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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珠穆朗玛峰回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有聚会,朋友们听说我去过珠峰,而且是今年刚刚从珠峰上下来,而且是去采访珠峰高度复测的,而且在珠峰地区一住就是四十多天,都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其中给我最多的提问是“那是什么滋味”?
我常常在这一刻语塞。有时木讷良久,仍然不知该怎样表达我的感受。雪山的森白再次从脑海里闪过,狂风的呜咽再次飞掠耳旁,烈日的炫光仿佛又当空刺眼,汽油炉明灭闪烁的光亮又在眼前跳跃。这一刹那,心肺间忽然会出现缺氧压迫的感觉……一切那么遥远,一切又那么真实;一切那么亲切,一切又那样令我颤栗……
朋友们见我发呆,都笑曰,高原反应还没过去吧。
也许吧,也许这样的高原反应一生一世都不会过去吧。
至今午夜梦回,还常常又真切地钻回到高山帐篷的睡袋里。山脊上呼啸而下的狂风吹得帐篷如汪洋中的小舟,四壁颤抖,飘摇无助,真让人担心下一刻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满天星光了。有时头痛难眠,只能虔诚地祈祷,神啊,让我这一次能一下睡过去两个小时吧;有时帐篷里的同伴起夜,恍惚间听着穿衣戴帽的窸窣声响好久不息,忍不住心里发笑,动作笨得像狗熊、慢得像熊猫,不会来不及尿在睡袋“炕”里吧……
至今在北京的繁华街道看得眼花缭乱时,一瞬间眼前就会幻觉到珠峰大本营一望无尽的宽阔的河谷,满眼灰色的山和白色的雪,每一个方向、每一块卵石都是路,随便走吧,只要你的体力好。唯一的伴儿就是壮硕的牦牛,山谷里牛铃声清脆悠远绵长,牦牛们永远慢悠悠地等着你,目光清澈、明亮且安然……
至今在北京看到晴天丽日,心里仍然忍不住要和珠峰的天空对比。那是怎样的一种蓝啊,湛蓝的清澈的明媚的,似乎没有词汇可以形容。在炫目的阳光里抬头仰望,真地分不清它是大海还是蓝天,记得我还瞬间灵感迸发,像豪迈而多情的藏族姑娘一样,编了一首《鱼鸟相恋》:“鸟儿坚定地飞向世界之巅,它说那里的天空如海水般湛蓝,就像你的家园;鱼儿游向最深的海底,它说这里安静得能听到你展翅的声音……”
至今还记得那些测量队员,在风雪里扛着各种仪器,一步一挨地回到营地,疾风吹得皮肤皴裂,烈日晒得肤色红黑,低氧导致嘴唇青紫,人人一身汗臭却笑得爽朗开心……
至今端详着在珠峰拍摄的相片还会久久发呆,相片上那个浮肿着脸的女记者是我吗?脸色又黑又红,衣服上的灰尘污渍清晰可见,可是眼睛里却分明闪着兴奋和激动,这个人是那么的生动……
其实,就是这样,珠峰经历会让我常常想起,常常发呆。那风声,那雪声,那笑声,那牛铃声……会让我再次感叹,再次怅惘,再次兴奋,再次低沉……
我愿意把这两个月的日记奉献给大家,这是一个女记者眼中的珠峰测量,这是一个普通人在珠峰地区的特别生活,这里有欢乐,有悲伤,有痛苦,有失落,有喜悦,有寂寞,有怯懦,有自负……
愿与大家分享这一段经历。
2005年4月8日:忐忑的一夜
心灵驿动:我真的不是一个无畏的人,尽管现在行囊已经在肩上,我只能向着高山飞去,可我的心里依然忐忑……
今天这个夜晚感觉好像特别的安静。北方春季惯有的大风踪影皆无,北京城在春天的气息里安详地睡着。再过七个多小时,我就将登上北京飞往拉萨的航班,开始我的首次珠峰之旅。
此次出行,非比寻常。珠峰8848.13米的高度是否会被改写?这一悬念新闻,已经被海内外媒体炒得沸沸扬扬。而我将有幸与测量珠峰的勇士们一起在珠峰地区进行实地测量,见证珠峰的新高程。
我并不是一个无畏的人。尽管在之前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努力争取到珠峰测量一线采访的机会。然而就在二十天前,国家测绘局批准我作为2005珠峰复测外业测量队随队记者跟踪采访后,我才真正地意识到,此行意味着我将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地区起码住上四十几天。高原高山、低温低氧、寒风烈日将会是怎样的考验?尤其对于我个人来说,迄今为止,我甚至从未去过西藏。先前的憧憬和向往迅速转换成了实际的困难——西藏的天空很低,那是因为青藏高原的海拔太高;珠峰的盛装长年洁白,那是因为高山的天气极度寒冷;高原的阳光清澈明媚,那是因为高山的氧气非常稀薄。
十几天来,我试图向各方面的朋友了解西藏,了解珠峰。我相信,只有在西藏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传达最实用的信息。向若干朋友请教后,我却发现了一个让我很吃惊的事实:几乎所有到过西藏的人,包括一位曾经援藏三年的干部,他们没有一个人曾经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上过夜。原因很简单,对于普通的内地人来说,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上睡觉是令人痛苦甚至恐惧的。那么我的身体是否能适应高山,并在山上住下来?没有任何一个朋友能做出肯定的预言,大家只能好心地、不停地给我讲他们经历的和听说的高原病——有的高原病会迅速危及生命,有的病变甚至会对身体纠缠一生。
在无数的故事和惊险中,我曾一度动摇。
不过,已经箭在弦上,我的选择只能是唯一的。所以一边听朋友的建议,一边精确地计算我要带的东西的数量。一方面,行李太重会给我的行程带来麻烦,另一方面,其实一直担心的就是同行中只有我一个人性别为“女”,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在一开始就显得特殊。
笔记本电脑一台,虽然说明书上说尽量不要在超过海拔2500米的环境中使用,可是再带一台笔记本电脑的负重实在是太沉了;海事卫星电话还好,明示可以在低温恶劣状态下使用,就不用备份了。全手动和数码照相机各一台,配备充电电池六节,如果低温地区每节电池能支撑一分钟,那么我至少一次可以照六张吧;超低温用头灯一个;五号、七号电池各带六十节,如果实在没电了晚上就不出去;湿纸巾五袋,袜子十二双,内衣四套……精确地算来算去,精减再精减,没想到今晚最后装箱时东西还没装完,箱子就已经张着大嘴根本扣不上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很久不用的一个大箱子找出来换上,又重新设计打包。所有生活用品全部装在大箱子里,小型的技术设备都包在衣服里再塞到箱子的中间部位。照相机、笔记本电脑及卫星电话和一些娇贵的设备装在登山背包里作为随身行李。现在我身边就放着这两件行李——一只刚捆好的约0.8×0.6×0.4米的大箱子规规矩矩地立在地上,一个约1.2米高的大号登山背包像吃得过饱的金鱼,圆鼓鼓地斜靠在墙上,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我试着提了一下那只箱子,沮丧地发现,我自己提着行李前进,每次最多走五步;而背负这个二十多公斤的登山包我就必须保持十五度的前倾姿势,身体若要直立则立刻被背包坠得向后仰,随时有翻转摔倒的可能。
最糟糕的是刚才我把明早起程要穿的冲锋衣拿出来试穿,使劲一拉下摆的防风带,竟然把带子一下子从衣服的连接处拉了下来。先前为了节省经费,我没有选择最贵的装备,但是经销商保证,我买的这款服装质量没有任何问题,足以应付珠峰地区的恶劣天气。然而尚未出门,已然如此,还不知到了珠峰地区又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呢。来不及细想,赶紧拿针线缝好带子。又找了些针线放在随身用的小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吧。
现在时间已经进入4月9日。航班7:30起飞,5:30就要起床,抓紧时间能睡四个小时。
祝我好运!
2005年4月9日:挥挥手走上青藏高原
心灵驿动:痛苦磨人的高原反应中还有一件事能让我打起精神去听、去感受,那就是张燕平——一个典型中国知识分子的情怀。
早起一阵忙乱。机场六点多钟已经人声鼎沸,中国测绘报社的徐永清副社长、吴江副处长、新华社的张景勇和我一行四人以及将近200公斤的设备行李准时集合。偌大的机场里我们四个人的装扮最特别,冲锋衣、冲锋裤、硕大的登山背包使我们一再地受到其他旅客的注目礼。这一刻心中涌起些许的自豪。
经过六个小时的飞行旅程,平安抵达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
四月的拉萨春寒料峭,也如北京的春天一样出现了扬沙天气。在机场迎接我们的藏族司机群培说,这种天气状况在拉萨非常少见。于是大家开玩笑说可能是老天怕我们不适应拉萨,专门来点儿风沙关照北京的客人吧。
正在说笑之间,高原反应开始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和窘迫的感觉慢慢裹住全身,一点点收紧,爬上头顶,浸入脑仁儿。本来还想帮助群培搬运行李,可是稍一活动,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好在群培已经习惯了内地人到西藏后的反应,反而劝我们不要动,一个人跑前跑后地张罗行李。
我们的高原反应并没有因为停止运动而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当汽车从风沙中驶入拉萨,想象中的激动与狂热已经被高原反应抛到了九霄云外。由于预订有误,我们又从邮政宾馆折腾到街对面的一家叫“新世纪”的宾馆。
群培帮着我们把行李运送到房间,然后擦了擦汗说:“你们赶紧休息吧,当心身体。”我脑海里灵光一闪,赶紧感激地说:“谢谢您,群培拉!”群培立刻灿烂地笑了。“拉”是藏族的敬语。入藏之前,朋友再三叮嘱,藏族非常注意使用敬语,这种风气拉萨人更为讲究。据说,在拉萨甚至整个西藏,每句话都有三种讲法:一是普通用语,二是敬语,三是最敬语。地位相同的人相互用敬语,地位低的人对地位高的人也用敬语,对地位悬殊的人用最敬语。不会敬语的人被认为缺少教养。尤其是在对方称谓上,称谓不准确,往往被认为不懂礼貌。一般来说,在对方名字后面加一个“拉”字,表示尊敬。例如称格桑为“格桑拉”,扎西为“扎西拉”;教师称为“格拉”,厨师称为“玛青拉”等等。所以虽然我的发音并不标准,但是群培看到我如此尊重他们的民族习惯,尊重他的劳动,依然非常开心。
办好入住手续进了房间,看到房间的设置竟然达到了内地的二星标准,不禁大感宽慰。我一头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如同在云里雾里。只觉得屋子里阳光渐少,天色渐暗,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看看。
一直迷迷糊糊到六点半,同伴敲门叫大家起来吃饭。听说要从四楼走到二楼的餐厅,我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太远了,我不吃了”。同伴们却担心地劝我一定要吃,要活动一下再躺下休息。
没想到就在楼梯口,我们碰见了本次珠峰测量的总指挥张燕平。如果不是有同伴叫他的名字,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满面灰尘,酷似刚下班的建筑工人的就是著名的测绘专家张燕平。
到西藏之前我采访过张燕平两次,他是国家基础地理信息中心的副主任,负责本次珠峰复测所有的测量指挥工作。在我印象中,张燕平属于那种衣着严谨的知识分子,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