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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了整整一天。而后公爵给我们看了他印的另一件小小的活计,也不要钱,因为是为我们印的。那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逃亡的黑奴,肩膀上杠一根挑着包袱的木棍。黑奴下面写着“悬赏大洋三百元”。这是杰姆,写得一丝一毫也不差。上面写道,此人从新奥尔良下游四十英里处的圣。雅克农庄逃跑,潜逃时间是去年冬天。很可能是往北逃,凡能捉拿住并送回者,定付重酬云云。“如今啊”
,公爵说道,“在今晚上以后,只要大家高兴,就不妨在白天行驶了。见到有人来,我们就用一根绳子,把杰姆从上到下捆绑好,放在窝棚里,把这张招贴给人家看看,说我们是在上游把他给抓住的,说我们太穷,坐不起轮船,所以用我们的朋友作担保,买下了这个木筏子,正开往下游去领那个赏金。给杰姆戴上个脚镣手铐,或许更象个样子,不过和我们很穷这个说法不太相称。那就象戴上金银一类很不相称了。用绳子,那是恰到好处——正如我们在戏台上说的,‘三一律’必须遵守啊。”
我们全夸奖公爵干得很利落,因为这样白天行驶从此不再会有什么麻烦了。公爵在那个小镇上印刷店里干的那一套,肯定会引起一场大闹,不过我们断定,我们当晚会走出去离镇好几英里路远,那场吵闹就跟我们无关了——只要我们乐意,我们完全可以一帆风顺向前开。我们静悄悄地躲藏起来,等到晚上近九点钟才开动,然后轻手轻脚地离镇远远地溜了过去。早晨三点钟杰姆叫我值班时,对我说:“赫克,你看我们往后还会碰到什么国王么?”
“不”,“我看不会碰到了吧。”
“那,”他说,“那好。一两个国王我还不在乎,不过不能再多了,这一位喝得烂醉,公爵呢,也霍(好)不到哪儿去。”
我看到杰姆总想叫国王说法语,好叫他听听法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国王说,他在这个国家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又经历这么多灾祸,他已经把法国话给忘了。
第二十一章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高了,可是我们一直往前开,并没有靠岸把木筏拴好。到后来,国王和公爵走出棚来,脸色不大好。不过,他们跳下水游了一会儿,显然高兴多啦。早饭以后,国王在木筏子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把靴子脱掉,裤脚管挽了起来,两腿在水里荡着,舒服舒服。他点起烟斗,心里默念着罗密欧——朱丽叶的台词。背得挺熟以后,他和公爵开始排练起来。公爵还得一遍又一遍地教他,教他每句话该怎么讲,教他该怎样叹气,怎样把手摁在心口上。隔了一会儿,他说他练得可以了。“不过”
,他说,“你喊罗密欧的时候,可千万别象一条公牛那样吼叫——你务必说得那么轻柔,那么病怏怏的,心神恍惚的,吐出——罗——密——欧!就该这样,因为侏丽叶是那么可亲可爱,甜甜蜜蜜,还只是个孩子似的姑娘家,你知道吧,她决不会象公牛般地呜呜叫唤。”
好,到下一步,他们取出了一双长刀,是公爵用橡木条做成的。公爵和国王开始操练斗剑——公爵自称是理查第三。他们那样来去开打,在木筏子上跳过来,又蹦过去,那个神态叫人看得痴迷。国王后来摔了一跤。在这以后,他们便停下来休息了。他们谈到了其它时候在河上那种种历险的事迹。吃完饭以后,公爵说:“好,卡贝,你知道吧,我们要把这一场戏表演成第一流的精彩节目,所以我看不妨再添加点儿什么。反正人们一声‘恩各尔’,你总得应付应付才过得去啊。”
“毕奇华特,‘恩各尔’是怎么一回事啊?”
公爵对他作了释解,随后说:“我就来上一段苏格兰舞,或是水手跳的笛舞,你呢——啊,让我再想想——好,有了——你不妨念一段哈姆雷特的自白。”
“哈姆雷特啊?”
“哈姆雷特的自白,知道吧,莎士比亚最有名的台词。啊,这是多么辉煌,多么辉煌!每一回总是把全场给迷住啦。我这本书里没有这一段——我只搞到一点——不过我看啊,我能凭借记忆凑齐它。我只需来回走走台步,走个几分钟。看能不能从记忆的殿堂里回想起来。“
于是他就来回踱起了台步,一边思索。眉头有时紧锁,有时往上一耸。接下来,一只手紧紧按住了额头,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仿佛还哼了几下,然后他会长叹一声,再后来他装作流下了热泪。这种种表演,很是好看。慢慢地他回想起了什么,于是他叫我们注意了,他摆出了一个最最高贵的姿势,一只脚朝前探,两只胳膊往上往前伸,脑袋向后仰,眼睛望着天。再接下来,他开始中了邪似地叫喊,磨他的牙。然后,在念这段台词时,从头到尾吼叫着,两手伸开,胸膛挺起,这样就使我过去见过的表演,都为之黯然失色。这段台词是这样的——他教国王念的时候,我很容易地便记下来了。活下去呢,还是不活下去,这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使这漫长的一生成为无穷的祸难,谁愿挑起重担,一直到勃南森林,真是来到了邓西宁,可是对死后的遭遇深感恐惧,逼死了无忧无虑的睡眠,伟大圣洁的第二条路,使我们甘愿抛出恶运的毒箭,决不逃向幽灵去寻求解脱,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们才不得不徘徊。你敲门吧,去把邓肯敲醒!但愿您能做到;谁愿忍受人世的冷酷和嘲弄,压迫者的虐待,傲慢者的侮辱,法律的延缓,和痛苦可能带来的解脱,在这夜半死寂的荒野里,墓穴洞开,礼俗的黑色丧服,一片阴冷。但是那世人有去无归的冥界,正向人间喷出阵阵毒气,因此那坚毅的本色,象古语所说的那只可怜的小猫,就被烦恼蒙上了一层病貌,一切压在我们屋顶上的阴霾,因此改变了漂浮的航程,失去了行动的魄力。那正是功德辉煌。且慢,美丽的峨菲丽雅:别张开你那又大又笨的大理石嘴巴,快点到女修道院里去吧——快去。啊,那老头呢,倒也喜爱这段台词,很快便记住了,所以能够作出一流的表演。那情景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表演这段台词似的。等他练熟了,激动起来了,他那疯狂喊叫,哭哭啼啼的表演模样,可真美妙。一有机会,公爵就印好几份演出的海报。在这之后,有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在河上漂流,木筏子上不同寻常,显得很欢快,因为木筏子上整天在斗剑啊,彩排啊——是公路叫的这个名词——除此之外,没有干别的。一天清早,我们到了阿肯色州下游老远的地方,远远看见前边一个大的河湾处,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镇,我们就在离镇上游大约五分之三英里的地方,把木筏子系好了。那是在一条小河滨出口处,两边有柏树浓荫覆盖,仿佛一条隧道似的。除了杰姆以外,我们全都坐了独木舟前往那个镇子,看看在那里能否有个机会好演出。我们可碰了好运。那边下午恰好有一场马戏演出,乡下的人已经纷纷坐各种样式的旧篷车或是骑着马开始前来。马戏团要在夜晚之前离镇,这样,就给了我们非常好的演出机会。公爵租下了法院大厅,我们便四处张贴演出海报。海报上面写着:莎士比亚名剧再现辉煌!!
惊人魅力!
只演今晚两场!
举世有名的悲剧演员:伦敦特勒雷巷剧院的小旦维。迦里可和伦敦匹凯特里。布丁巷白教堂皇家草料场剧院及皇家大陆剧院的老埃特蒙特。基恩演出莎士比亚绝世之名剧《罗密欧——朱丽叶》中绝美的阳台一场!!
罗密欧——迦里可先生朱丽叶——基恩先生由本剧团全体演员竭力演出!
全新行头,全新场景,全新道具!
并演惊险万状、惊人绝技、心旷神怡《理查三世》中之斗剑场面理查三世——迦里可先生里士满——基恩先生再加(应观众特约)
哈姆雷特的不朽独白!
由大名鼎鼎的基恩演出!
在巴黎连续演出了300多场。因欧洲各地均有预约,只演今晚两场。入场票三角五分,童、仆两角。过后我们在镇上逛来逛去。所有商店、住家大多是干木头搭起的房子,东倒西歪的,也没有刷过油漆。距地有三四英尺高,底下用木桩撑着,这样,大水涨过来时,房子不会进水。屋子四周都有小园子,不过上面好像没有栽什么东西,因此杂草丛生,只长些向日葵。此外便是灰堆,破旧的鞋靴,破瓶子,破布头和用旧了的白铁器具。围墙是用各种木板子拼凑的,在不同的时间里给钉牢的,歪歪斜斜,很不美观。大门只有一个铰链——是皮制的,也有些围墙曾于某年某月刷白过,不过照公爵说,那是在哥伦布时代的事了,这倒很象。园子里常有猪闯进来,人们就把它们赶出去。所有的店铺都开设在一条街上。各家门口都支着一个自家制成的布篷。乡老们把自己的马拴在布篷的柱子上,装杂货的空木箱堆在布篷下,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每天坐在上面,或者用他们身边带的巴罗牌小刀,在箱子上削来削去,或者嘴里嚼嚼烟草,或者张开嘴打打呵欠,伸伸懒腰——这群十足的赖子。他们通常戴顶边宽得象雨伞的、黄色的草帽,他们不穿上衣,也不穿背心,彼此称呼比尔、勃克和汉克、乔、安特。说起话来懒洋洋,慢腾腾,两句不离骂人的话。往往有游手好闲之徒,身子凭着布篷柱子,双手老是插在裤袋里,象要伸出手来拿一口烟嚼嚼,或是抓一下痒。人们总是听到诸如此类的话:“给我一口烟抽吧,汉克。”
“不行啊——我只剩一支啦。跟比尔去讨吧。”
也许比尔会给他一支。也许这是他在撒谎,推说自己没有了。这些无赖,有的人从来身无分文,也从没有自己的烟苗子。他们嚼的烟都是借来的——他们对一个伙计说:“杰克,借口烟嚼嚼,行么。我刚把我最后一口烟给了朋。汤浦逊”——而这是推脱。往往每回都如此,除非是陌生人,这骗不了谁,但杰克并非生人,因为他说:“你给过他一口烟,真是这样么?
你妹妹的汉子的奶奶还给了他一口呢。勒夫。勃克纳,你先把我借给你的那几口还给我,随后我借给你两三吨,并且不收利息,怎么样。“
“可是我先前还过你几次啦。”
“啊不错,你是还过——大约六口吧。可是你借的是铺子里的货,你还的是黑奴嚼的。”
铺子里的烟是又扁又黑的板烟,不过这些家伙抽时多半是把生叶子拧起来嚼。他们借到一口烟的时候,往往并非是用小刀切开,而是放在上下的牙齿中间,用手撕扯,撕成了两片——有时候这块烟叶的主人,在人家还给他的时候,不免阴沉着脸,带着挖苦的口气说:“好啊,把你抽的一口还给我,把这片叶子给你吧。”
大街小巷全是烂泥,除了粒泥,什么都没有——泥巴黑得象漆,有些地方几乎有一英尺多深,其余的地方,全都有两三英寸深。猪到处走动,嘴里咕噜咕噜叫唤着。有时你会看见一头泥糊糊的母猪带着一群猪崽子无忧地沿街逛荡,一歪身就当着街上躺了下来,害得人们必须绕过它走,它却伸展着四肢,闭上眼睛,摇摇耳朵,喂着小猪崽子,那悠然的神态,仿佛它也是领薪水过活的。不用多久,你就会听到一个游手好闲之徒在叫:“哇、哇,过去,咬完它,小虎。”老母猪便一边发出可怕的尖叫声,一边逃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