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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无华,打动了多少接受者的心。
接着是听老梁的讲述,坐着轮椅每晚来去的老梁是一个特殊人物,什么叫“虽
九死而犹未悔”,就看看老梁的遭遇。
老梁五十来岁,大块头,声音洪亮,气血旺盛,嫉恶如仇。老梁在物资局是一
般干部,每次提拔科长副科长,总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他在群众中威信很高,但在
局长眼里是一根带毒的刺,局长挪用数万公款的事是他捅出来的,局长利用人情关
系向下属企业安插有错误的亲信干部是他向组织部门揭发的,局长用公款出国旅行、
用手中权力卖官鬻爵,都是他蔑视压力向上面来的调查组反映的。
但他由此而倒霉,突然就有一个街道妇女来告他强奸,前因后果说得有鼻子有
眼,人证物证样样齐全。他挨了黑打,两腿打断,然后被扭送公安局。后来就判刑
三年,弄到大巴山深处的一个劳改煤矿去改造。
老梁女儿因有这么一个爸爸而在高中羞愤难当,跳楼自杀,结束了如花的生命。
老梁的妻子一气之下精神失常,每天把屎尿糊得满床满墙。老梁在狱中那个气啊,
一般人无法体会。可他没有自杀,没有干蠢事,他坚持不懈地向法院写申诉,他相
信事实胜于雄辩,没有永不逝去的黑夜。
果然,法院的领导班子重新对这个案子进行了调查,老梁的案情终于弄清,那
是物资局头头收买的几个流氓搞的触目惊心的诬陷;
老梁出来了,头头进去了。然而老梁已经家不成家,人不象人了。善良的同事
和朋友劝他总结经验,以后少管闲事,独自养身。可老梁一拍桌子,毫不领情。
“不!”他说,“除非他们戳瞎我的眼睛,剁断我的双手,把我提前送去见马克思,
不然,有一桩丑我揭一桩丑,有一个疤我刺一个疤。我要叫不老实做人的人不得安
宁,我要叫老实做人的睡得着安稳觉!”
老梁的接谈对象主要是受了窝囊气而一时想不开的各色人等,除了与他们谈心,
疏通他们的心境,遇到重大的贪污腐化线索,他还参予别人的行动,与正直的人们
一起干。他照样天不怕地不怕,找政府、找纪委、找法院,只要用得着他,他说哪
怕摇着轮椅跑到天涯海角。
这是一个新的天地。
小张来这里上班,已经逐渐不戴大口罩,她说让人们议论她的脸吧,她就是要
锻炼心理承受能力,她不只是要鼓励别人敢于正视,首先她自己就要正视生活,这
是翁哥曾经给她的教导。
老梁坐轮椅,每天上下外面的百余级石阶,都是翁振渝把他背上背下,老梁说
就冲这一点,都要为重庆的心理患者服好务,这是翁振渝对他的期望。
他们关在这个小屋子里,外面一点看不见他们的轰轰烈烈,但他们人人是精神
的强者,一股自强不息的洪波通过小小的电话线,向城市的四面八方幅射。他们众
口一辞称赞翁振渝,一点不带虚与委蛇的捧场,他们说如果没有老翁的组织,没有
老翁对他们的启示甚至扬鞭催促,他们不会走到一起来。
特别是小张,一提起往事就流泪,她是翁振渝的直接受益者。
“是翁哥把我的生命唤醒,”她面对江雨夜,红红的眼皮刺眼地眨巴着,“不
然的话,我根本不会在这里看到你,不晓得死到哪个火葬场去了。”
是翁振渝把他们个人的人生遭际,变成一笔宝贵的社会财富。
“这叫作变废为宝,”孟嘉陵随时不忘开玩笑,“红萝卜上了席。”
马上遭到一直在电话上与一个求助者谈话的翁振渝的反驳。他转过身捂住话筒,
正色道:
“小孟你再敢吊起嘴巴乱说乱道!你们是宝,真正的宝。你们是人;是比正常
人还要健全的人。什么叫自己看得起自己?那就是每一点每一滴地喜欢自己、每一
时每一刻地欣赏自己,连开玩笑,也不能把自己当作洗涮对象。懂没有?”
“是,连长!”孟嘉陵一个立正,向他的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江雨夜离开时是夜里十点,她不能再呆下去,咨询员们都要轮流守着电话,忘
我工作,她不能总影响他们。
翁振渝送她到下面小菜铺外面的巷子口。
“不会对今天之行不以为然?”翁振渝问,眼睛似能穿透她的心肺。
江雨夜本想哼一声,以打击面前男人的自信,但她做不出来,小张四个人的形
象浮在眼前,她如果摇头,是对他们的亵渎。
她点了点头。
“其实你心里也有病,”翁振渝又说,“但用不着我来治,因为,你有能力自
己医好自己。”他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这一眼深入她的骨髓。“我还希望有朝一日
——”他忽然嗄然而止。
“什么?”她倒急了,“你说呀!”
翁振渝点头:“不是我们来治你,而是你加入我们的工作站,我们共同来医治
别人。”
一句话,石破天惊,把江雨夜紧紧地钉在原地。
“再见。”翁振渝伸出手。
江雨夜握住它。
这是一双很有力量的男人的手,它成熟、稳定、自信、负有责任感,与校园里
才长绒毛胡子的小男人的手不可同日而语。
翁振渝抽出手,一个转身,向石阶上走去。他打了钢针的双腿,居然看不出一
点摇晃,永远是军人的标准。
江雨夜久久地注视着夜色中的他,直至把他盯人灵魂最深处。
接下来是一个星期后听到张杰有关人生的报告。
按以往的惯例,对这类报告江雨夜天然反感,不但大不敬,神情上还会做出冷
漠的不屑。可今天居然震动了,居然感动了,这就是奇迹。
奇迹是翁振渝带来的,是他的咨询站的四个朋友带给她的。
是的,我有病,她坐在共青团林中的草坪上想,我过去是病人了膏育。我以为
我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结果一看,比我不幸得多的人就在我的周围。真象俗话
所说,登泰山而小天下。那么,登喜马拉雅山呢?登上宇宙飞船呢?甚或站在太阳
系的制高点、站在银河系的制高点、以至立足于河外星系的某一处,回望现今的小
小悲愁,那不是要令全世界笑得大跌眼镜了吗?!
她身上骤起一股鸡皮疙瘩。她从又自尊又自卑的心里,看见了自己的渺小。
即使我堕落得死去活来——她终于明白——也丝毫不会扰乱大自然的和谐,世
界并不因此而更坏,天体的运行也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干扰。我毁灭的只是我自己,
我害不了任何哪一个人,甚至影响不了夭上的一只鸟、水里的一尾鱼、地上的一茎
草。
既然如此,何不如堂堂正正地活一回?
翁振渝的形象如在她的身边:“用不着我来医,”他深入她骨髓地说,“因为,
你有能力自己医好自己。”
她猛然感到眼里热辣辣的,是一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的,在这个社会里,
人生的价值如同锦缎、普通织物、和破布。它们是那样天壤之别,贵贱不等。你要
做破布,还是做一块华丽而珍贵的锦缎?
江雨夜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但不管怎么说,青春的危险期提前在她身上结束了,这一点,她有如释重负的
感觉。
这些天总是时雨时晴,而每每下雨,总伴着初夏隆隆的雷声。
周末聚会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主要的原因是临近期末考试。但其他小原因还有
许多。一是张尚清要为去老山前线做准备,对此越来越提不起兴趣。二是袁辉自从
与雷翔相恋,就再没有到草坪上露过面,一般来说,星期六的下午,她总是到建筑
大学去,星期一早上才幸福而归。等而下之的页子更糟,袁辉恋爱之后,他就患了
忧郁症,无论多么令人捧腹的场面,都无法赢得他一个淡淡的笑容。如此心境,哪
里还顾得上什么周末聚会呢?方圆更是失了芳踪,这个美丽的姑娘,仿佛一时间气
化了,除了星期三中午播一下音,哪里都不见她的影子。
面对这种情形,花冲特别孤独。他有这种怪癖,一旦习惯的生活突然终止,或
者约定好的事情临时发生变故,就书也无法读,诗也写不出,要过很久才能慢慢适
应。
一种近乎玩世不恭的“犬懦哲学”在他心里反复萌发。这个从偏远的大巴山区
来的男人就是如此:既不懈地追求生活,又不敢奢望生活过多的酬报和宠爱,理智
而清醒地面对现实。
老山前线去不成了,莫名其妙地被涮下来,幸好是张尚清去,位置落在好朋友
名下,对他是个稍稍的安慰,但自己的一腔兴奋化为沮丧,十足地不是那么好受。
他常常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在大众之中的形象,这种怀疑是痛苦的。
只有悦悦死心塌地地做他感情的俘虏,“卖书事件”那么严厉的争执,她居然
说断就断,第二天就把全部存货打给了正八方张罗着要干点“商业活动”的张旗。
世上能再有这么看重他的姑娘了么?没有!
他必须好好珍惜她。于是,他与她有了频频的约会,不管是不是考试将到,他
都要与她守在一起。
“老是在校园里散步,”相见次数多了,花冲有了新想法,“我们的会面应该
有点意义,不然会烦的。”
悦悦笑了:“参观红岩村就有意义、”
花冲却认了真:“你太聪明了,来重庆三年,居然没去过革命烈士纪念馆,这
很说不过去。”
“你还记着你是红军的后代吧?”悦悦问完,觉得不妥,脸上有了紧张。
花冲的眼光沉静,仿佛盯到了历史深处:“我爸是半个红军,但我们是整个中
国人的后代,没有儿女不探知父母经历的道理。”
接下来的无言中,他们决定了周末的参观内容。
如果没有那么多血迹洒在历史的书页上,白公馆真不愧为“香山别墅”,背靠
壁立之山,倚偎野泉飞瀑,山谷里刮来的清峻飘逸之风,直贯发梢。
不,这些都只是想象之中的景物。现实是,密布的电网切割了头顶的天空,呻
吟声、呐喊声在山洞里幽幽回荡。为了一个政权的易手,国、共两党的前人们,在
这个特殊的地方,展开了一惊心动魄的特殊战斗。
花冲与悦悦表情肃穆,相互搀挽着,登上了高高的石级。四十年代的时候,这
里肯定到处可闻国民党狱卒的喝斥、和共产党囚犯的呼号。一个阶级囚禁着另一个
阶级,但思想不可囚禁,灵魂在这里作着惨烈的搏斗。参观者脚下,就有革命者就
义的鲜血吧?小径边的野花,就是当年不屈的灵魂在迎风摇曳吧?
他们参观了杨虎城将军及其爱子被害处,一个正义之士,在一间黑暗的小屋里,
身中数刀,一腔热血,溅红了新中国开创时期的历史。
由白公馆到渣滓洞,得步行半小时以上。悦悦依偎着花冲,急急地走。他们被
历史的阴云笼罩了,心里沉重得象要窒息。
途中,在“虎入囚笼威不倒”的圆雕面前,花冲深深地鞠了一躬,悦悦也跟着
鞠了躬。
“你的眼光好吓人!”悦悦说。
“我发现了一种东西。”
“什么?”
“伟大!”
悦悦的手抖动了一下,她望着花冲的脸,这本是一张线条柔和的脸,现在却刚
毅元比。
渣滓洞三面环山,前临深沟,酷似坟墓,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