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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冲看着悦悦披肩的长发,心里一灿。这是一个纯结的可以净化灵魂的女孩。
“你的诗文我读了很多,”悦悦又说,“你是大诗人,好多女生都想结交你。”
“虚名而已。”
“你写的是自传吗?”
“可以说是。我受郁达夫影响很深。”
“郁达夫有暴露癖。你也很爱暴露自己。”
“但我不至于把自己好端端的脸涂得污七八糟,斜躺在大街上招人怜悯。我认
为只有真实的暴露显得真诚。交朋友也一样,我喜欢把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愿交
则交,不愿则罢。”
花冲说得很激动。因为学院里有一些人就撰文不点名地骂他是大街上的乞丐。
悦悦放慢了脚步,踢着路上的败叶。
“我却不。”她说,“在我认为有交往价值的朋友面前,第一次总是隐匿自己
的一些故事。我害怕他们一叶障目。”
花冲没有回答。原来她不仅仅是单纯而已,还有自己独立的见解。
但花冲觉得,她在自己面前已经够坦率地了,难道这不叫暴露……他想把意思
告诉悦悦,又怕唐突,终于闭嘴。
“你这串珠子,”他无话找话,盯住了她的脖子,“好象,好象……?”
“不要吱吱唔唔了。”悦悦笑起来,“我帮你说了吧,‘好象不太漂亮。’是
不是?不准撒谎。”
花冲点头时有点难为情。
悦悦挺大度地承认:“确实不值钱。但这是我妈送给我的,初中一年级我生日
那天送的。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是你们大诗人经常要写的名句吧?”
花冲大笑,好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
到分手时,花冲已对悦悦有了好感。
花冲回到寝室,同屋的人已经睡熟了。
多么难得的寂静啊!
平时,很晚很晚,盥洗间里也还有人弹吉它,寝室里在大声喧闹,他们谈天说
地,议论社会,抨击时弊,感慨人生。在接踵而来的新潮面前,他们应接不暇,精
神随之发生了倾斜。那些学有所成并在大学时就脱颖而出的高才生令他们仰慕,敬
佩;那些接二连三地关于擦皮鞋捡破烂也发大财的新闻宣传让他们困惑和迷惘;那
些在车站码头穿得破破烂烂终年乞讨的人居然腰缠万贯,更是让他们不解和忧伤。
在改革浪潮的黄钟大吕声中,他们充满幻想,但身边的现实,又让他们深感举步维
艰。于是,这些骄子中的很大一群,便彷徨不定,他们无法确定自己人生的走向,
无法评判知识的价值。他们可以蔑视教授,却又深知自己要当上教授是多么不易。
如果说,高中时,他们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考上大学,而现在,眼前一片
茫茫,前途难卜,命由天定。因此,痛苦,矛盾,便是他们之中呈现出的一种普遍
的趋势。
有时,他们也谈论女人。躲在寝室里为女同学打分:哪一个欧化,哪一个古典,
哪一个含蓄,哪一个性感。甚至幻想着把“她”搂在怀里亲嘴,包在被里睡觉。想
得急了,就长叹一声。双脚摊开,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一个来自青海的家伙,常横
起竹笛、打开窗,望着住在对面恐怕早已睡熟的梦中人吹起来。笛声如歌如慕如泣
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于是,整个寝室便充满了凄厉幽远的情调,大家便沉
浸在一种霸陵折柳晓风残月的意境里。
但今天却出奇地宁静。
花冲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到盥洗室洗漱,却发现邹清泉刚进去。这个不知疲倦的拼命三郎,难道真的
与书本里大师们的交谈中,发现了那么多足以支撑他今后人生的力量么?
看到花冲,邹清泉笑了笑:
“约会去啦?”他问。接着把脚跷到洗衣台上搓洗,“其实,那女生我还比你
先认识呢,不爱睡午觉,在图书室里肆无忌惮地说话,闹得我很不安宁,经常不得
不挪动位置……”
“真的——”花冲不知为何自己要拉长声音,似乎显得很愉快,“我还没发现
她有这方面的优点呢。”
邹清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花冲忽然止不住地笑起来。
此后的几天,每到夕阳西下,花冲读一会儿书,就要主动去找悦悦。那天的第
一次长谈,他就没睡好觉,一种隐隐的激动加快了他血液的流动。
天睛很久了,气温回升,整个山城,几乎能体悟到一种融融的的春意了。
这是一个周末,天空突然布满阴云,但并未能阻止花冲的兴致,他急匆匆地吃
了晚饭,便去女生宿舍找悦悦。
没人。
花冲等了很久,依然没人。
他只得怏怏回到寝室,约上邹清泉,去南园看书。他怎么也读不进一个字,心
血来潮似地,一下凑近邹清泉,把自己几天来的经历一古脑儿地讲给他听,并表示,
绝对不会再去找那个女生了。这是否又是根深蒂固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没有心思去
深究。
邹清泉把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放到厚厚的书本上,然后抬起头:
“很好。”他只说了两个字,却有种如释重负的宽慰似的,又把头埋到了书本
里。
花冲果然静下心来,默诵着楚国三闾大夫千古流芳的《离骚》。
到晚上十一点,教室里关灯了,邹清泉说:
“我们点上蜡烛再看一会儿。我书包里带了两根。”
他们划亮火柴,摇曳的烛光,跳荡如豆。
“你看什么书?”花冲问。
邹清泉把书皮亮给他,是《屈原问题论争史稿》。
“跟小日本打嘴仗的书。”他说,“他们国内居然有人说我们中国没有屈原其
人。你其实有空的话,也可以看看这书,作者就是我们中文系的黄教授,他是用充
满爱国主义的激情来写这部书的。”
此刻,花冲心底升起来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旁边的这位默默无闻的小个子,
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他忧恍惚惚地看了几行,对邹清泉说:
“你看吧,我把书放在这儿出去走走。我觉得我战胜了自己,很高兴。”
却不料邹清泉吐出的是另一种意思。
“我为你感到悲哀,”他平静地评论,“这哪有‘战胜自己’的必要。很小的
事情。”
花冲有点诧异,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
花冲并不怕,他已经习惯了在雨中散步。
走到阅报栏前,看到一个人还在阴暗的灯光里看报,他漫不经心地一瞥——
天啦,是悦悦!
“你还在么?”花冲嗫嚅着问。
“我不在,死了呀?”悦悦的声调里跳荡着嗔怪和调皮,淅淅沥沥的雨丝因此
而变得温柔。
花冲略略停顿片刻,说出来的话使自己都有点惊讶:
“散散步好吗?”
“不耽误你学习?可能是研究诗歌吧?”
“去他的诗歌!”花冲恶狠狠地说。
两个人一下都笑了。
在路上,彼此仿佛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我最爱让小雨淋湿我。”悦悦说,“我是雨中的精灵。”
他们在黑暗中无目的地乱转。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悦悦问:
“里面有坏人吗?”
花冲略一思索:“有。”
悦悦吓了一跳,靠住了花冲的身体。花冲搂住了她的肩。
他们的衣服已经微微淋湿了。但他们的心里在唱着一支不知名的歌。
不知站了多久,两人一动不动,虽是冬雨,却打得林荫道上的树叶儿发出清晰
可闻的“啵啵”声。路灯下的柏油马路,泛出粼粼亮光。然后,他们感到了雨水浸
透冬衣的寒冷。
“回吧。”花冲说。
“你冷了吗?”
“我……我是怕你冷。”
“我才不冷呢。”
花冲确实说了一句违心话,实际上,他真的冷起来了,牙齿不住地打颤,说话
声音微微发抖,但他尽力克制住。
臂弯里的悦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身子靠得更紧了。
“你要真抗不住,”悦悦满腔柔性地说,“那我们就回去。”
“绝对不,”花冲好象是在与谁赌命。我是男人,他想,你是女人,没有男人
率先在女人面前显出懦夫相的。
他们又胡乱走了一气,悦悦好象十分幸福,她不说话,只是顾自哼着一支什么
曲子,直到明显地感到花冲身上的哆嗦了,她才有点依依不舍地说:
“那我们……回去吧。”
爬上二,三十级石梯,是一排整齐的教学大楼,这些楼建于五十年代,用盈寸
厚的松木镶嵌地板,踩上去如戏台一般,发出浑厚的音响。这就是C学院著名的南
园。花冲和悦悦需从南园左边绕过去,穿过一片不久前培植出的“共青团员林”,
才能到男生宿舍区,而要再穿过一个食堂,以及静静地眠卧在食堂后的两、三亩大
的荷花池,才是悦悦她们住的女生宿舍。
走上南园,花冲搂住悦悦的手就松开了。
悦悦却不依,她把花冲的手拉过来,挽住了自己的脖子。
花冲很为难。说真的,他没有因为搂住悦悦而产生一种膨胀的感觉。他的爱情
的根,恐怕还没有从张旗身上得到的失败中完全拔出来。
并且他更不想让他的同学看到他这么迅速地又搞上了新女友,而且贴得这么紧,
完全象是恋得脑袋发昏的小无赖似的。这情景尤其不能让张旗和陈多多之流的人看
到,不然,不管你如何解释,她们都会把你当成花痴,会骂你是根本就不懂得真正
爱一个女人的货真价实的负心汉,并因此一辈子小看你。
更不能让方圆看到。呵,方圆,广播站的直接部下,优雅的女孩。
对花冲这样的小男人来说,荣誉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很重的成份,他不能让人看
不起,特别是不能让女生看不起。
“我们到南园坐一会儿吧。”花冲说。他想把时间捱得晚一些,等响了熄灯铃
同学们象倦鸟归林一样回窝以后,他再送悦悦目女生宿舍。
“嗯,”悦悦柔声同意道,“我早就想这么做,又怕误你明天的事。”
“没啥,我一般都睡得很晚。”
他们在漆黑的底楼找了一张双排靠背椅坐下。
花冲再一次将手臂收回来,无所依从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丛茂密的夹竹桃林,遮挡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在这阒无人迹的黑
沉沉的教室,与一个女人坐在一起,这在花冲的人生经历中是开天劈地的第一次。
他感到一种威压,呼吸也微微地有些困难。
他们都一时找不到话说。
黑暗无边无际地向他们逼来。
悦悦的头一偏,很自然地,靠在了花冲的脖子上,几丝湿漉漉的头发,撩拨得
花冲痒酥酥的。
花冲想伸手抱住她,但又迟疑了。他的臂膀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悦悦肯定对他的细小心思揣摸得一清二楚,女人的直觉天生优于男人。她倚着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伸出细腻的舌头,开始轻柔地舔花冲的颈子。
花冲顿时毛孔舒张,其感觉,简直象是六月天里饮到一壶透凉的山泉,醍醐灌
顶,浑身通泰。他任由悦悦那么一上一下地吻着、舔着。悦悦热突突的呼吸,让花
冲觉得格外温暖。正在花冲神思恍惚之际,悦悦抱住了花冲的整个头颅,细密的牙
齿柔情地咬住了他的耳根。
花冲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周身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