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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书过瘾,给模成这副惨样儿,给他个女人还不定要弄成什么尊容!”
你记住了这一幕,八年后回来跟他们侃书号时,起劲儿地往他们手里送“毛片
儿”,并告诉他们:“《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可不是黄色文学,想过瘾别看那个。
我这片子,纯动作的,连情节都没有,一上来就脱,还有‘女上位’呢!”那几个
人便瞪直了眼,异口同声地问:“女上尉?”你便哈哈笑着,借酒撒疯,说:“看
看就知道了,就是女的在上头,那么干。回去试试!张社长,这几十年,一个姿势
到老,腻不腻?开开眼,也享受享受清福儿,就怕咱大婶抹不开面儿跟你合作吧?”
他们便红着脸笑, 说:“这小子上了南边儿真学坏 ”随后又喝酒。这群人,转过
脸去又在全社大会上作政治报告号召“春季大扫黄”去了,依然是正人君子。你把
这些事告诉胡义,这个天真无邪的翻译家愤愤然地用英语骂着:“Sons of bitch !
Fuck these ambidexters ! ”有什么办法,真正关心文化、真正有信仰的人有多
少?得过且过,异己地活着,把自我深深埋在心灵的最深处,戴着面具自以为得意
地混著有数的日子,不知老之将至,迷迷糊糊死而后已。
你倒了几个书号辛辛苦苦出了几本自以为得意的上档次有品位的文化书,又辛
辛苦苦找书商推销,最终发现自己背了一身的债,同伙们一个个怨声载道,忍无可
忍地命你三个月内改弦更张,赶紧积累资本,弥补赤字。你必须停止出版那些纯文
学纯艺术的项目,改出华莱士、西村寿行之类,最终连劳伦斯的作品也给贬成性文
学推出去。眼看着东北那小子倒黄书赚了一百万,哪个还守得住?你义无反顾地一
头扎进去,把几年大学学来的功夫全用在推销辞上,把在中文系里练出来的演说本
领全用在滔滔不绝的砍价上,而你的对手是些个大字不识一碗的书贩子,你要有本
事一分钟内说得云山雾罩,让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瞳孔放大,从而降低折扣大量
进货。
你就在推销时有的那次刻骨铭心的艳遇。
那是个黑美人儿,干瘦的身材,乌亮的眼睛像两泓深泉,胸脯却丰满得与身架
木成比例,双唇黑红黑红的十分厚实丰泽,令你一下子就想起了她的下部。她是个
小批发商,管着几十个书摊贩主。她那天一走进你在“白天鹅”的房间,那个阴雨
天立即转阴为晴。你有点感到头脑出现了空白,你知道这是每次性欲涨潮的前兆,
你忙去洗手间用冷水援脸,可双手还是开始发胀发抖。
你知道今天要栽在这个广东娘们手里,只要你一犯病,就会由她去,折扣就会
痛痛快快让出三五个来,一迷糊就会六零折批给她。于是,你控制着自己,甚至用
冷水冲了一遍头发,才似乎冷静下来,心里坚定着自己“六五,最低六三”。擦着
头发出了卫生间,报歉说:“广东这天气,啊,让人犯晕。”她早已挑了几本样书
在桌上,封面都是裸照的。她让你再介绍介绍。乌亮的眼死死盯着你。
你拣起一本西村寿行的,连看都不看,如数家珍地开始你的“一分钟击倒”式
推销。你讲那本受虐狂小说,讲一个施虐狂怎样把几个女人绑在树上……,讲了不
到一分钟,发现那女人已经无法自持地放大了瞳孔情不自禁地呻吟。你依旧空白着
大脑滔滔不绝地讲,似乎感到口腔发于发涩,嘴角泛起了泡沫。待你清醒过来,你
已经和那女人紧紧拥在一起。
“说呀,他让那几个女人赤裸着满地爬,然后呢,说呀!”她在有气无力地喘
息着,身体软软地依着你。
“说呀,”她在催促着。你不再说什么,只顾紧紧地拥住她,滚到地毯上。当
你颤着手去除她的内衣时,你嗅到了一股久违了的味道,像隔着一座山,一头雄性
动物也能闻到山那边雌的味道一样,那股求欢的味道太浓郁了,几乎令你窒息。那
一次,大概因为一连几个月一直处在紧张工作状态中的缘故,一直没有性生活,遇
上这黑美人,竟然过分激动,刚刚滑人那黑暗的渊薮之中便抖战出生命的喷泉。
她绝不放松,仍旧与你缠绵着拥在地毯上。她说像你这样纯洁的男人很少见到,
竟然会如此被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轻而易举击倒,居然会早泄。你冷冷一笑说你一
点也不纯,这方面是老手 今天早泄是因为几个月来一直禁欲的缘故。
第二次,则绵绵不断。你们在地毯上绞动着,把那片地毯滚得水湿一片。她一
次次高呼着昏迷了又醒来,也让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找到了幸福的极点。这一次,你
才感到从前那些艳遇不过全像早泄一样,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只有这一次才叫刻
骨铭心。
和这个女人正正经经过了一段日子,似乎真正地有了感情,一时间也有了归宿
感。离开广州一些日子,心里就惦着早点回去,虽然是住在旅店里,没有家,但那
个城市里有她,她会煲了汤,温热地送过来。她也有了要结婚的意思,几次要你去
她家看看。心不再野了,每到外边野鸡们的电话打到房间里,你都会十分厌恶地痛
骂出声把她们赶走。连自己都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改变了自己。你常住的几个旅店里
的服务员一直是在为你拉皮条, 你开始对他们说“吕大爷我改邪归正了, 别再把
‘鸡’轰我身上来。”大家便嘲笑你,向体讨钱,保证不再有鸡打电话骚扰你。
这些人,拉皮条赚钱,断皮条也要钱,真正是生财有道。你便每到一处先塞钱
给他们,“多加关照,拦住那些‘鸡’”。
那个痴心的女人,坚决要生下孩子。那种目光令你惊讶。这是那个疯狂求欢的
放荡女人 她有过那么些男人, 何以独独为你动了真情?此时她的眼神是圣洁的,
像一座神女的雕塑。她赤着汗水淋淋的身子,跪在同样是汗水淋淋的你面前,说出
了这样的话,令你一惊,慌张地从床上跳起来。“真的有了,两个月
我一定要这孩子。“
“弄掉,早点处理 ”你冷冷地背对着她。
“不,我要这孩子。你不要我要,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也要这孩子。”
“你!”你回转身,看到她淌着汗定格在那里,目光坚定地盯着遥远的什么地
方。
“天 ” 你痛苦地叫道。你有生以来与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连在了一起,被一根
看不见的红线连在了一起。那么多次的艳遇,从来没产生过感情,那些女人,再风
骚多情也无法让你情动于衷,有时你厌倦了,敷衍她们几下,她们会调动起全身的
风情来挑逗你,令你欲火填膺,在她们的呼嚎中疯狂地发泄。可是,没有生出那根
无形的红线。
只有这个黑子,让你割舍不下。那是因为她用全副身心爱着你。她说从她看到
你水湿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爱上了你,那样子让她想起了《红与黑》中的于连。
这句话一下子就打动了你。于连,这是多少个底层野心青年的代名词。你念了几年
大学,几乎只为这一个文学形象所动,认定那就是你的影子。一想到于连就想到自
己,那种自恋自怜之情,久久挥之不去。可是第一个把你比作于连的却是这个黑美
人书贩子。她最早连考几年中文系落第,但对文学的狂热一直木减,就开始卖书,
一边卖一边读一边幻想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把心中的爱聚焦到于连身上。天知道她
怎么会把你认作了于连!你住她抚慰着,填充着她久远的幻觉。她说她的于连就是
这样的,一个健壮结实肌肤白净的高大的北方小伙子,最理想的是他有一头卷发。
所以当她看到你湿流派蓬乱的头发时,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完全的于连。这样一个如
醉如痴做着艺术梦的南国女人,真叫你肝肠寸断地怜爱着,你无法不用全副的身心
回报她。在最初的日子里,每一次,她几乎都是在扑在你身上时就先自达到高潮,
发出梦幻般的苦吟,教你顿生怜悯,望着她急迫求欢的颤抖的全身,心头涌起狂热
的血浪,去爱,去回报,去迎合,去给予也是去感激。这样的女人比那些张开血口
品萧的浪女子来,自是多出了无限的温情和真切,像磁石叫人留恋。久而久之,你
说她像一只遇上猫的小老鼠, 碰上你的身体她就会科成一团呻吟不已。 你就叫她
“小老鼠”。她就叫你“老猫”。
可是怀孕的她不再柔弱,似乎是偷去了你的力量藏在心里一样,她勇敢地直视
着你,尖尖的乳峰高耸着,晶莹的汗珠在乳头上闪闪发光。
“我肚里有了你的生命,我占有了你,你别想像甩别的女人那样甩了我。别想。
不管你走到哪里,这里有你的根。我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不会忘了你的血骨。
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定了你。要不,你就别离开广州,跟我过一辈子。”
“你想拴住我,你休想!”你叫着,那声音一定穿透了房顶,在屋外的小河上
回荡。
“我是注定要流浪的人,我不想被拴在一个地方,不想拴在一个人身上!让我
过小日子,你太小看我了,我吕峰是成大器的人!我他妈放弃了北京,决不是来跟
你过小日子的。”
她仍坚定地望着你:“你走吧,孩子留给我。”
“打掉!”
“不!”
那是一声带血的吼叫。它让你再一次深深地爱上了她。但就在那一刻,你铁了
心:离开她,永远离开她。
为了告别的交欢,那一次,你流泪了,泪水和汗水一起流进嘴里,咸腥咸腹地
淹痛了干裂的嘴唇。
醒来时,你发现自己独自躺在被汗水浸透的地毯上。她早已了无踪影。她给你
留下了一张条子:“去流浪吧,我这里有你的根。早晚你会回来。”
她就那样走 那个黄昏。 你挣扎着爬起来,从窗口向外望去,早不见了她的身
影,只有夕阳透过红棉花散落在小河上的金黄斑影,恍若灿灿的花瓣。那幅晚景,
你永远忘不 东山一带的一条石子小弄, 弄堂口正对着那条玉带似的小河。你痴迷
地凭着窗口沐在夕阳中,一定也像一尊金黄的奥斯卡塑像。
她后来生了一个男孩,她来信说,可惜,皮肤不像你,像她。可那孩子长着北
方人粗大的骨骼,长着与你一样的脸膛。将来一定是个黑黑的你,可能比你要有魅
力得多。
一想到那孩子,你就会心头一阵酸痛,那不争气的泪水就会涌上来。去你妈的,
你骂道,既然选择了流浪,就不要后悔。你这种人配有家 有得起 你能保证将来你
在你儿子眼中, 不再成为你父母在你眼中的形象 你知道你的儿子无论像你还是像
那个女人,都会是个聪明过人的人,他无法容忍你这样的父亲,他会十分十分敏感,
十分十分挑剔,你在他眼中将一无是处。你和这个女人的结合也会被他看做是一种
耻辱。 没有什么比让儿女当作废物当作无耻之徒看待更加让人感到徒劳的 最不幸
的事似乎就是这个
你真是怕 怕你和你父母的故事在你的儿子和你身上重演。 所以你宁可选择孤
独。
又能怎么
那个胆小如鼠又色厉内荏的父亲,几乎成了中国男人的缩影。他的一部历史几
乎就是中国男人的宦途史提纲。 那么母亲 你一直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