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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的冲击中,过早地沉缅于儿女情长。这个跟随黄教授的脚步,走进奇伟瑰丽又飘
荡着人生悲歌的楚辞章句的小个子,随时饱含着一种社会的责任感。或许,这正是
《离骚》的精髓?
分手时,女同学坚定地说:“我听你的,明年,你大学毕业时,我将考入你的
大学,你等着看。”
邹清泉使劲点头,他听懂了女同学的弦外之音,他的脸不由自主红得厉害。
花冲抵达学校时,发现邹清泉早他两天回了重庆。在寝室里一朝相见,两人倍
感亲切,他们热烈地回忆徒步旅行的经历,路途中的一点一滴,此时都成了温暖而
真挚的回忆。
“整体上说,我们是失败了。”花冲惋惜地说。
“但是,从山民们那里找到了一种古朴和纯真。在当今社会,是很难再见到了,
尤其是都市。”
花冲仔细看着朋友,疑心他是暗指来儿。不过花冲如今不会回避这个了,假如
有人要与他公开探讨,他就要公开承认对来儿的喜爱。
二人为此深深感叹。
不管怎么说,一回到都市,回到校园,花冲的心情畅快多了,精神也振奋起来。
难道我与可爱的故乡渐渐疏远了吗?他想。想过之后,就有一种悲哀涌上心头,随
之而来的,就是异常的想象。
“你刚到,睡一会儿吧,”邹清泉对他说,“我到教室看书去。”他拎起书包
出了门,但立即又歉意地返转来:
“噢,对不起,悦悦来找过你。”
悦悦提前一周就到了学校。
这个暑假,她带着与上期完全不同的心情回了家。
人是奇特的,整个一生,就是一次精神之旅,但每跨出一步,都是在寻找家园,
哪怕是朝圣者的神圣和疲惫,也总会被家园镀亮。人在痛苦无依时想家,在兴奋激
动时也一样想家,这是一种难以解开的情结。
但家是否是那么美好呢?是否总是让外来游子小憩舔伤的场所呢?
悦悦的家乡,七十年代中期以前,该地缺水是一大忧患,虽是川西平原,却没
通水渠,一遇天干,人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春二、三月青黄不接之时,甚至还有人
出去讨饭。
二十多年前,父亲在省城干文化工作时,不知怎么当了右派,下放回家后,沉
默寡言,若要开口,一定就是在大发脾气。一年,他的责任心突然爆发,暗中活动,
用城里人的观念和组织能力,悄悄带领几个村子的社员,用义务工的形式,修了一
条蜿蜒曲折的长长渠道,与别的大队接通,让汩汩汤汤的都江堰清水流进来,滋润
这一方肥沃的土地。
从此,悦悦的家乡旱涝保收,靠天吃饭的历史一去不返,没有任何显赫职位的
父亲,成了当地村民心中的大功臣。
这就是悦悦的家,既不殷实,也不辉煌。
可是,每次放假,悦悦还是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见见父母。
一进入宽广无垠的川西大平原,她就隐隐约约地激动,到了成都,搭客车去镇
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下车之后,还有六、七里地的机耕道,两边平畴千里,
稻田微黄。她的家,隐藏在一片果林里,下了顺路的拖拉机,提着背包,走两根田
埂,就来到屋后,用依然是奶产奶气又饱含深情的嗓门喊一声:“妈——”
随即,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便会惊喜地迎出来。
女儿的归来,总会给乱乱纷纷的家里增添欢乐。除了姐姐,悦悦还有两个哥哥,
都已成家立业。听说妹妹回来,哥哥嫂子都围坐到老人的院坝里,悦悦便如发迹的
富豪,大大方方地给侄儿侄女分发糖果,大人也发上几颗,大家就很有兴致地吃。
二嫂是一个漂亮的川西妹,很讲究穿着打扮,便拉住悦悦,说她的一身衣服好看。
第二天,妈妈便忙不迭地跑到大女二女三女家,报告消息。到晚上,必然围了满屋
的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象过春节。只有这时候,家里才能吃上一顿好饭,父
母亲才真正高兴一回。父亲还亲自上灶,做他拿手的“东坡肘子”。
是呀,女儿这次的归来,不但更加漂亮,而且也更加孝顺,对亲人也更加巴心
巴肠呢!
在家呆了几天,悦悦的心情发生了变化,淡淡的愁绪爬上她的心头。千里之外
的秦巴山地,不知“他”正在哪一个角落忙碌奔波?
她提出要到县城去找老同学玩几天,一上街,就碰见了高中时的班主任。
“何老师,茜茜分到哪里啦?”她热情地问候老师的女儿。
“到我这个学校来了。现在,我们家里就有两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何老师笑
起来,不知是真的高兴,还是自我解嘲。“悦悦,你以后咋办呢?”何老师亲切地
问。“说穿了,分配比考大学还重要,因为这才是真正决定你的一生,分得差了,
以后调动比登天还难!要早打主意。”
“何老师,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定向?”
“噢,定向沐川?”
“是呀。”
在成都这一方来说,沐川是十分偏远落后的,那里是大山,森林覆盖,山民们
一样的进山难,出山也难,近些年,才发展起了木材加工业。
“还是可以想办法的嘛,我的好几个学生,都是定向,但最后都走了好地方。
你想到哪里?”
“大巴山。”悦悦爽快地回答。
“开玩笑?”何老师的脸色收紧了,“我说正经的。”
“真是这样!”悦悦的表情严肃起来。
何老师久久地盯着她,缓慢而小声地说:
“你疯了?那里可比沐川还沐川!”
“我知道。”
“那你……噢,是不是有了个那里的男朋友?”何老师恍然大悟地大声问。
悦悦微笑着点点头。
何老师若有所思地评论:“不是我当面说你,悦悦,这样不明智。”
“不是你喊人家接触花冲的吗?”悦悦娇嗔地嘟哝起嘴巴。
“是他?!”何老师一声惊叫。
悦悦沉静地点头,脸上是因为何老师的惊叹而染上的兴奋红晕。
但她的兴奋没能持久,学院的一纸通知,把她和父亲一起召回了重庆。
花冲没急着去找悦悦,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觉。知道她也回校,这就够了,他要
以更充沛的精力去与她相会。
下午,花冲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焦急地等候,守门的老太婆上去老半天,悦悦才
出现在楼梯口。她现在住六楼,守门人在四楼把住了关口。因为一至三楼目前还没
住进女生。花冲气喘吁吁地跑到四楼,被她拦住了,当老太婆艰难地向楼上爬去,
花冲便下了底楼。
他不希望让第三者看到他们相见的场面。
悦悦穿一条宽大的军裤,比放假前明显地胖多了,皮肤黑亮黑亮的,透露出一
股乡村姑娘的气息。她告诉过花冲,暑假回家,她是要帮妈妈挞谷子的。
悦悦翻眼看了一眼楼下的花冲,又慢慢地往下走,她的头发还没有梳理整齐,
脸上是一幅倦容,显然午睡未醒。
刚才还阴沉着的天,现在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了。
花冲准备了一把伞,也准备了足够的热情,没等悦悦走近,就上前去抚住她的
肩,撑着伞走进雨地。
奇怪的是,悦悦却不愿意钻进雨伞,头侧向一边,脸上是一幅冷淡和漠然。花
冲十分不解,伞外的大雨浇在身上,也浇进心里,一发狠,想离她而去,却又不想
就此罢休,他实在不明白悦悦是什么意思。他右手举着伞,同时又必须费力地抱住
不驯服的悦悦,伞便倒向一边,他们的衣服全淋湿了。
悦悦的确是胖多了,花冲的手臂,有一种不够用的感觉。
“我们到广播站去。”花冲说得尽量温柔。
悦悦却干脆不走了。
“我有事。”她说。
花冲突然间怒火满腔,他没有耐性忍受女人的反复无常。
“有鬼事!”他咬着牙齿,随即架起悦悦,向着广播站大步如飞。
他把悦悦强接在凳子上,将伞往桌上一扔,坐在她的旁边,两眼的怒气尽兴地
扫射在悦悦脸上。其实,他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凄迷。他的情绪是很容易变化的。
悦悦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就这么沉默。
花冲发现,悦悦素洁的薄薄的衬衫已被湿透,而且,因他路上的鲁莽,扯开了
她两颗上衣纽扣。
他隐隐约约的感到悲哀。这就是我在秦巴山地里日思夜想的小女人吗?
悦悦抬眼望了他一下,想解释什么,可又把眼帘垂了下去。
校园里很静,室内更静,只听见两人一大一小的呼吸。
花冲终于伸出手,把悦悦揽过来,悦悦不象刚才那样固执,温顺地倒进花冲的
怀抱。微妙的动作,让花冲不快的情绪冰消雪解,感到格外温暖。
“小亲亲,”花冲轻声问她,“你怎么这样,难道现在才看出是我吗?”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到学校了,”悦悦带着娇柔的哭腔,缓慢地说。湿漉漉的
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你不是说从陕西回来就到重庆吗?我已经等你一周了。老
大娘上来叫我的时候,我以为是在西师读书的那个高中同学。我们是一同进校的,
他借了我一本书。当我走到四楼,见没人,才相信一定是你。要是他,一定是乖乖
地站在四楼,绝不会又退到底楼。”
“哦。”花冲把她抱得更紧,“对不起,亲爱的。”
悦悦把头埋进花冲的臂弯,双手用力箍住他的腰。
“我把我们的事暴露给了高中老师和同学,”她细声细气道,“你猜他们怎么
说?”
花冲并没猜,只是等待她的回答。
“他们说;大巴山落后!”
这一下伤了花冲的自尊心,他忽地一跃而起,大声道:“那是他们不了解大巴
山!”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大巴山确实落后,鸡唱乡何乡长的形象,可说是落后的一
个缩影。但他可以自己承认,由别人说出,却难以接受。更何况悦悦的老师和同学
这么说,是否别有深意呢?
悦悦看着花冲发青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亲爱的人,连忙把手吊在花冲的
脖子上,温柔地说,“亲爱的,不管怎样,我爱的是你,你爱的故乡也就是我的故
乡。”
花冲的脸色缓和了,感激地看着她,嘴唇贴住了她的额头。
“我天天在想你。”悦悦闭上眼睛说。
花冲的嘴唇向下滑去。
“吻我,快吻我!”悦悦激动起来,柔声呼唤着,“你快啊……”
花冲把悦悦浑身上下吻了个遍,吻得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冒出汗珠。然后,
两人紧紧地绞缠到一起。
“小乖乖,我也天天在想你。”事后,花冲说,“噢,对了,我给你捡的石子!”
他猛然想起,从鼓鼓囊囊的裤包里摸出一袋五颜六色的小石头。这是故乡美丽的清
溪河的缩影。
悦悦兴奋地接过,眼睛亮亮的,掏出来一个一个地观赏。但只一会儿,她的情
绪低下来。
“亲爱的,”她凄迷的问,“我们的爱情刚开始,对吗?”
“我们会长久的,”花冲说,“会的。”
悦悦从花冲怀里挣出来,静静地坐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下撒落到木楼上。
“你今天怎么了?”花冲问。
悦悦不口答,眼泪只是静静地流。
“你看你……”花冲不解,重新把悦悦揽进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