给了他一个选题,要他
十天之内写出篇论文,寄到北京,参加中日文化交谊活动,为此,他已熬了两个通
宵。
开学不久,学院宣布了对悦悦的处分:留级。
校园,依然是一派热闹景象。千余新生,给沉寂了近两个月的学府注入了新鲜
活力。
各协会的活动已经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这学期,“老年协会”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共有一二十人,每到天光初晓或夕阳西斜时分,便集中在中心花园旁边树林里
较大的一块空地上,一本正经地练“香功”,每告一段落,男男女女便舒展筋骨,
踢腿扭臀,嘻哈打笑,象一群孩子,之后,合唱起“养生歌”来:
布衣遮体胜丝绢 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粗茶淡饭饱三餐 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
悦悦曾做过的卖书生意,如今被张旗之流的女生发扬光大。张旗的营生比开初
的悦悦做得老道。她不卖书,而是租书。据说,要从市中区的降价书店里把书弄来,
毕竟要费不少力气,不如固定百十本畅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