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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来透透空气,老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好好的人也会给憋出毛病来的。”
“是啊,出来透透空气好。”
郑思渊知道他们各自都在编故事,可又不好当面戳穿,只暗下为他们刚刚的紧
张状态感到好笑。真是作贼心虚,他突如其来的一击,的确让他们受惊不小。
“来,一块儿坐坐吧。”
杨飘虚情假意地邀请,他毫不客气,就势挨杨飘坐下,只当自个儿还蒙在鼓里。
杨飘招手示意了一下,服务小姐照样送上一杯咖啡。他接过,放到郑思渊面前,没
话找话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刚到。”
“开几天的会?”
“大概得三四天吧。”
“你们办报纸的会议还真不少。”
“不开会怎么办报纸呢!”
杨飘笑笑,冷媚也陪着他笑笑,俩人都笑得很滑稽。
于是无话。
这下,轮到郑思渊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到的?”
杨飘迟疑一下,“昨天。”
他转对冷媚,“你呢?”
冷媚梗了一下,“……上午刚到。”
显然在撒谎。这只需去宾馆服务台查一下便可证实。对,应该去查一下。
他岔开话题,“几处风景点都看过了吧?”
俩人分别点头。
“印象如何?”
杨飘淡然说:“看景不如听景,真看到了反而感到失望了。”
“大自然能陶冶人的性情,给人以灵气,促人昂奋,总该有些收获吧?”
“道理是这么说。”
这“收获”二字似有弦外之音,杨飘、冷媚听着都有些刺耳。杨飘应了一句,
沉默下来。沉默就像一口油锅,咝咝煎熬着他们。许久,冷媚终于挨不过,佯装疲
惫地打个阿欠,说:“我有些累了,你们聊吧,我失陪了。”
杨飘怕冷媚走,扔下他一人受煎熬,慌忙起身,说:“你不吃晚饭了?”
“不,我已经饱了。”她朝郑思渊点点头,“对不起,我先走了。”
冷媚一走,他暗暗觉得尴尬,与杨飘对视一下,又双双坐下。俩人都沉默寡言,
只不时相互看对方一眼,又无言语。他俩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僵持着,仿佛暗下较着
劲儿。末了,杨飘沉不住气,自言自语:“你说怪不怪,想找她的时候就碰上了她,
刚好是个机会,所以从昨天、不,今天我就一直陪着她……”他瞟了一眼郑思渊,
“跑了不少地方,她是有点累了。”
他硬硬地说:“你不用解释。”
“我没解释什么。”
“你刚刚就在解释!”
他不由提高了嗓门,像要跟谁吵架。杨飘梗住,怔怔看了他片刻,意味深长地
一笑,然后默默掏出香烟堵在嘴上。看看他,又扔一枝给他,讨好地将火递上。
他摆摆手,“我不想抽。”
杨飘无谓地缩回手,给自己点燃上,独个儿喷云吐雾。
他看了看杨飘,说:“脚本写的怎么样了?”
“唉,”杨飘叹了声,“总是找不到感觉,也难进入情境,写了一些,可总不
满意……”
他冷冷说:“这回总该找到感觉了吧!”
杨飘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杨飘默然,他显然不想跟他发生争执,而他这时却拉开要吵架的姿势。是的,
他此刻就想和杨飘痛痛快快吵上一架,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是嫉妒?他在嫉妒
杨飘?不,怎么不呢?他花那么大力气接近冷媚,关心她、拯救她,希望她能改变
自己的命运,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女人,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的!冷媚并不感激
他,甚至还痛恨他;然而杨飘却没费什么唇舌,就轻而易举地俘虏了她。对,是俘
虏了她!他在杨飘面前竟是这么无力、这么愚蠢!这么说来,他是在嫉妒,从内心
里深深嫉妒杨飘……
这时,餐厅开饭铃声响起,杨飘总算找到脱身的借口,说:“开饭了。”
他没言语,仍低头想着什么。
杨飘无奈,招呼服务小姐,“买单!”
他朝他摆手,说:“你付你和冷媚的吧,我想再多坐一会儿。”
“好吧,”杨飘不勉强他,付了账。“你不去吃晚饭了?”
“不了。”
“那我先走了,跑了一天,还真有点饿了。”
他头也不抬,说:“别忘了,白薇可一直在惦记着你!”
杨飘种在那里,半晌,他才一笑,“谢谢你的提醒!”
2
入夜。山庄宾馆浸入黑溶溶的夜色,犹如浸泡在一潭墨汁里,一片静寂。
郑思渊斜歪在床头,眼睛死死盯在一处,一枝接一枝地抽烟。他面前的烟碟里
已堆起一座橘黄色的小山。
傍晚时,他到底没抗住要去证实一下杨飘和冷媚来黄山时间的念头,这对他似
乎很重要,他潜意识中总有一种不可告人的东西在鼓动着他。杨飘和冷媚不是偶然
巧遇,而是事先就预谋好的,这已没什么疑问。问题是他要弄清楚他们此行黄山的
全部秘密。这虽说有些暧昧,做法太过了些,可他克制不住自己。杨飘前脚刚走,
他就紧随着来到宾馆前厅总服务台。
“小姐,请帮我查查这两个人。”
他将写有杨飘、冷媚姓名的纸条递给服务台小姐,她接过一看,挑起纹过的柳
眉,一脸狐疑,“请问你是公安局的?”
“不,我是记者,就在这开会,想找个熟人……”
他掏出蓝派司递上,服务台小姐瞄了一眼,说:“请你稍等。”
她转身用手敲了几下台下的电脑,看过屏幕显示,抬头对他说:“你找的杨先
生,还有冷媚小姐,他们是前天来的,住204房,新婚旅游……”
“新婚旅游?”
“是的,他们这么登记的。”
他说了声“麻烦了”,便匆匆回到楼上自己房间,呆了半天,才渐渐从刚刚的
惊讶中拔出。杨飘和冷媚也太猖狂了,居然明目张胆地……“新婚旅游”!他脑中
再次被千头万绪如蛛网般的思绪缠绕起,眼前不时叠印出白薇楚楚可怜的哀容,少
时,那哀容上又幻化出杨飘、冷媚两情相悦、寻欢作乐的情景……
过去的一切猜想、推测,今天终于得到证实,然而证实的结果,却使他又一次
陷入困惑难解的境地。杨飘与冷媚的关系,何以迅雷不及掩耳发展到今天这步,这
是他无论如何都猜不透、想不清的。冷媚,这个小女人,到底施展了什么魔法,竟
让堂堂皇皇的杨飘不顾一切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且如痴如醉、奋不顾身?杨
飘今天的举动已证明,为了冷媚,他已置一切后果于不顾了。这是爱情的力量,还
是……性的冲动?!
他突感无所适从,归齐,眼前酿成的事实,还都应归咎于他。当初,他要是断
然拒绝了杨飘的合作请求,也就不会……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桌几上的电话唧唧叫起,他愣了一下,伸手拿起话筒。
“老郑,你还没睡吗?”
是杨飘。
“没有。”
杨飘迟钝一下,说:“我也睡不着……你能到我房间来一下吗?”
他的房间?他分明和冷媚住一起么!这小子到底又要什么鬼花样呢?
“你有事?”
“这样吧,你等着,还是我去你那儿。”
哼,他虚晃一枪。
“好吧。”
他放下话筒,转身穿上衣服,又从旅行包取出两包香烟,准备与杨飘作彻夜长
谈。这间隙,他来回在室内踱步、徘徊,预感到这将是一次非同寻常、又至关重要
的谈话。
笃、笃。门闷闷地响了两下。
“请进。”
房门开了,杨飘神情沮丧地走进,已没了以往趾高气扬、落拓不羁的风采,像
是失魂落魄的破落户子弟。
“坐吧。”他手指指一侧沙发。
杨飘挪过去,顺从地坐下,又顺手接过他扔过去的烟卷,点燃上,一口口吸将
起来。他瞅杨飘一会儿,也默默吸起烟,等待杨飘先开口说话。他们又暗暗僵持起,
只不时相互对觑一下。杨飘一挨碰上他的目光,立时慌张地躲开,像怕被什么刺住
似的。
“喀儿——”他重浊地咳了一声,将杨飘流散的目光牵过来,与他的目光硬邦
邦撞在一起;这回,杨飘没有躲闪,只干巴巴笑了笑。
“真讨厌,”杨飘终于开了腔。“就是睡不着了。”
“睡不着是好事,这说明还没到该真正睡着的时候。”
杨飘听出他话里有刺,干瘪瘪一笑,比哭还难看。俩人重又缄默了。烟雾无声
地流散,在房内袅袅飘荡,少时,便云蒸霞蔚,乌烟瘴气。他起身,走过去,打开
一扇窗于,一股冷幽幽的山风呼地吹进,不觉让人浑身一爽。
这时,杨飘像是抱定决心,咬咬牙说:“我想和你谈谈。”
“你有话就说,我一直在等你说。”
杨飘抬眼看他一下,实在按捺不住,索性一吐为快。“我就直说了吧,反正你
也看出来了,我和冷媚……”
他欲言又止。
“你和冷媚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突然,杨飘气汹汹地嚷叫,破釜沉舟地说:
“我看咱们都不要演戏了,我就明告诉你吧,我和冷媚相爱了,真正相爱了,就这
么简单;当然,也不这么简单……”
他一点没吃惊,一笑,淡淡的。这无声的笑却惹火了杨飘,他像似从他笑容中
读出轻蔑、鄙夷。
“你笑什么?!”
“白薇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处?”
杨飘哈哈笑了,“你把我看成一个轻浮浪荡之子,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是吧?
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和冷媚之间的事不牵扯白薇,与白薇相比,冷媚比她更需要
我,当然,我也需要她;再说了,我和白薇仅仅是一般的同事关系,我们之间并没
什么契约,我更没把自己卖给她!我对她,不存在有什么责任!更重要的是,我觉
得她不适合我……”
“看得出,你很有勇气。”
“你这是讽刺吗?”
“不,你总不会说你们是一见钟情吧?”
杨飘没有否认,等待他的下文。
“要知道,一见钟情是靠不住的,那不是爱情,只是异性最初的吸引与冲动。
有人曾把人的恋情分为两种,一种是肉体的,一种是心灵的;肉体的吸引只能产生
情欲,而心灵的吸引,才是人们所崇尚的爱情——你是属于哪一种呢?”
“好冠冕堂皇的理论!”杨飘一笑,“按你想我恐怕属于前者吧?对,我可以
实话告诉你,我不否认冷媚对我的肉体吸引,我想没有这种吸引,恐怕也不会有你
所谓的心灵吸引吧。退一步说,如果异性之间没有肉体吸引,以至肉体的结合,还
会有你和我吗?”
他赧然,立刻反唇相讥,“说的好,如果爱情被肉体所左右,除了最低级的生
理需求之外,还会有什么呢?”——这一刻,他想起冷媚企图以目身肉体“报答”
他的情景。
杨飘哈哈笑了,“你恐怕就是这样看我的吧?”
他笑了一下。
杨飘并没恼火,“以后你会明白的。在这一点上,我们都需要时间,时间会替
我们说明一切。”
俩人重又沉默。
杨飘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他暗暗震惊,看来他不像一时口出妄言,确实是真动
了感情。当然,对杨飘爱的诚意,他是持有怀疑的。试想,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