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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像个需人照料的婴孩。这想法极是可笑。
“先生,您请便。”
“谢谢!”他端起啜了一口,苦寡难挨,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广告却喊滴滴
香浓,意犹未尽。还说“味道好极了!”
杨飘提前20分钟来到咖啡屋,足见他对他不敢怠慢。他看见他,笑容可掬地过
来,在他对面坐下,朝正忙着的服务小姐打了个响指,说:“照样来两份,再来点
西点。”
蒙妮娜小姐应命而去,步态款款。
看来对这种场合,杨飘是轻车熟路。他看看杨飘,原想直接切入话题,又怕他
一时难以接受。是的,上午还说的好好的,到了下午就突然变了脸,翻手为云,覆
手为雨,面情上也过不去。于是,他绕着弯儿说:“下午接电话的那姑娘是谁,她
对人可真热情啊!”
杨飘一笑,“是白薇,我们编辑部打杂的,收收发发;不过,这姑娘素质挺不
错,她演西妮或许能成。”
三句话不离本行。杨飘又拉到改编剧本的事上,且越俎代庖,连导演的活也包
揽了。郑思渊觉得下面的话不太好说了,总归要接触实质问题,干脆开门见山。
服务小姐端上咖啡和西点,分别摆在他们面前,这并没干扰杨飘说话:“我忘
告诉你,白薇还是个业余诗人,她诗写得不错,蛮现代派的,自诩是艾略特的弟子
……”
他心不在焉,“是吗?”
“可不是,你听我念两句你听听:我把我的诗拧干/滴出一摊阴性的血/呼号是
人和狼共有的声音/于是/人与狼共舞/便不是这世界的杂音/我们呼号/以狼的声音/
向世界呼号/加入这多声部的合唱……”
郑思渊不愿听这“狼的呼号”,拦腰砍断他的朗诵,说:“小杨,我实话对你
说,咱们改编电影的事恐怕不成了,我又遇到了麻烦……”
“什么?!”杨飘惊大眼睛,“你不是开玩笑吧,咱们上午还说的好好的,怎
么转眼就又……”
“不错,上午是说的好好的,可现在情况突然有了变化,我又遇到非常麻烦的
问题,不然……”
“到底是什么麻烦,让你出尔反尔……”
“你听解释。这样说吧,冷媚,也就是我小说中西妮的原型,她自杀了……当
然,她还没有死……”
杨飘吃惊不下,“自杀?为什么?”
“我这会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她的自杀和我那篇小说有点关系。”
“这恐怕是你的猜测吧?”
“是猜测,也是事实。”
“有这么严重?”
“是的,非常严重。”
“她现在在哪儿?”
“在医院。”
“哪家医院?”
“你想干什么?”
“去看看她。”
“这……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不、很不合适。她根本就不认识你,再说了,她现在拒绝会客,连她最要好
的朋友,她都拒绝见……”
杨飘默了会儿,说:“她会见我的。”
“见你?为什么?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会让她见我的。”
“不,”郑思渊阻止他,“我不能让你去见她,那会……总之,结果难以预料,
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杨飘一笑,伸手拍拍他,“我不需要你负责。你放心好了,咱们总会找到合作
途径的。”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杨飘突然出奇的固执,“我不会死心。”
第四章
1
从大观园酒楼为小天赐举办百日纪念聚餐之后,郑思渊曾私下找过小齐几次,
但都吃了她的闭门羹。她像躲瘟疫似的,对他总避而不见,害得他满世界里找她。
有次,他终于在她的寝室堵住了她,她不冷不热,一挨碰上冷媚的事,她就闭口不
谈,结果让他扫兴而归。
这里面一定有鬼!郑思渊想。
不是么,齐慧娟退避三舍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然而,她的躲避反倒勾起他更
大的对冷媚的探求欲望。这情景恰似对某种事情你越想知道,越不能知道,就越是
渴望知道。他这会儿就是这样。他一定要弄清冷媚这个神秘女人的背景,以及有关
她的一切细枝末节。他开始怀疑小齐在故弄玄虚,有意将事情搅得云山雾罩,让人
雾里看花,难识庐山真面目。
这天,郑思渊刚到班上,就又抓起电话朝小齐所在的纺织厂打,谁想接电话的
是个哼哼哈哈、满口官腔的男人,“齐慧娟?哎呀,我们厂这么多女工,上哪儿去
找啊!”
“麻烦一下,她就在纺纱车间。”
“哦,你是找纺纱间的小齐啊,她已经辞职了!”
他一愣,“她辞职了?”
“是的,前几天来办的手续,她不来我们也要将她除名的。人家本事大着咧,
削尖了脑袋到处乱钻,如今另攀高枝去了!”
他正欲挂上电话,又猛听那男人说:“你是她什么人?哦,不管什么人了,请
你给她捎个话,这人呀要没有正确的思想作指导,你就跑国务院也是干不好,人是
决定的因素嘛!”
“好吧,”他歪歪嘴,“我一定把你的‘最高指示’传达给她,让她悔过自新,
重新做人!”
“这就对喽!”
他啪地摔下话筒,啐了一口。这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世界上总有那
么一些人,老想把别人封在自己档案袋里,得空就拎出来训上一顿,不然就心里头
痒痒。难怪小齐一心要走,那环境真不适合她的天性发展,早晚非把她挤压成一定
规格的模型不可!
他决计无论如何要找到小齐,并通过她设法结识冷媚。小齐无疑是他必须经过
的桥梁。
午时,他回到家,就试探着向陆晓琳打听。他想倘若正面去问,她一准不会告
诉他,于是他故作惊讶地说:“啊,我说晓琳,你听说了么,小齐失踪了。”
陆晓琳手择着菜,反应冷淡,“是吗?”
“听她厂里人说,她辞职不干了!”
“你消息真够灵通的。”
“你不知道?”
陆晓琳看看他,一笑,“我能不知道,她早告诉我了。”
他立刻摆出一副杞人忧天模样,说:“你说说,她放着好端端的工作,干吗要
辞职呢!”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呗!”陆晓琳就是不上他的圈套,“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
了?”
“不该关心呀,谁让她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呢!”
“不用你操心,慧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是找好了单位,才辞了厂里的职的。
现如今人家已经上新单位上班去了。”
“去了啥单位?”
“哼,”陆晓琳白他一眼,“你就别跟我绕圈圈了,有话直说不就得了。”她
把择好的菜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人家可真有本事,去了一家有名的中外合资公司,
做奥菲斯小姐了。让人想不透的是,她怎么突然想起去做生意……”
他见怪不怪,说:“无商不富,如今做生意最时髦,小齐不就喜欢赶时髦么!”
“你咋跟她原先厂领导一个腔调!”陆晓琳笑笑,“慧娟知道你到处找她,也
知道你的意图,她是有意躲着不见你,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事情都过去了,你
倒来劲了!”
2
没等郑思渊再去找齐慧娟,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周末下午,郑思渊在报社正跟一文艺编辑商量如何修改一部准备在晚报上连载
的、有关婚外恋的纪实文学作品,猛听有人喊:“老郑,你的电话!”他没料到是
小齐打来的,应了声“知道了”,便又与编辑交待了会儿,这才去了电话间。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话筒:“谁呀?”
“你想找的人。”
他一喜,“慧娟,你让我好找啊!”
“大记者架子可真大,喊了半天,都不肯听电话,我就说也扔了电话走人呢!”
“别,我哪儿知道是你的电话——我可正急找你!”
“我知道。”
“所以你才故意躲我……”
“你还想见我吗?”
“当然。”
“那好,我在文化公园等你。”
“干吗去公园,上次的蒙妮娜不挺好么?”
“我喜欢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你去不去吧?”
“好,我听你的!”
“你当然要听我的,是你有求于我么!”
郑思渊忍不住笑了。这女人铁嘴钢牙,得好不让人。
文化公园是个冷冷清清的小公园。除了节假日,平素很少有人光顾这里。惟夜
幕降临时刻,这儿便成了男女恋人的天堂。像郑思渊这把年纪,一提上公园,就会
不自觉地联想到那是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若在平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去公园,不
是没时间,而实在是没那份闲情逸致。不过,这文化公园,他倒是去过一次,那是
他和陆晓琳带着即将赴外地读大学的女儿去的。公园除几座凉亭假山,还有个鸡蛋
大小的人工湖,小孩子玩的滑梯木马之类,便再无甚好去处。
他来到文化公园碧砖青瓦的大门前,望着不远处巍然矗立、气冲霄汉的那家中
外合资的商贸集团的写字楼,恍然明白小齐为啥约他到此,她抬腿可及,却让他绕
这许多弯路。这鬼精灵,总是不肯吃亏!
他买了张门票,径直走进去,曲径通幽,却不见齐慧娟的踪影。他正欲弯进一
条幽径寻找,猛听身后人喊“老夫子”,是小齐。回头,却不见人影。路旁木长椅
上坐着位制服考究的女人,用一本流行杂志掩住脸面。他默然一笑,走过去在那女
人身边坐下。
“这叫齐慧娟的鬼丫头,让哪个小青年给拐走了呢?”
啪,那杂志砸在他身上,齐慧娟噘起嘴,“你胡编排谁呀!”
“你尽跟我捉迷藏。”
“谁让你目中无人,只顾朝上看!”
她总是有理。
这时,郑思渊才留意起她的装束,一身笔挺的套裙,肉迷迷的长丝袜,脚上是
白色尖皮鞋,后跟像雨后春笋。一个十足的大公司的白领小姐。
他不由赞道:“哇,这不一样就不一样嘛!到底是大公司的职员……”
她—笑,“你嘴别损人好不好,谁能比得上你这大记者呀!”
“好、好,休战、休战。”
“说,找我干啥?”
“这你知道的。”
“你想见冷媚?”
“当然想见见她。”
“有啥动机和企图?”
“我只是……口是……”
她见他支支吾吾,一语道破:“你无非想从她身上讨点文章,我没说错吧?”
他赧然,觉得自己的动机好像就是如此。
她见他窘迫,不忍他再难堪,说:“好吧,我可以把她介绍给你。”
“真的?”
“不过,我得告诉你,你见到她,不管看到了什么,请你千万不要把她想得太
坏……她或许会让你吃惊、甚至失望……”
“她怎么了?”
“你见她以后就明白了。”她忽然陷入一种遐想,“她是我在工厂时最要好、
最亲密的朋友,她是那么美丽,是我们纺织女工的皇后……”她动了情,眼睛不禁
充盈着晶莹的泪花,望着前面一排葴蕤的女贞树墙。
他第一次发现,平素活泼开朗的齐慧娟,竟还有多愁善感、脆弱的一面。仅此,
他已完全理解了她和冷媚情同姊妹的关系,同时更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