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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志林/文
第一回
一言九鼎 关本决策创新赛
不避风险 老郝乐观允对抗
1984年五月的北京,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上正行走着步履匆匆的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个子不高,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尽管他的西装与簇拥在他身边的四位年青人相比,似乎不是那么崭新毕挺,但从年青人对老者毕恭毕敬的神情看,这位老者一定“来头”不小。
事实确是如此,这位老者就是在日本大名鼎鼎的NEC电气公司总裁关本忠弘先生。在他的领导下,NEC公司在日本众多实力雄厚的同行间后来居上,目前已成为日本最具影响力的十大企业之一。
而今天关本先生带领属下到王府井百货大楼来考察,就是因为NEC公司也已决策要把销售的重点转移到中国市场来。关本知道日本的同行如松下、东芝、日立、三菱等公司已经在中国市场捷足先登,NEC要想在中国市场上有所作为,就非得有标新立异的举措不可。
NEC公司在中国的销售总经理胜部先生是由关本先生一手提拔的。他刚刚与王府井百货大楼谈妥了在三楼上设NEC电器展台。而关本一到中国便立刻决定实地考察一下展台的布置和顾客的反应。
星期天的王府井百货大楼人山人海,人流的摩肩接踵简直让关本一行有些迈不开腿。胜部一边护着关本,一边小声解释说:“中国的百货店星期天总是这样挤。”关本似乎没有听到胜部的解释,如潮的人群只让他看到了商机,他有些后悔对中国这样一个潜在的巨大市场,NEC比同行起步有些晚了。
在三楼的电视机展台前,关本先生看到了在日本绝不可能看到的一幕。当天中国的中央电视台正在转播中国的唯一新闻棋战——新体育杯围棋邀请赛,由挑战者马晓春向上届冠军聂卫平进行五番棋决战。因此,展台上几十台电视机都齐刷刷地播出了围棋比赛的场面。更让关本惊讶的是有不少人竟驻足聚精会神地观看,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在日本,电视机展台一般都只播特意录制的旅游、海底世界等色彩斑斓的片子,而且不想买电视机的顾客是决不会在展台前驻足……
刹时,一个有创意的灵感马上在关本的脑海里形成——如果在中国举办一个以NEC命名的围棋大赛,实况也能像眼前的比赛一样在中国各地的大百货公司播出,这该是多大的广告效应啊!但关本不动任何声色。他一惯的领导风格就是没有考虑成熟的意见绝不轻易向部下发表,这种惜语如金的慎重赢得了所有部下的尊重,也让关本具有“一言九鼎”的权威。
一个月后的东京NEC总部,全体董事正在进行打开中国市场的决策。特地从中国回日本的胜部带来了策划书,其中,最大的举措就是想在中国举办“NEC马拉松赛”以此达到让中国的消费者知道NEC公司的目的。胜部说,举办马拉松的费用估计在5亿到6亿日币之间。
NEC其他董事对中国的情况并不了解,而举办马拉松赛也是大企业近年来颇有广告效应的常用手法,因此在胜部通报后,大家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看着关本先生。
胸有成竹的关本缓缓地说:“我们先看看几组数据,然后再来决定采用什么方法能最省钱,但又是最有效的广告方法。”
关本从公文包中拿出几叠调查报告。然后简略地介绍说:“中国电视机的拥有率目前是人口的千分之二,举办马拉松比赛的收视率最高可达到单机总数的百分之三、四,假设每台电视机的受众是四人,那么通过这三个数据的计算约有四十万人通过电视收看到马拉松赛,而中国平面媒体的覆盖率是立体媒体的四倍,两者相加,我们可以预计通过举办马拉松赛可以让两百万中国人知道NEC公司。”
看到董事长用最容易理解的数字来论证事实,大家都鸦雀无声。关本话语一转:“如果我们在中国举办一个围棋赛呢?”看到大家有些迷惑不解,关本接着说:“我儿子有个同学叫酒卷忠雄,他在日本棋院的《围棋俱乐部》任主编,我向他打听了举办一个中日间的大型比赛,耗资大约需三亿日元左右,由于围棋比赛也可在中国的中央电视台直播,它所起到的效果完全可跟马拉松赛相媲美。我对酒卷说,围棋比赛能不能搞一个一个月下一轮,一直能持续好几个月的比赛呢?酒卷说。可以有一种每方出数人,类似中国人打擂台的方式进行比赛,这样的赛制至少可进行半年之久。”
说到这里,关本环视一下大家,然后总结说:“花马拉松一半的钱,却可以起到至少六次马拉松赛的效果,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沉默了下,然后一起鼓起掌来。这是NEC董事会对总裁意见认可的一种惯例,但有一位董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婉转地说:“据我所知,在中国的电视中转播外国人办的比赛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这个问题能解决吗?”关本笑者说:“这个问题我也反复考虑过,所以我认为必须找中国的一家单位合办,有关中国方面的电视转播、媒体宣传都由中方主办单位操办,这样就省掉我们很多事,比如我们就可以和新体育杂志联办。他们既然能让新体育围棋比赛在电视中转播,就一定有能力让我们NEC比赛在电视上转播。”
胜部马上说:“那我回中国后立即和新体育杂志社谈一下。”关本就从本子里拿出一张名片,交给胜部说:“这是酒卷忠雄的名片,你在回中国前先到酒卷那儿谈谈,看看我们在中国办比赛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胜部在开完董事会后,马上约酒卷晚上到附近的酒吧商谈。这些年胜部跟随关本,知道重要的事越快办完越好。胜部刚一和酒卷见面马上就得出这是个寡言内向,但又是非常实在的人。于是胜部不再客套,开门见山就直奔主题:“你看NEC举办围棋比赛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酒卷略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关本先生打电话告诉我,NEC想和中国举办围棋对抗,我当然一口应允,而钱的问题也是有多少资金,比赛就搞多大规模,因此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但关本总裁最后说,为了提高比赛的等级,日本队应该是日本围棋的最豪华阵容,这就会引来一个最敏感的问题,就是中国队愿不愿意和日本队比赛,因为他们将冒着输得很惨脸面全无的风险。”
胜部对中日围棋的现状还不很了解。他有些困惑地说:“恕我无知,这几年的中日围棋对抗赛中国队的成绩不是还可以吗?”酒卷笑了起来,(胜部发现他有两个像女人一样的酒窝。):“你和关本总裁一样,被表面的比分误导了。其实我们每次和中国队对抗,在人员的配备上总是煞费苦心,因为既要保证日本能胜中国,又要让中国不至于输得太多,所以日本队出场的队员总是高段低段搭配,有几次甚至还有女棋手。如果这次NEC要出日本最豪华阵容,有可能只要两三个人就把中国队全部摆平了。”胜部马上说:“要日本出最豪华的阵容,这是关本总裁的意见,我们不便随便改动,现在你看应该如何办呢?”酒卷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看能不能说服中国的承办者肯承担这个风险,如果他们愿意应战,我们又何必替他们担忧呢?”胜部马上握着酒卷的手说:“你近几天有空吗?如果方便,请你和我一起去中国,尽最大努力来说服中国《新体育》杂志社举办这个比赛。”酒卷考虑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
两天后,NEC的胜部和《围棋俱乐部》主编酒卷双双来到中国。秘书告诉胜部,已和新体育杂志社的郝克强总编联系好了,今天晚上在王府井饭店一起用餐,秘书还呈上一份关于郝克强的简历,说他任总编期间,创办了中国第一个由媒体举办的新闻棋战——新体育杯邀请赛,又创办了中国第二家专业围棋杂志《围棋天地》。而本人非常爱好围棋,节假日常常与棋友激战至深夜。
但胜部不知道的是,老郝还是个超乐观的围棋爱好者,不但在围棋的形势判断上,从来都认为自己一方有优势,而且无论多么劣势坚决不肯认输。用老郝的话来说就是:“围棋比赛就如打仗,不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怎么能轻易缴械呢?”有一次他和一位棋友对弈,观者如堵,结果老郝的两块棋都被对手歼灭。大家都劝老郝认输,但老郝就是不肯,这让对手狠心要多赢老郝几子。孰料在收官时,老郝叫吃对手两子,对手以为是打二还一,价值极小,因此便脱先他投,谁知老郝提掉两子,两块死棋就此全都通连。老郝得胜后哈哈大笑,而且自此之后,有人下棋时劝降,老郝便会振振有词地拿这盘棋做例子。所以跟老郝熟识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老郝是围棋“血战到底”一族的。
晚上,胜部和酒卷在王府井饭店款待老郝,更发现老郝其实是个十分豪爽的人。等酒卷刚说出日本想派出最强的阵容与中国队对抗,老郝立刻满口答应。因为他不但没有想到任何惨败的风险,而且打心里觉得中国队还很有机会赢。还是酒卷谨慎地提醒老郝说:“请跟中国围棋协会商量一下,如果那边没问题,我们就可正式签约了。”
老郝心里想:“日本人出钱给我们买炮仗。中国围棋协会还会有不同意的?”于是立即说:“三天后我给你们回应,我估计绝对没有问题。”
而事实证明老郝这次估计错了,因为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第二回
巧言激将聂卫平豪言冲天
话说新体育杂志社总编郝克强与日本方面谈妥之后,第二天一清早就兴高采烈地来到《围棋天地》编辑部,然后巨细无遗地介绍了昨天会谈的全部经过。老郝满以为大家一定会雀跃欢呼,没料到编辑部里所有人听完后都面面相觑,久久不发一言。
这下倒把老郝给弄糊涂了,他不解地发问:“碰着这样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大家反而扳着脸不发一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有一个人站起来说:“领导是要听真话 还是听假话?”老郝放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叫陈铮,她虽不是棋界中人,但因思绪清晰,办事干练得到了老郝的赏识。现在陈铮已成为老郝手下得力的干将。于是老郝连声说:“当然是听真话,当然是听真话。”
陈铮有板有眼地说:“日本出钱办这样的比赛,对我们围棋杂志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于围棋协会的领导,对于棋手来说,却要冒丢尽脸面的绝大风险。我熟识的一位女棋手说过,中国队的实力像只猫,日本队则是一只凶猛的虎。这两者相比,摆明了是中国队要受蹂躏。”
听陈铮这么一说,老郝心里已经没了底气,但他仍然硬撑着:“话也不能这么说,前两年中日围棋对抗赛,成绩不是有输有赢吗?”陈铮说:“那是日本从低段到高段组成的混合队。即使那样中国队才刚刚和他们打个平手。而这次日本队不但会派出很强的阵容,而且采用的是最不留情面的擂台赛方式。假如真的出现日本队几个人就把中国队给赢了,那围棋协会怎么向国人交待,棋手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老郝听此话在理,倒不由得真的担心起来:“依你这么说,这比赛还真搞不成了。”陈铮沉吟着说:“能不能搞成比赛,就得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