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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爱情-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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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材单瘦的页子,永远都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不争名逐利,愿意生活在花冲翅
膀的阴影之下,默默地工作。他好象变了许多,好些日子,再没有象影子一样跟在
袁辉的屁股后面,显得成熟而忧郁。这种变化,让花冲产生了不少的好感,与几个
核心文友一商量,都同意将他“提拔”。
    选悦悦为理事,则是花冲一人的意思。不知是否要赎还什么,还是要引起悦悦
的注意,思想里一飞进这个闪念,立即付诸成行动。好在文友们对他格外尊重,没
有人问为什么,凭心而论,一个学化学的女孩的诗,真还超过好多中文系的业余作
者。
    完成这些后,花冲又忙于应付与校外其他文学社团的联系。
    由于个性使然,他对高校里学生气太重的社团邀请不表青睐,却对汽压机厂的
一个工人文学社的来信很感兴趣。汽压机厂在红岩村附近,所谓文学社,也不过是
三、五个人,社长文韦,是一个外表温和的青年人,他从朋友那里看到了《两江潮》,
便主动给花冲写信,说自己办了一个咖啡屋,名叫“诗人咖啡屋”,举凡热爱诗歌
的人去,统统减价百分之二十。
    “如果你和你的朋友来,”他写道,“我将分文不收。”热情之状,溢于言表。
    花冲深为他们的诚挚所感动。八十年代后期,商品大潮已然在中国泛滥,社会
之人,有几个能保持一份童真和幻想,摒弃物欲的诱惑,沉浸在高雅的诗歌艺术之
中呢?
    他与页子、张尚清一起去,时间是晚上,临走时他提议带上悦悦,尚清和页子
都点头,但刚往女生宿舍迈步,花冲就推翻了设想,悦悦那天的话突然之间响在耳
边:
    “我不希望再一次很快地结束!”
    “算了!”他说。
    “怎么啦?”那两个一起发问。
    “不怎么!”花冲不知该向谁撤气,一脸怅怅的表情。
    页子眼睛一亮:“嘿,那我去叫上袁辉,或者还加上方圆。”
    殊料张尚清马上反对:“重庆的治安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说你担当得了保镖的
重任?”
    页子惊异地看着张尚清,先前花冲要带上悦悦,他怎么不说治安不好。
    最终还是三个男人上路。
    文韦的咖啡屋极小,至多十个座位,设备近乎简陋。文韦和他的弟兄们热情地
接待了大学生,并拿出自己的诗稿,虚心请教。花冲他们没有客气,想到什么说什
么,只是张尚清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花冲微微的感到不快。好在张尚清越是
这样,文韦的表情越是谦和。喝完两杯咖啡,文韦向站在柜台内正给别的客人结帐
的弟兄喊道:
    “嗨,拿酒来。”
    花冲感到兴奋,好久没有痛饮过了,特别是最近,心有块垒,似乎更该有酒。
    下酒菜不过是些鱼皮花生、怪味葫豆,但大家都很尽兴,一直到十二点过,才
起身告辞。其间,花冲显然喝得最多。
    三人都有醉意了,走路摇摇晃晃。出街来,才发现已经收车。
    “咋整?”页子问。
    “走吧。”张尚清说。
    “走就走!”花冲和页子齐声应合。
    从红岩村到沙坪坝,步行至少两、三个小时,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酒壮英雄胆,
几人一路浪声说笑,无所顾忌。偶尔一个人从街上走过,都躲得远远的,宁愿绕道
而行,或者藏到黑暗处,显然,把他们三个当成了专要惹事的二流子。
    花冲手里提着一个空酒瓶,遇到一根电杆,就要敲击几下。似乎是在忘情地释
放心里的什么,是思念悦悦而引起的精神过敏性反映吗?可能是。那天她为什么要
说那样的话呢?她怎么能就那样走了呢?她从心里小看我了吗?我推荐她当文学社
的理事,她会领会我的良苦用心吧?
    一件事,如果彻底结束了,也就不会思念。可仿佛似完非完的模样,这就让人
悬挂于心,让人欲进不能,欲罢不忍。
    午夜的风起了,花冲感到头昏脑胀,行为更加放荡不羁。走到一半的路程,不
知道是什么地方,看见一个小食店还亮着灯光,便带头径直走过去。
    开店的是一对老年夫妻,店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顾客。见他们过来,老头子
便迎向门口:
    “几位要些啥?”
    花冲并不回答,直通通地抢先进屋,差点把老头子闯倒。直到站在屋当中,才
大吼一声:
    “拿酒来!”
    “好好好,”老头连声应承,“马上马上。”
    三个大学生呼出的气息满是酒臭。
    老头子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绵竹大曲,正要打开,被老太婆拦住了。
    “不卖给他们!”她坚决地说。
    花冲怒从心中起,老太婆的话里,显然带着一种蔑视。
    “为啥不卖?”花冲倒了头问,眼珠子血红,“说清楚。”
    “不想卖。我们要关门睡觉了!”老太婆的语气十分肯定。
    老头子还拿着酒瓶,不知所措,脸上似笑非笑,是一种痛苦的表情。这显然是
一个懦弱的老头。
    “不卖把店子给你砸了!”花冲一声大吼,这一刻,感到特别痛快。
    “敢!”老太婆毫不示弱、“象你这号二流予,我见得多!”
    一听“二流子”,三人的酒猛地醒了许多,老太婆的话针扎一般刺痛了他们。
    “别、我们……”页子悄悄拉花冲的衣袖,他看见花冲的神情好反常,“快走
吧……”
    “哪个是二流子?”花冲一把甩开页子,厉声喝问,“以为我们是骗吃的?”
说着,抓出一把零钱扔在桌上,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老子们有钱!”
    “有钱老子也不卖!”老太婆比任何人都蛮,“哪个晓得你们的钱是从哪里偷
来的!”她顺手抓起一把铁铲,厉声喝斥:“滚出去!快滚!”她不想再跟这几个
家伙纠缠了,女英雄似地,一步一步逼近他们,“滚不滚,啊?滚不滚?”
    张尚清拦住了仿佛要往上冲的花冲,死死地盯着皱纹满脸的老女人,一步一步
退向门外。一边的老头子的手上,还拿着那瓶绵竹大曲。
    门在他们眼前“嗒”地一声关死了,之后又倏然拉开,扔出一把东西来。那是
花冲的零钱。
    花冲的喉结哽了哽,却再没说话,一转头,默默地往回就走。
    娘的,他的酒完全醒了,做二流子也要有勇气,自己到底不具备二流子的品格。
真是好笑,我这是为了什么?为了悦悦?说到底,悦悦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羞愧爬到他的心中。他真诚地祈求倔犟的老太婆谅解。

    一个星期后,作为礼节,花冲与几个朋友商量,回请了文韦他们。他借用了学
生活动中心,邀请了歌王等中文系的几位年轻教师,召集了文学社的全体会员。没
有咖啡,只有几杯清茶。文韦和他的朋友一共来了五人,对大学生的邀请十分感激。
    会上,大家真正严肃认真地讨论了诗歌的要义,花冲一时激情冲动,大声表达
了自己的意见,他说:
    “我觉得,艺术是人类对自身肯定的永恒的神圣工具,因此,艺术不厌创新。
尤其是诗歌,更要给人类提供看不见的风景,是的,看不见的风景!不知你们同不
同意?因为它是艺术的龙中之龙。写诗的过程中,我们要充分调动自己的感情因素,
但不能仅仅停留在感情的层面,若此,必是末流的诗人。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成功
的诗作,必是知性和情感的结合,在宁静的苦难当中,真实地表达自己。但是,请
大家一定记住,真实既是艺术的生命,也是艺术的敌人!因此,我们必须含蓄地表
达。我举个例子,象五十年代‘抗美援朝’时期出现的名诗,‘你害怕美帝吗?过
来,喝一碗二锅头;你羡慕美帝吗?过来,我告诉你:美帝的物质文明,不过是你
老婆的一块月经布!’这个感情很真实,但它能算诗歌吗?很明显,不能!”
    他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花冲看见,文韦的一张脸激动得通红。
    其间,一个高挑的姑娘不停地跑到会场中心向大家的杯子里续水。她是悦悦。
悦悦今天换了一件鲜红的衬衣,下身穿一条白底撒着水墨荷花的裙子,显得更加光
彩照人。她掺开水的动作温柔娴静,完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主妇。
    花冲心里涌起阵阵温暖。他看见众人为他的讲话鼓掌的时候,手提暖瓶的悦悦
朝他投来毫不掩饰的含情脉脉的目光。他的心在一瞬间几乎醉了。
    页子、张尚清都知道这个新社员叫悦悦,但并不十分清楚她与花冲之间不平凡
的恩恩怨怨,更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好奇地不时看她两眼,以前文学社里
还没有哪个姑娘在开会时这么主动。
    只有一旁的方圆,带着复杂的感情,观察着悦悦的所有举止动作,包括花冲脸
上压抑不住的幸福的红光。
    完会后,花冲磨蹭一阵,等别人走光了,才向仍在收拾茶杯的悦悦走去。
    “你为文学社挣了面子,”他说些不成不淡的话,“谢谢你。”
    “说哪儿去了。”悦悦笑了,“我还不是文学社的一员?也是为我自己争光呀。”
    花冲忽然冒出一句:“还恨我吗?”
    悦悦使劲咬着嘴唇,好象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哪能呢?我是什么人,敢吗?”
    两人站在一起,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离开前,花冲终于打破沉默:“有空时,来找我,谈诗,谈什么,都可以。”
    他看见悦悦含着泪花点了点头,他的心里泛起一股久违了的春潮。
    当天晚上,悦悦果真到广播站造访,摆谈时海阔天空,气氛融洽,只是小心翼
翼,都避免触碰以往的感情。到十点钟,悦悦起身告辞,照样不要花冲相送。
    花冲又释然又惆怅,看着悦悦的背影下楼,心中五味俱全,然而痛苦倒是很淡
了。
    以此为契机,两人的关系有了很大改善,散步时也谈一谈人生,遇到文学社的
活动,花冲事先会征求悦悦的意见。买了好吃的相互留着,偶尔要去校外逛街或看
新上市的电影,也招呼在一路。
    但他们没有恢复肉体接触,连接吻都没有进行。
    特别是悦悦,傅勤的阴影一直徘徊在脑中,想赶开它,但只要一见花冲,阴影
就会倏然飞来,搅得芳心大恸,因此更显得被动犹豫。她仿佛成熟多了,心里逐渐
懂得:要赢得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且志向高远的男人,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言语
不在于多寡,默默的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她的沉静影响着花冲,他们就这样看似深沉地维持着,双方都不急于向前越过
雷池。有一种矜持的气氛笼罩着他们,似乎都在等,都不着急,不怕有谁把这种新
型关系夺走,仿佛经过一段痛苦的沉默之后,感情变得更加醇厚,浓烈如酒,却又
清明透澈。
    这种不再疯狂的相处,使男女间产生一种羞怯的浅沟,他们不为此遗憾,反而
觉得一种心安理得的满足。

    即使在母亲生病期间,方圆也没有耽误播音。痛苦可以令人坚强,方圆坚强了
起来。上课,做饭洗衣,利用一切时间照料回到家里的生病的母亲,劝慰因悔恨而
变得越来越悲伤的父亲,这些都够她累的,她瞌睡很少,眼睑下有两团明显的黑晕。
    星期三播音结束后,花冲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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