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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势将两手揽住他的脖颈,彼此贴上很紧。
“云云。”他濡濡道,将脸微微蹭着她。
“我们有缘无分哎,嘻嘻。”
“云云,回到我身边。”他将唇微微蹭着她。
“你做的金链子,太长了。”
“嗯?”他抱着她,醉然在氛围里。
“我说,一条链子,绕了康妮,不能来绕我了。对,不,对。”她一字一顿。
她双手仍然环着他,眼儿亮而凶,逼出可怕。
他用从没有过的悚然神情回答了她,一下将她的手拉下,撤开与她的距离。
他远远着慌慌着道,“你!”
她收正身子,抬抬颊肉,肃而狠狠,“慕容,记住:女孩子是用心来爱,不是用心来骗的。”
他落荒而逃。
她撩撩头发,回身朝吧台,手下还放着那杯红糊糊的酒,再抿一口,吁,不难喝了。
允堂正和康妮同坐在大厅壁角的休闲椅上,他们上头是一盏蝴蝶外罩的壁灯,灯色宁馨,是这个喧嚣场合唯一静安的所在。椅子旁边竖着一个小高架,架头插着三脚烛灯,三星烛光,与前头大幅的烂烂明耀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是为显品位,是为摆个性,才安装了它,纯粹是个陪衬的小东西。那靠在椅子里的一姐一弟呢,是否也是大人戏剧里的陪衬角色。他们自知?他们不自知?康妮,端着一个蛋糕小碟,对允堂耐心着用心着。来,吃一口,甜糯糯的,很好吃哦,姐姐不会骗你的。康妮拿勺子去凑允堂的嘴。那家伙可不安分,摇头摇脑,优游得晃,似乎故意和中意的女孩子开着玩笑,如一般正常情爱的男生一样,心眼儿里窝着一份俏致的调皮,让女孩子麻烦着疲累着,又不能对他发狠脾气,只得叹口气,继续装点甜甜的微笑,劝着他骗着他。他眉眼弯弯,得意极了,躲得太猛,一下子撞翻了康妮手中的勺子,勺子一小跳,掉在了康妮的大腿上。康妮是打扮得宜后下来的,低胸曳地的红色长裙,华丽高贵,展平日难得一露的风情。纤细敏瘦的脖子里——少了那条细金项链,只是一落大珠子的普通挂件。那神色慧而端庄,如常。蘸满油腻蛋糕的勺子扣在她裙子上,摊了一幅如半个狗屁股的白色图画,丑陋又刺目。有小惊吓的是允堂,不再逃头逃脑,脸色僵僵,还没有学会体贴他人,这种情形下,他不知道是该为女孩擦掉,还是脱下外套掩盖女孩的尴尬。康妮鼻头微微翕动,不是叹息似叹息,神色,如常。允堂朝她呆呆地伸过手,她用一只握住他,善意抚慰,另一只手抽出手提袋里的纸巾,一点一抹地擦着。没有生气,怎么会生气,怎么能生气。拾起了勺子,擦掉了奶油,还是留下糟糕的痕迹。康妮撇嘴,抬眉,就好了,不去管它。她抬头对不知所措的允堂一笑。这痴儿更痴了,原来自己中意的女人,是怎么样也舍不得打骂自己的,嘻嘻。一秒后,他就忘记尴尬,还要和她玩。他把怀里的花盆子往旁边一放,两手对搓着,凑去康妮脸颊,指头拨弄,要在她脸上放飞“纸蜻蜓”。这是他从小和她玩惯的游戏,她一定会配合他。他不认识场合,可她认得。她已经察觉到前面左右,有客人对他们侧目而笑,哪个不懂收束的人,甚或还把鼻头的嗤嗤音肆无忌惮地发弄出来。她的脸微微一红,轻轻拍掉允堂的指头,脸儿一侧,不着痕迹地要躲开他。他以为她同他刚才躲蛋糕一样,只是对对方欲擒故纵,于是更加不依不饶。他又不懂得力道轻重,指头一翻,弹着了她的眼珠。“哎呦”!她不可避免地一叫,用手遮眼,露在手外的半张脸,作痛苦的扭曲。
“嘻嘻,妮子还玩,妮子还玩。”他要去扒拉开她的手。
他的手臂被人狠狠地揪住。
他回头一看,更笑,“又一个姐姐,属于哥哥的姐姐。”
凌云对着这张咧白牙,弯眉毛的脸,这会子只看到一丛涎皮和流氓。
她再看康妮,后者还没从痛苦中缓过来。她更咬牙切齿,脑中只充斥这位姑娘刚才卑微、委屈、辱怠的情态。
她更恨了。
她的头顶在烧,额角在烧,眉眼在烧,鼻腔在烧,喉头在烧。
她不晓得是否是那杯艳色如血的酒的作用,还是,原本她就计划好到这里来发脾气的。
她重重攥着允堂的手臂,指甲抠下,不自觉地掐到了他的肉。
他五官纠紧,一霎那的疼,还没有叫出声来,看到凌云的眼睛,那里面的颜色——
“哇”!他不是疼哭的,而是吓哭的。
他的西装裤裆里,隐隐有水色。
凌云摇头,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啊。
她也疯狂一叫,将痴儿的身子摔向一边,他自己不小心带落了椅面上的花盆。
“哐啷”——
她住声住手,慢慢后退。他缓缓而起,呆望地面。
他抬头,直眼,对上她的脸。她心中一寒,起了颤栗。
他,朝她扑过来。把她推倒在地面,手,掐上她的脖子。往死里掐,要她的命是一分两分钟的事。
她白眼朝上,看到宴会厅堂顶头的一盏大玻璃灯,粹色缤纷,琳琅耀眼,一球一球照着底下各张脸,惊叫的,捧脸的,抖舌的,傻呆的,凝望的,伫立的,挪移的,飞跑的,焦急的,愤怒的,不可思议的,这些情色映在琉璃深处,仿佛都往中心光点深入进去,跳进那簇火里,都被烧着一样。这个“天堂”般的热闹地方,被烧着了。
她是被谁救起的?一定,有个人救起她。在允堂恐怖如鬼的脸旁,似乎排挤过来男人们的脸,云磊的,她爸爸的,不知名的客人的。也有女人们的妆容,齐伯母的,眼角流血的康妮的,不认得的客人的。
她从沙发上醒过来,绵延在她旁边的,只是齐修缘的脸。
她不要这一个救她。
她不认得这个房间。小而雅致,分寸得当,靠壁一排极顶的深黄色橱柜,木门头,里面放了什么,不知道,或许空的,什么也没有。中央如小客厅般也是几张沙发,包括她横躺得这张,竟是印花的布面,有温情的味道。粉色流连,几分像她喜欢的草莓颜色。她出奇地静心了。脖颈里火辣辣地疼,那东西不是掐她,简直是要扒她的皮。她不敢用指尖去碰,怕受菌发炎,也怕更疼。她的手凑了凑,被齐修缘转头看到了。
他弯腰将她头旁的罩灯拧亮一些,她的手转而半遮眼,似乎闭目太久,不习惯这突如的麻亮。他笑了笑,手头捏着酒精罐,蘸了棉签,过来帮她消毒。
她推推他,张口要说话,却忒般吃力,好像声带都被掐断了。
她只能逼出难听如鸭子的声音,“我爸爸?”
“安排在楼下花厅。”
“云磊?”
“他和他母亲,陪着你父亲。”
“康妮?”
“当然陪着……”
“不要说了。那你?”
“我说我来看看你。”
“为什么是你。”
“我比较冷静。”
她阖上眼睛,突感眼皮上有光影跳动,从旁去看,是他的手指伸到灯罩里,捏死了那只正扑扑扇翅的蛾子。他杀死虫子的过程,映照在灯罩面上,活生生的一出独幕剧。
“你这么躺着,会不会无聊,要不要看……”
他递过来一个本子,陈旧斑陋,是“手抄本”的第三出,最后一幕,也是结局。
她摇摇头,“我们的戏,不排了。”
不知她是指她自写的话剧,还是其他。
他笑笑,放在茶几上,“随便你。”
廿一 《女大当嫁》(选摘)
7
齐修缘去招待所拿了我的行李,一并拿了我,带去他家。
这路上,往返之间,我的挣扎踢伤了他的腿,弄痛了他的手。他扭攥强悍,眼神凶落,不容分说,不容改变。我静默下来时,已经站在这座公房楼下了。他语音有些兴奋,捏住我下巴朝上,“瞧,我家在四楼。”这大楼外表也是漆墙斑驳,用了些年月,很不受爱惜的样子。往楼下总门洞子里望进去,一片暗黑,不知待会儿该落脚何处。他继续牵我走,我跟进去,不适应黑暗,显得傻傻慌慌的,总是左绊到一个大大硬硬的,右踢到一只小小斜斜的,似乎道子两旁乱放着纸物箱,不用的家具,小凳小桌,小几子小煤炉,另有些看不清模样的无名垃圾。这么往两旁墙角子里捂着,腾腾生生地走出了一股怪味,酸不酸,烂不烂,霉不霉,臭不臭。城里人最讲究卫生的对不对,如何此处啊。听慕容说过,齐修缘是为数几个留城工作的学生。我以为没有关系,他是办不到的。进而以为,他家条件适当,至少是个明媚健康的场所。我磕碰着随他上楼,已经怀疑了。楼道窄小,弯子又多,阶梯危险,一不留神,踏空的苦头等着你。我格外紧张着,空胃又不舒服起来。竟然到了他家大门前,就着门旁,“呕”地一下又吐开了。
那门打开,我抚胸斜眼睛看,是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
齐修缘喊,“妈。”
“出去那么久。礼拜天也找不到你的人,你爸找你修镜框子呢。”妇人啰啰。
然后噤声。我晓得她看到了我。
我强压住恶心,打着自己心口,往死里用力,我知道没有办法,压不住也得压。我走到妇人面前,我对自己说,柳云容,抬颊肉快笑。我不知道面对她的我,最终有没有笑。我舌苔粘着酸酸浆浆的唾沫,不能用再高的声音了,我喊了一声,“阿姨。”
“嗯,嗯。”
换了我从那扇门里走出,看到这么狼狈苍白的年轻女子跟自己打招呼,也会无所适从。
妇人灰裤灰衬衫,衫子外加一件土黄色毛背心。短发,右面卡着两只荷花牌钢丝黑发夹。头发四六分开,一绺一绺梳得整齐,有些微湿,蘸过水整理的痕迹。装扮朴素,表情朴素,是慈祥居家的母亲,不是精明落落的女人。
这种场合,我害怕见到晶亮眼神,寻根究底的家长。
我努力朝她再一笑,这次开朗两分,真心八分。
“哦,哦,”她说,“修缘,这位女同志……”
齐修缘提着行李包率先从他母亲旁挤过去,回头朝我示意,我不敢走进去。
他过来用力拉我,我定着步子,停在原处,一昧瞟那妇人。对方讶然张嘴,神色惑然。
“修缘,她……”
“妈,容我们进去再说。”
他要说什么?他准备说什么?他怎么介绍我?他介绍我后我怎么自处?
大门进去是一条一米长的堂子,堂子连着半大不小的客厅。客厅的左面是一间长窄厨房,客厅右面有两大一小三个房间,两大是睡觉的,一小是搞卫生的。客厅尽头靠着墙壁处放了一张八仙桌,用来吃饭,也用来干别的事。桌头一个小圆罩子,内里模糊糊的,是两三只菜碗,早饭用来配粥的吧,隐隐晾出酱黄瓜,酱豇豆的气味。我舔舔嘴唇。桌旁站着一个中年式落的男人,服色旧陋,洗得干净,不像那个妈妈那么畏凉,只是一件白衬衫,往臂弯子里挽卷袖口。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铺开了宣纸,压好镇垫,端毛笔在一角砚台里缓缓掭着。他收回手,落一点墨渍在纸上方,没有写下去,惊讶地回头看着同进来的我们。那个妈妈,稳当心情,最后一个进来,关门,接过齐修缘手里的我的包,往门角落里放,没有多余的问,侧身过去,进了厨房,听闻开锅“听嘡”的声音,那炉灶上正煮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