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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莫靖言答得干脆,“我只是想起来……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种已经久违的感觉,在邵声离开后再不曾经历,甚至都不被想起,一半是喜悦,另一半总掺杂了各种情绪。她很久不敢再去咀嚼这种滋味,因为不想将自己推到以前的回忆里,一次次面对失去的痛苦。可她在这种淡忘中也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向往和追求的,是怎样的感情和怎样的生活。
方拓得知莫靖言要离开北京,千里迢迢打来电话,抱怨道:“我过些日子就回去了,你就不能等等我?连请我吃饭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果断回答:“就知道你要来蹭饭,所以赶紧躲开。”
“太狠心了!”方拓哀叹,“都好久没见了,莫莫姐你一点都不想我?”
“你也未必想我啊。”莫靖言笑道,“每次回来你见的最多的那个人,可不是我啊。”任方拓百般挽留,莫靖言主意已定。
方拓无奈:“那我争取早些回去,你也争取晚两天走,我可想莫莫姐了,这总成了吧。”
这段时间正好是工作室的淡季,业务量不大,莫靖言将日常管理事务列了个清单,分别交代给几位合伙人。大家隐约听说她和男友分手,都当她心绪不佳需要调整,对于她的旅行计划也没有多问。她整理了电脑中一些信息文档,发给工作伙伴备用,并打了一份,用高光笔标注近期要落实的几项舞蹈编排,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玻璃门。她抬头,看见邵声妈妈站在门前,没见到小跟班邵一川的身影。
“没有打扰你工作吧?”邵母笑着问。
“没,手头事情不多。”莫靖言起身,“阿姨您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川川今天去幼儿园了,我送他过去之后,去超市转了转,顺便过来看看。”莫靖言想起邵母提过想要学舞蹈的事情,应了一声,一边给邵母倒茶,一边想着如何能婉言拒绝她的要求。果然,邵母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过完年没有那么忙了吧?你还教课吗?”
莫靖言实话实说:“的确没那么多演出排练了,所以也没安排课。”
“哦,我本来是想来报个名的,不过老胳膊老腿,不比年轻人灵活。而且最近还得照看家里那一大一小,时间也不富余。不如不兜圈子,我直接说了吧。”邵母笑了笑,有些尴尬,“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能帮阿姨个忙……”
“您先说,我看能不能做得到。”
“其实也不是多复杂,就是想问问,你周围有没有什么知根知底的朋友,年龄合适的。”邵母打量着莫靖言,越看越喜欢,心中难免遗憾,“我啊,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所以你的朋友阿姨也信得着。要是有条件合适的,阿姨想给她介绍个男朋友。”
牵线搭桥,原来是所有阿姨都愿意做的事儿。莫靖言应道:“我周围单身的女生朋友挺多。不过最近我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可能来不及帮着安排见面什么的。要不您说说男方什么条件,对女生什么要求,回头我和其他朋友说,让他们帮忙留心着。要是有觉得合适的,就让他们自己先在网上联络联络。都是年轻人,也不用那么隆重地去相亲,就当认识个新朋友。您说呢?”
“你要离开一段时间啊……”邵母面露憾色,“本来想让你帮忙参谋一下呢。”她犹豫片刻,说道,“这事儿也有些难办,我呢,当然希望女方的条件尽可能的好;但是呢,又不好要求人家太多,毕竟……我希望她乖巧懂事一点,但最重要的,是大度善良,能接纳川川。”
莫靖言一惊,心跳骤然加速,手心微微渗出汗来:“阿姨,您是说,接纳川川?”邵母点头:“是啊,就是想给川川的爸爸,哦,你也认识了,我儿子……他这两三年一直是个单身爸爸……”
莫靖言口舌发干,不知如何调整自己的表情,也不知如何对答,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哦”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邵声和你哥哥是好朋友,他的为人你应该也了解。虽然这次婚姻不成功,但我相信,邵声还是善良孝顺、有责任心的,以后也会是个顾家的丈夫。家里亲戚朋友也说,以他现在的条件,找个年轻的没结过婚的小姑娘,也根本不是件难事儿。这点我也同意,可是我心里知道,没那么简单。”邵母叹气,“不是我把人往坏处想,但你说他离婚了还带个孩子,如果女方条件特别好,我就得想想,人家和他在一起到底图什么?如果女方条件一般,只是想找个人结婚安定下来,以我儿子那个臭脾气又未必肯将就。而且我总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川川以后会受气。一来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二来我相信人以群分,所以阿姨厚着脸皮来麻烦你,想让你帮忙参谋参谋。”
“我……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莫靖言嗫嚅道,“阿姨,这个忙,恐怕……,’
“的确是为难你呢,总不能给自己的好朋友介绍个离婚又带娃的。不过邵声真的是挺好的,川川也很听话。要是有机会,带我儿子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相处久了,大家了解他的为人,他应该也挺招女生喜欢的吧。”邵母说到这儿不禁笑出来,话里有话道,“不知道他当初怎么那么不开窍。”
“这种事情,机缘巧合吧……”莫靖言尴尬地笑笑。
邵母又替邵声说了几句好话,说他当年鲁莽冲动少不更事,对追逐自由的明日香难免稍有微词。莫靖言只是偶尔应和两声,心中波澜起伏,有千头万绪的问题,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邵母见她并没有积极回应,叹了口气:“其实和你认识不久,阿姨不该给你添这个麻烦。可最近邵声又受伤了,我就想,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到底不能照看这爷俩一辈子。家里还是应该有个人,和他相互扶持着,你说是吧?”
莫靖g点了点头。
“他自己总说刚回国,没时间没心情去找。可我知道这几年他过得挺辛苦,也不开心。就当我这个妈妈自作主张吧,就拜托你了。”
“阿姨,我都明白……这事儿……我记着。”
邵母笑着道谢,又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这才放心离开。
送走了客人,莫靖言回到办公室里,背倚着房门伫立良久。如果不是房间四周都是玻璃隔断,她定然会捂着脸蹲下来大哭一场。这是一种复杂而澎湃的情绪,没有办法用简单的喜怒哀乐来界定,这两日她的心情起伏太大,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宁静和安稳。她想到邵母说的“当初”,想到自己所讲的“机缘”,想到无法告知他人的离别和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无常。
当她想起这一切的一切,才发觉在茫然的蹉跎间,时光真的会老去。
方拓如约提前返回北京,打来电话约莫靖言吃饭:“你看我多有诚意,为了见你一面提前两个礼拜回来,是不是得请我吃顿好的?”
“越来越无赖了。”莫靖言轻晒,“受不住你这么重的情谊,还是不见比较好。”
“开玩笑的啊,当然是我请莫莫姐了!”方拓提议去一家新开的云南菜馆,“就当我给你送行啊,我可真是特意提前赶回来的,多多少少也得感动一下吧。”
方拓推荐的饭店简单雅致,厚重的木桌椅,竹帘隔断,墙上挂着几幅蜡染。莫靖言看好了窗边的双人台,方拓连连摆手,转了转肩膀:“去年攀岩受伤了,和风湿似的,吹不了风,咱们坐里边吧。”他拉着莫靖言转过屏风,找了一张四人卡座坐下,又拿过菜单点了三四个热菜。
莫靖言蹙眉:“吃不完的,别点那么多了,浪费。”
“不多啊。香茅烤鱼没多大,汽锅鸡就是个汤,没什么撑肚子的菜。”方拓笑道,“给你送行当然得多吃点,放心,我是净盘使者。”
“要不把小橘也叫上吧。”
莫靖言正要拨手机,就被方拓按下:“我打过电话,她今天加班,来不了。”
莫靖言知道夏小橘在帮忙做一档湿地保护的纪录片,最近一段时间常常单位和制作中心两头跑,应了一声也没多想。直到身后有人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才猛然醒悟方拓为什么换了大桌,又点了若干热菜,自己居然毫无戒心上了套。她气恼地瞪着方拓,他用菜谱半挡着脸,眼神茫然无辜,似乎想说,叫上师父有何不可。
莫靖言不好发作,方拓倒了三杯米酒,举杯致意:“咱们仨好多年没聚到一起了,今天我请客,感谢师父当年的指导以及莫莫姐的帮助,才让我赚到那么多宫保鸡丁、酸奶和羊肉串!”
米酒清甜,但莫靖言没有心思品尝,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好在上菜很快,她闷声盛汤夹菜,也不和二人多话。方拓见邵声手上仍缠着绷带,连忙给他盛了一碗汤,又不断地帮他布菜:“师父这是怎么了?前两天打电话时没听你说起啊。”
“在滑雪场撞的,小事,不要紧。”
“对啊,你不是说要去白河野攀,这样子还能爬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过两周天气暖和了,打保护应该不成问题。”他转向莫靖言,“我前段时间去看了老傅和楚羚,还见到他家安安,我们说好一同去白河,爬一爬当初没完成的那条线。”
莫靖言鼻子一酸,忙端起米酒喝了一大口,呛得咳了两声。
“好久没去白河了,真的很想回去看看。”邵声单手转着杯子,“现在山谷里的冰应该开化了吧,过些天向阳的地方就会很暖和,不知道还是不是老样子。”
“就是,我们以前说好一起去的啊!”方拓插话,“莫莫姐你还记得不,咱们那时候就念叨着周末带着烤肉架去河边,还得带条大狗。今年春天一起去呗,虽然晚了几年,但总算能在一块儿了。”
“你们去吧,我不在北京,也不想去山里。”莫靖言硬下心肠,“那么久的事,我都忘了。”
“下个月就是攀岩队成立二十周年庆典了,莫莫姐你也不来?”方拓面露憾色,“大家可都念叨着你呢,要是你不来,他们该责怪我办事不力了。”
“哪儿有什么大家,我在队里时间也不久。”
“至少有我啊,还有傅队、楚师姐、思睿姐和何仕,哦,靖则师兄也会回来吧,左君师姐也联系上了,呐,现在师父也回来了。这人还不够多吗?”方拓合掌拜托,“我是负责联系前后几届老队员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起去吧。”他转向邵声,“师父,快帮我说几句好话。”
“我知道你不想去,”邵声顿了顿,“那就……不要去了。”
方拓惊讶地仰身:“师父你是来拆台的吗?”
“但我相信,大家每一个人,都是真心牵挂你,就算许多年没见到,也并没有忘了你。”邵声话音一滞,“或许不会经常提起来,但怎么会不想见到你,在一起聚一聚呢?”
方拓叹气:“其实莫莫姐你当初不也是希望师父别出国的吗?难得大家又凑到一块儿……”
莫靖言再也坐不住,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哽咽:“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还有事,先走。”她起身拿了椅背上的大衣,来不及穿上,就搭在手臂上,转身向楼梯口大步走去。
北京的春风并不和煦,隔一会儿便猛地一声低啸,吹得人要侧身躲避。莫靖言走在路上便觉得绒衫被风打透,胡乱穿好大衣,将领口紧紧裹上。
“莫莫。”身后脚步急促,她听见邵声唤着自己,下一刻小臂便被他轻轻拉住。莫靖言心中一紧,扬手拂开,她半侧着身,不去直视邵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