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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铸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早上醒来,华以刚就迫不及待地敲门,然后进来说:“马上就要乘飞机回国了,你怎么还不赶紧收拾行李?”江铸久大惑不解:“还没比赛怎么就要回国了。”这下轮到华以刚一脸惊讶:“你糊涂了,你已经连胜两局,怎么还说没比赛呢?”正在这时,日方的酒卷、浜崎还有大竹英雄也来送行。大竹英雄拍着江铸久的肩膀真诚地说:“小伙子,能连胜小林觉和淡路修三,很了不起。”江铸久实在记不起他是怎么赢棋的,便马上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他记得有人说梦里的人如果咬自己的手指头是不痛的,于是江铸久便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大拇指,果然好像不怎么痛,江铸久便理直气壮地对华以刚和大竹说:“我肯定是在做梦,你们看我咬手指头都不疼。”大竹笑着说:“你自己不敢用力咬自己,当然不疼了,你让我来咬,看疼不疼?”说完便来抓铸久的手,铸久一惊,便醒了过来。为此铸久也有些哑然失笑,怪自己乱七八糟地做的什么梦呀。但梦里的两连胜,还是让铸久因吉利而激动了一阵。
第二天上午,江铸久一行坐新干线到达箱根。因江铸久以前从未来过,便觉得箱根果然很美,在房间里还能看到山顶积雪的日本名山富士山。箱根又是多温泉的地区,在酒店里可以24小时温泉沐浴。难怪日本人把箱根都当作首选的度假胜地。最让江铸久印象深刻的便是日本绿化的精致,他们所住的强罗石叶亭宾馆面对一个峡谷般的大庄园,里边的千草万木,似乎每片叶子都如盆景般经过精心的修饰,让你找不到一丝瑕疵。江铸久心想这大概是由于日本人多地少的缘故,因此他们为每一寸土地都作了精心的打扮,如果中国的很多地方也能像日本箱根这样精心修饰的话,一定与箱根是可以媲美的。
晚上的欢迎式在石叶亭的餐厅内,参加的人数不多。日方就是酒卷、浜崎、藤泽秀行再加棋手小林觉和淡路修三。藤泽除了要为《朝日新闻》本局棋作解说外,还担任比赛的裁判长。华以刚悄悄对江铸久说:“这里的费用很贵,你看日本方面用人多精简。”江铸久也点头说:“日本人确实比中国人精明。”
酒卷先作了简短的欢迎辞,然后按惯例双方棋手作赛前感言。江铸久首先说:“很感谢日本东道主选择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来比赛。但由此我也产生了一种惶恐,生怕自己会下出难看的棋与箱根的美丽不相符。幸好小林君的一家一向对我十分友好,因此明天比赛有小林君的关照,我就安心多了。”日方其他几位都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清铸久说话的意思,但小林觉马上跟他们解释了他们姐弟三个都输给了江铸久。当时明白了事由的日方人员都一齐笑着为江铸久鼓掌,藤泽甚至对坐一旁的华以刚说:“都说中国棋手不善言词,你看江铸久讲得多得体。”
接着小林觉站起来发表感言,他说:“依田君在北京输棋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我,他当众夸下三连胜的海口现在砸锅了,求我无论如何要帮他完成任务。而排在我后面的淡路君刚对我说,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也求我千万顶住江铸久,不要让他上场。所以我想,明天的比赛背负着两位好友的重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对铸久君表示友好了。”宾主双方又一次发出轻松的笑声,然后各自举杯,祝愿两位棋手明天有好的表现。
第二天上午十点,NEC中日擂台赛的第三局棋在石叶亭宾馆拉开战幕。双方在等裁判长藤泽秀行宣布比赛之前,江铸久发现小林觉西装革履,头发吹得油光锃亮。大概是怕头发会散,小林觉无意识地不停用手抚理着头发。看得出小林的心情有些紧张。铸久此刻真正体会到擂台赛中,已经赢过一盘棋的感觉真好,因为已经够本了,根本不用再去考虑如果输了怎么办的问题。而寸功未立的对手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想到这里,铸久不由得嘴角露出了笑容。这个镜头正好被在一旁拍照的浜崎捕捉到,第二天《朝日新闻》报道的大照片就是浜崎拍的,取名为“赛前的微笑”。
藤泽裁判长宣布比赛开始后,执黑的江铸久稳稳地在右上角下了小目。小林觉并不急于落子,他开始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打火机,然后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这时浜崎悄悄告诉华以刚,说这是小林觉的习惯,他一定要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了才下第一步棋。果然,小林觉“磨磨蹭蹭”在五分钟后,才下了白棋的第一着棋。
围棋的节奏有时会有一种传染的效应。由于小林觉第一步棋慢了,铸久的第二步棋也从容不迫地想了几分钟再下,就这样双方的开局都显得很慎重。
十几分钟后,藤泽走到研究室。已在棋盘前坐着的淡路忙给藤泽让座位。藤泽笑着说:“看小林君已经连抽三根烟,我实在熬不住了。”原来日本比赛有规定,棋手可以抽烟,而裁判长在对局室里是不准抽烟的。藤泽本来烟瘾就大,所以一到可以退场的时候赶紧就出来过烟瘾了。
淡路修三不抽烟,当然体会不了“瘾君子”的感受,他只是笑笑说:“小林君的年纪轻轻,但烟瘾简直可以跟藤泽先生媲美了。”藤泽笑着说:“我抽烟和小林觉不一样,他是扔的多,抽得少。”
在对局室里,小林觉的抽烟还真如藤泽所说,烟虽然一支接一支地点,但却是抽了没几口就掐灭了,然后想起来又重新点一根,因此对局没多久,烟缸里已长长短短的有十几根烟头了。铸久平时对烟味有些反感,这时看小林一支接一支地抽,便耐不住也把桉叶糖拿了出来,一块接一块地吃。一会儿,在江铸久的烟缸里也堆起了不少包桉叶糖的糖纸。
棋局平稳而缓慢地进行着,至黑第23手棋江铸久注重效率拆得过大,而小林觉不甘示弱马上在黑阵内打入,局势马上开战进入复杂的中盘战。
到中午11时40分,藤泽看了看表说:“今天双方都下得很慢,都快中午封盘了。”华以刚不失时机地问:“现在双方谁的形势好些。”藤泽故意一指淡路说:“形势判断是我的弱项,你去问他。”淡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双方差不多吧。”藤泽马上在棋盘上摆出两种变化说:“现在黑棋必须把着眼点放在右上角的大本营上。或者采用一点一压的积极手法,或者采用单飞的含蓄下法。总之一定要这样下才能保证黑棋的先着之效。
华以刚深知江铸久的棋风大概不会想到藤泽指出的下法,他便试探地问:“如果黑棋走别处的话……”藤泽非常肯定地说:如果黑棋脱离主战场,只要被白棋在外面一吊,黑棋便无法应对。”淡路也附和:“如此白棋马上就领先了。”
欲知江铸久会如藤泽所说吗,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狼吞虎咽 小林觉难掩紧张
不惜血本 江铸久勇歼大龙
话说研究室里,藤泽和淡路都一致认为,黑棋只有安全地护住右上角的阵地,便能维持先着之效。但在对局室里,这个方案江铸久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因为在铸久的围棋理念里,这种重厚的围空似乎太消极,他的锐利目光总是集中在进攻和破空上,因此他脱离主战场,而在左上角走了一步飞的大场。(以后能瞄着在上边白阵内的打入。)而小林觉在中午封盘前2分钟也下出了让黑棋难受的白42轻吊。
棋谱传到研究室,淡路九段一看马上便兴奋地说:“藤泽先生,封盘的两步棋,江铸久下错了,而小林觉下对了。”藤泽也称赞说:“小林君的感觉不错,这棋下午有看头了。”只有华以刚的心里有些不是味儿。因为华以刚当棋手时,也是中国棋手中“日本流”味道最重的几个人之一,因此他从内心是很赞同藤泽先生主张的围右上角阵地的下法。当江铸久错失这样一个简明之举时,他在心里替江铸久感到惋惜的同时又惨夹着一丝担心。
双方中午封盘后,华以刚马上向裁判要了棋局纪录,他得赶紧向北京传真棋谱以供队友们集体研究。华以刚有个让大家非常受益的好习惯,他在传真棋谱时,常常把赛场研究室里的意见详详细细地写在棋谱的两边,从而受到国内观战者的强烈欢迎。
这次,他也把藤泽认为黑棋封盘前必须守住右上角的意见附在棋谱旁边。
在北京的国家围棋队队员早就围坐在一起翘首以待从日本传回来的棋谱。(因为日本与中国的时差一小时,所以日本封盘时在中国还只是上午十一时。)大家先睹为快地在棋盘上摆出棋局,然后由曹大元读了华以刚采写的藤泽意见,围绕这个意见,中国式的集体讨论由此开始。
曹大元和邵震中等都是公认的“亲日派”,当然认为藤泽的意见非常有道理。但力战派的刘小光有些异议,他认为日本棋手的路子就是讲究看得清楚、简明易下。如果我们跟着日本的路子走,那怎么赢得了他们?想不到刘小光的观点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连一向喜欢和刘小光抬杠的马晓春也附和说:“小光说得有些道理。你看江铸久在国内比赛表现一般,但他对手日本棋手却成绩斐然,而且在1985年访日时取得七战全胜的战绩。我认为铸久内战外行,外战内行的根本原因就是棋风与“日本流”格格不入,让日本棋手适应不了。”聂卫平近年来对日本围棋已有深刻的了解,并发觉他们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即他们太注重打有把握之仗,从而过分避免那些有风险的变化。其实棋局有时就是这些看似有危险的变化,却能马上立竿见影,取得明显优势。所以聂卫平也赞同刘小光说:“我看江铸久封盘最后一步棋未必就是坏棋。局势乱了,或许小林觉就不会下了。”
且不表中国棋手在千里之外的评论。在日本箱根,当华以刚向北京传真棋谱后回餐厅时,看到江铸久已经开始在就餐了,他一边从容地吃面,一边还很有兴趣地与日本朋友闲聊。这种情景华以刚感到十分欣慰,因为他看出江铸久的心情并不紧张。这时,小林觉也匆匆来到餐厅,他刚一盘腿坐下,就马上端起放在面前的一碗面狼吞虎咽起来,其速度令人惊讶。在华以刚碗里的面还剩一大半时,小林觉就已吃完,只见他拿出手表看了看时间就匆匆离开,一种紧张、急躁不安的心情流露无遗。
为什么封盘前局势有了转机的小林觉反而会如此心神不定呢?棋手的心态有时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局后小林觉透露,封盘时他倒宁可江铸久会采取藤泽所说的对围方针,这样的局面虽说黑棋不错,但这是小林觉很熟悉的战法。而现在局势乱了,小林觉反而觉得难以把握。就像一个骑马惯了的北方汉子突然让他上了海上的船,小林觉的不适和紧张是发自内心的。
下午开战,江铸久马上在白阵内打入,刹时整个棋局呈现一种头绪繁多,双方无空的纷乱形势,由于江铸久是个局势越乱就越来劲的主儿,这时他着着刺刀见红,把棋下得紧凑而又锐利无比。相反小林觉因为缺乏自信,渐渐地失去了盘上的主动。几个战役下来,江铸久的黑棋显示出可以看得见的优势。
在研究室里,淡路修三从下午续弈开始,就一直为小林觉在“寻找对策”,但在“扮演江铸久”的藤泽面前,似乎找不到可以让小林觉重振棋局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