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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极危迫之际,猛听得天崩地塌,大震了一声。四人一齐睁眼看视,身子依就各坐在九功山文笔峰顶上。所守丹炉,尽皆崩倒。那火从四人面前飞起,直上太虚。吓的四人惊魂千里,忙站起,倒退了几步。再看于冰和袁不邪、锦屏三人,各坐守丹炉,挥扇如故。那一圆大镜子依就的清光四射,楼台山水形影全无。四人面面相窥,各没得说。城璧呆想了一会,向不换道:“丹药已去,我们可各寻死路,有何面目再见师尊!
“不换道:“总死去,也是有罪之人,深负师尊委任。依我愚见,师尊丹尚未成,我们何敢惊动。不如各跪在已坏丹炉前,等候师尊丹成时发落。总死,也要将这大镜子作弄我们的原故明白明白。”翠黛道:“此言甚是有理,我们便一齐跪起来。
“此刻四人无一不心怀惭愧,惟城璧更甚。到这时也无可如何,只得随众各跪在丹炉下。
四人偷看于冰,神色自若若不知者。又见不邪和锦屏小心敬谨,在那里煽火,也不正眼看他们一看,越发都愧悔无及。
再看那大镜子,迎面摆列,照的四人跪像甚不好看。回想幻境中事业,真觉可恨可笑,浑如做梦一般。只是比梦清白之至,非同恍惚有无境况。又想:此刻正与妖王争战着,怎便被四个塔一罩,就弄回文笔峰来。各解说不出于冰是何法力作弄他。
四人俱是修炼出来的身躯,与凡夫大不相同,不意跪至五天以后,各神衰骨散,也竟和凡夫差不许多。又不敢起去,惟有日夜盼望于冰丹药早成而已。正是:大物填来心倍慌,受刑才罢战魔王。
火炎水尽丹炉倒,四友依稀梦一常
第九十八回审幻情男女皆责饬分丹药诸子问前程
词曰:
驰情幻境道心夺:男妇俱责奇,相看赧颜多。系一镜迷人,奈何!
金丹惠赐,前程秘谕,矢死志靡他。须防再逢魔,各毋将岁月蹉跎。
话说城璧等跪在已坏丹炉前面,至第九日三更时分,锦屏炉内放出光华。于冰看见道:“此丹成矣。”急走到锦屏炉前,吩咐道:“你速去替我守炉煽火。”锦屏去后,于冰将丹药取出,复归原坐,向锦屏道:“你去前洞等候。”锦屏跪禀道:“连城璧等走失丹炉,今已跪候六昼夜,望师尊鸿慈。”于冰笑了笑道:“你既讨情,可着他们俱回前洞,听候发落。”锦屏传知四人,城璧等起来,各立脚不住,互相扶持。惟翠黛起而复蹈者几次。四人定醒了好半晌,方随了锦屏,到于冰面前,磕了四个头,于冰一言不发。
四人起来,同归前洞。锦屏问四人入镜原委,城璧、不换二人皆实说,大家葫芦一笑。惟翠黛、如玉支吾了无数闲话。
城璧道:“我们原是初尝滋味,温师弟经那样一番大梦,怎么还复蹈前辙?我未免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如玉道:“师尊像这样作弄我,虽一百遍,我也没个醒日。”众皆大笑。城璧向锦屏道:“师妹丹成九日,于师尊前大是有光,我辈真生不如死。”不换道:“我不怕得罪温师弟,此番罪魁,实是他勾引起头。”城璧道:“你就是第二个,总由你我没有把持,自己讨愧罢了,还敢怨人。”又向锦屏道:“我正要问师妹:那日镜子中现出楼台殿阁、山水花木,你可看见么?”锦屏道:“我看见的。”城璧道:“我四人入去,你看见么?”锦屏道:“我也看见的。我还再三阻我妹子,不着他去。”城璧道:“这真奇了。怎么丹炉倒坏时,我四人依旧坐在山峰上面?”锦屏道:“不但二师兄说奇,我也深以为奇。那日你四人入去后,随即起了些烟云,我们连自己丹炉都看不见。少刻又起一阵极大的风,立刻将烟云吹散,楼台山水等项,统归乌有。只有那圆大镜清光如故。再看你四人,俱在原旧地方端坐,也不知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我彼时还替你们庆幸,只是不见你们煽火,各将两眼紧闭,和睡熟了一般。”城璧道:“如此说,我们竟是做梦了,却所行所言,各有出在下落,记得千真万真,并非做梦。”不换道:“我不知别人,只我都是清清白白,身历其事,亲见其人。就如与魔王交战,我四个人都是做梦不成?怎么丹炉倒时,就会坐在原处?糊涂,糊涂!”
锦屏大笑道:“你们真是糊涂!师尊本领,不难颠颠倒造化。此刻着你四人去见十殿阎君,问了话,并讨回信,只用他心上一思存,便教你四个顷刻是鬼,须叟是人,实弹指之易也。
还分辨甚么?”城璧道:“彼时既见我们熟睡,你也该叫我们一声。”锦屏道:“我怎么没叫?叫了你们五六次。通不理我。
我又不敢擅离丹炉,怕师尊嗔怪。”金不换急的乱跳道:“你就担点嗔怪,便怎么?相隔几步地儿,只用推打醒一个,大家以次推打,就都醒了。那里还有倒了炉走了丹的事体?教你这没担当,便把人害杀,害杀!”城璧道:“我们可睡了三昼夜么?”锦屏道:“三昼夜没有,一夜是有的。”不换道:“这又是我害了二哥了。二哥要自刎,我将二哥抱祝彼时若让二哥自刎,到先醒了。”
城璧笑道:“那二十大棍不是你害我的?还有奇处,驾云通是烟雾虚捧着行走,脚下原无物可凭,我不解他怎么会跳出云外。”众人大笑起来。不换道:“这个我心上最明白。我那一跳,是个影子。究竟还是师尊搊我下去,要每人打二十大棍哩。”众人又复大笑。不换道:“我想那罩我们的四个塔,就是这四座丹炉。我们通身火着,就是他该倒的时候。再则那收服师尊的三仙,和我们交战的魔王,我想不是木头,就是石头点化的。还有那些妖兵妖将,大要都是黑豆儿、绿豆儿,被师尊掷洒出来,混闹我们。”众人皆大笑不已。不换又问锦屏道:“师姐叫了我们四五次,袁大师兄可叫过我们没有?”锦屏道:“没听得他叫你们。”不换道:“可见猴儿们的心肠到底比人毒,同门弟兄,毫没一点关切,害的我挨了二十大棍。这几天虽不疼了,腿上还觉得辣辣的。”众人又复大笑。
不言五人谈论,再说于冰同不邪守候丹炉,至二十七天,不邪炉内光华灿烂,吐出奇辉。于冰也将丹药收存,命不邪前洞等候,至三十六天,时在子尽丑初之际。只见一片红霞照彻数丈,红霞内金光闪烁,五色纷披,众弟子在前洞仰视。不邪道:“师尊丹成矣,我们修谨以待。”城璧等心上各怀惭惧,先在正殿上点起两对明烛,虔诚等候。
约两刻功夫,于冰从彼洞走来,众弟子跪迎阶下。于冰正中坐了,不邪、锦屏侍立左右,城璧等四人跪于殿外。于冰向不邪、锦屏道:“我自修道以来,外面功德足而又足,只是内功尚有缺欠。今在这九功山调神御气三十载,内功虽足,而阴气尚未能尽净。非绝阴一丹欲膺上帝敕诏,又须下三十载,内功虽足,而阴气尚未能尽净。非绝阴一丹欲膺上帝敕诏,又须下三十年功夫方可。因与汝等共立丹炉,走捷径耳。诸仙炼此丹,须八十一天,方合九转数目。我只三十六天,四九之数已成,真好福命也。”随将丹药取出,着不邪、锦屏看视。其大仅如黍粒,红光照映一堂,两弟子称羡至再。于冰大悦道:“明日丙寅日服此,可肉身全真矣。但此丹止能一粒,不能两成也。汝等有福命者,到内外功成时,皆可自行烧炼。”
于冰将丹药收起,不邪、锦屏跪伏于地。于冰道:“你两人是欲与城璧等说分上耶?”二人连连顿首,不敢直言。于冰道:“城璧入来。”城璧跪在面前,顿首大哭。于冰道:“你心游幻境,却无甚大过恶。只是修道人最忌‘贪、嗔、爱、欲‘四字,你因子孙充配河南,途次相遇,即安顿于朱文炜处,想算亦可。只是你於连开基便火动气恼,这念即是嗔。夜半至范村盗金珠财物,这念即是贪。至于你钟情两个孙儿,心虽流入爱欲,也还是天性应有一事。这都罢了。那代州知州详查旧案?充配你子孙,这正是他做地方官职分应做的事,你为何迁怒于他?偷他银子二干余两,且将你侄孙连开基名姓写在州官墙上,必欲置之死地方快。他固不仁,你也该向你哥哥身上一想。像这样存心行事,全是强盗旧习未改,亏你还修炼了三四十年。你休说幻境事有假无真,我正于假处考验你们存心行事,烧丹设一大镜。那大镜,即幻境勾头耳。送你到海中,责二十棍,使你皮肉痛苦,还是轻于教诲你。但你在幻境有一节好处,你知道么?”城璧道:“师尊千叮万嘱,着弟子静守丹炉,偶因一镜相眩,便致心入魔域,丹炉崩坏,失去无限奇珍,深负师尊委托,万死何辞!尚有何好处?”于冰道:“你于我交战后,即拚命自刎,此系义烈激发,深明师弟大义,非为你以死徇我,我便喜也。丹药走失,异日内外功成时再炼,起去罢。
“城璧顿首扒起,侍立在锦屏肩上。
此时如玉、不换在外听得明明白白,也还罢了。只有翠黛见于冰事事皆如目睹,回想和那道人百般丑态,自觉无地自容。
又怕于冰对众宣扬,心中七上八下,不安宁之至!只听得于冰道:“叫金不换入来!”不换跪在下面,于冰道:“你知罪么?”不换道:“弟子身守丹炉,心入幻境,走失师尊许多珍品药物,罪何容辞!只求师尊严处。”于冰道:“心入幻境,也不止你一人,此系公罪,何况你毫末道行,焉能着你静守?只是你在无锡县河中见一大珠子,你便神魂如醉,这种贪念,十倍城璧偷窃。城璧着你弃去,你还要镶嵌道冠。更可恨者,师傅惨死,道友分离,少有人心者,应哀痛惶惑之不暇,亏你毫无想念,在无锡坐守三昼夜,丧良忘本,莫此为甚!若不看你有搬折树枝拚命到战场上相救,竟该逐出门墙之外。”吩咐袁不邪重责六十戎尺,不换连连叩头道:“弟子真该死!即师尊不打,弟子还要讨打。”于冰微笑了笑,不邪将不换打了三十戒尺。于冰吩咐起来,不换顿首叩谢,也侍立在一边。
于冰从怀中取出一纸,众弟子见上面有字,却不知写的是甚么。只见怒容满面道:“传超尘、逐电来!”二鬼跪于殿外,于冰道:“你两个持吾法牒,押温如玉到冥司交割,着打入九幽地狱,万世不必见我。”说罢,将法牒从案头丢下。二鬼拾起来,擒拿如玉。案前早跪倒不邪、城璧等四人,一个个叩头有声,一齐哀恳。于冰将双睛紧闭,置若不闻。约有两刻功夫,方将眼睁开,令四弟子起去,唤如玉入来。
如玉膝行至殿内,于冰向众弟子道:“世间至愚之人,亦各有梦,然无不梦醒者。如玉三十年前,我着他梦入甘棠,享荣华富贵三十余年,然后死于铁里模糊刀下。虽下愚不移,亦可因此一刀,万念冰释。今镜中现一幻境,理合他比众人先有知觉才是。不意到是他先要游览,兼复引诱同人。交战时,众弟子皆奋不顾身,翠黛一妇人,尚舍身相救,左胁带伤。惟他怕死,瞻顾不前。我死之后,诸弟子疑信相半,他又直断我必死。蛊惑人心,将我抬入石堂。他便讲论或聚或散话,被翠黛评驳始休。种种禽心兽语,令人痛恨切骨。娼妇金钟儿他昔年交好,皆汝等所知。此番幻境,又着他与一姓吴的寡妇相会,不意他旧态复萌。其贪银钱,商嫁娶,苟且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