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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脸武官气得手直发抖,看着城门楼上那幸灾乐祸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小兔崽子,爷爷我杀达达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粪了,莫说我是蒙冤被贬,就算是真有过错,也轮不到你来说道!延误军情该当何罪!爷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能有什么军情!你是多吃了几年军粮,可也别糊弄爷爷我,这南边谁敢犯边!且,赶紧滚一边去吧,大将军在城里,你别自己个儿不知道自己个儿的身份。”
“你……”那红脸武官气得直拔鬃毛,马儿痛得原地打转。
那红脸武官平静了一下情绪,语气稍缓。“把总兄弟,请快开城门吧,在下真的有军情禀报。”
“谁是你兄弟!你认贼作兄,我可不敢当你的兄弟。”那把总说完便下了城门楼,留下那气得发昏的红脸武官。
易轻寒的手紧紧攥着缰绳,胸腔内似乎狠狠跳动了两下,有些人,见了不如不见。他依稀记得,这个人便是自己父亲荣帅昔时的好友,当年征北两路大军,便是荣帅和这洪天达洪帅掌兵。
这个洪帅生性爽朗洒脱,也是唯一一个敢于在荣帅一案中直言的人,无奈墙头草和始作俑者皆大欢喜了,这义弟却落得从昭武将军贬至九品巡检的地步。
易轻寒依稀记得,儿时的自己见过此人,那是在父亲的军营里,就是这么张微红的脸,浓眉大眼。
多年以后,当他一步步探得那件大案前后始末,却再也没有见过此人。
易轻寒从随从手中去过弓箭,搭弓引弦,一箭射中城门楼那士兵的衣袂,带动得那懵懂的少年郎往后一个踉跄。
城门楼上一阵骚动,那把总探头出来大喊。“戒备!戒备!城下何人?要造反不成!”
“东缉事厂,百户。护送出使安南的队伍。”易轻寒冷脸看着城门楼上的人,一双眼里是狠戾的光,肃杀之气直逼人眼,叫人忍不住想往后退。
“原来是东厂的大人,下官,待下官请示一番。”那把总听了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慌忙下了城门楼。
“洪大人,久仰大……”易轻寒翻身下马,对着洪天达深鞠一躬,谁料却得了一个白眼。
“莫要行此大礼,不是同路人,莫要为伍。”洪天达眼中显出明显的不屑之色,提马向着一旁而去,似乎靠得近了都会被侮辱了一般。
易轻寒苦笑一声,却并没往心里去。当时的士大夫分为两种,要么就是无耻至极,对有权力的太监们不惜斯文扫地极尽巴结,要么就是自诩清流,认为太监都是身心不健全的妖人,对之不屑一顾。
士论在评价一个大臣时候,似乎只要与太监走得近的都是奸臣,就算是天下公认的直臣忠臣,若是在对待太监的态度上,不是恶言相向的话,后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的。
易轻寒调整了一下情绪,上前一步又问到:“不知洪大人所说的军情是否紧急,若是十万火急的话,我便与您一道叫开这城门。若是明日再说也可的话,便莫要轻易坏了这开城门的规矩。”
“哼,军情之事便不需你劳心了,还是想想怎么巴结讨好皇上,做你的鹰犬罢了。”洪天达不耐烦地皱了眉头,又转向自己身边的亲卫说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父母都不顾及的人,还能指望着关心天下!笑话,爷爷我就算是被贬了,也用不着靠这阉人来行方便,我嫌恶心!”
那身边的亲卫皱了皱眉头没搭话,偷眼瞧着易轻寒的脸色,大冷的天,汗便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大人骂得对,小的再不敢不顾忌身子下河摸鱼了,若是伤了身子那就真是对不住父母了。”不愧是亲卫,三两句便为易轻寒找回点面子。
此类话,易轻寒已经听过多次,根据对方的身份和初衷,他有时不屑,有时气恼,有时毫无感情地痛下杀手,但对着这个虽口无遮拦但生性耿直的人,他却一点气都没有。
城门楼上说话声又起,那把总前面站了一个人,威风凛凛的武将官袍。“城门楼下何人?可知城门已关,不到时辰是断不能开门的,此乃太祖皇帝定下的律法,尔等是想罔顾国法吗!”
“太祖皇帝定下的律法固然不能妄动,但太祖皇帝也曾说过,若有紧急军情自当酌情处理,延误军机,你担得起吗!”易轻寒知道洪天达是不会求自己的,所以主动帮助。“我乃护送安南特使,固然可以在这城外等上一晚,但这位大人有军情,为何不行与方便!”
“好吧,既然有紧急军情,况且出使一事也是事关重大,本千总便破次例。”那自称为千总的人装模作样地说完,便对着城门喊到:“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洪天达一提马缰,脸上虽有感激之色,然而还是挺直了背,看也不看进了城。易轻寒带着队伍也缓缓而入。
☆、65
第六十五章心神不宁
众人都清楚;这守门将领是不敢得罪东厂,绝不是因为什么军情。这洪天达脾气耿直,得罪了很多人,又是个被贬的巡检,是以在平时没少受这类气。
守门的千总将易轻寒等人迎了进来;正是半晚时分;于是匆忙间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款待易轻寒和使臣。
“易大人一路辛苦了;这越往南走;虽说气候越是怡人;过往城镇更富庶;但终究是舟车劳顿,自然不同于在京城舒坦。”那千总举起酒杯,先是对着易轻寒敬酒。“下官虽远在边塞;但对易大人的美名是如雷贯耳。大人此番路遇下官镇守处,定要在此多停留几日,下官定带着易大人到处走走,尝尝这镇南城特有的河鲜美味。”
“本官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搁,多谢千总美意。”易轻寒脸上带着笑,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边塞守城将领是重中之重,若被这等小人守着,倒不如不守。
“易大人果真是殚精竭虑,下关早有耳闻,大人办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想来皇上也是放了十二分的心,这才将此等大事交与易大人您。”千总一脸崇拜,似乎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旁礼部派来的册封官听了也是无可奈何,说实话,这册封官还真怕有人在易轻寒面前夸自己,那存属是为自己拉仇恨。
易轻寒这回也懒得应付了,索性自顾自吃起来。先前仗着权势叫开城门,此番对守城将领不理不睬,倒也更像是个嚣张跋扈的东厂人。
那千总干笑了笑,仍旧锲而不舍地寻找话题,试图拉近与易轻寒的关系。正在此时,就停厅外喧哗声四起,那洪天达叫嚷的声音又在响起。
千总和易轻寒都皱了皱眉头,就见洪天达闯了进来,衣衫大咧着,气喘吁吁地,见着这一桌酒菜便骂。“杂碎的,老子拼死拼活带回来的消息,为何要等到明日再报!军情最忌延误,若是延误了,倒不如不报!”
“放肆!拖下去五十军棍,没看到易大人在此休息吗?”千总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就没少为了这个倔头生气,无奈洪天达虽说是个九品巡检,然而毕竟是做过昭武将军,家族根基还在,不好太过惩戒。今日还不借着东厂的手,给他点颜色看看!
“慢着!军情要紧,若是因为本官这顿饭便延误了军情,各位岂不是要陷本官于不忠不义!”易轻寒冷冷盯着那千总,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还不快谢易大人,易大人心胸宽广,不与你追究!”那千总倒辨不清易轻寒是真是假,只好顺着话头说:“你有何事!快说。”
“哼!”洪天达刚要张嘴,看了看易轻寒和那使臣一眼,便又住了嘴。
“本官用好了,就不耽误你们了。”易轻寒见洪天达欲言又止,知道军情之事自然不能被外人知晓,于是起身便要回到临时住宿之处。
“也不算耽误,听听也无妨,届时到了南边,倒也可以见机行事,不致办差了差事辱没了皇恩!”洪天达梗着脖子接着说:“本官带人在平荡山一带,发现了大批乱民,说是乱民,倒也更像是兵。只不过这兵的穿着与我庆元朝大不一样,倒像是,倒像是安南那边的。”
易轻寒此行的任务有一项正是与这有关,便坐了下来静静听着。
“索性叫做兵吧,那些兵很是狼狈,抓到了几个却是言语不通,还趁乱逃走了。”洪天达说到此处脸色微红,倒也是个实在人,其实他大可说是没有抓到,反正又没问出什么。
“不说这些乱兵,倒是靠近安南那边也发现了大批灾民,沿着海边渔村乞讨,很是凄惨。”洪天达不愧是老将,观察细致入微。“本官觉得,莫不是安南国那边出了什么异状。连唯一通往安南的那条路,也都有些不寻常,无故多了许多走山的货郎、砍柴的老者,按理说也没什么,但这些人都不似我庆元朝民众,莫不是。。。。。。”
“莫不是探子!”易轻寒也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回头看那千总,目光凌厉。
“下官定当加派人手,密切注意安南的动向。”千总听到这里才觉出事态严重,倒也不敢大意。
“我只是过路,具体事项还是要你们来定夺。洪大人不愧是老将军,千总大人你。。。。。。”易轻寒回头又对洪天达说:“莫要以为不在天子脚下就可胡作非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厂在此处可是安排了人的。”
千总的汗流了下来,更加分不清这妖人的心思,一顿饭吃得是憋气得很。
次日,天还未亮,洪天达跟着千总便送易轻寒和使臣出城。走出一里路,千总有任务在身便先行回去,洪天达不理不睬地骑马跟在后面,似乎离得近了都是种羞辱一般。
眼见前面官道近了,易轻寒紧了马缰放缓速度,不自觉便靠近了洪天达,低声说:“多下洪大人告知军情。”
“哼!我不欠谁的,我看不上你是一回事,回报你是一回事,从此两不相欠。”洪天达说完一勒缰绳,丢给易轻寒一个背影便走了。
易轻寒望着那背影,仿佛瞬时便将他看透。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或许从前只是个红脸少年,靠着祖荫和勇猛屡建战功,一步步爬到了昭武将军的位置上,又因为冲动耿直被贬为九品巡检。他经历过了许多人未曾经历的荣辱,但却依然活得很痛快,很真实。此时的他,虽强壮但也显了老态,虽耿直但也知道何时变通,虽说骨子里还是那般冲动不羁,但却再不是那个少年了。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会变成怎样呢?
虽说不是很冷,但早起的山风还是凛冽的,风吹过鬓角的碎发,扰得人脸颊微痒,易轻寒低了头抓紧马鬃。山风冷急,易轻寒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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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语思正坐在暖阁里看日头,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为何,这几日终是心神不宁。摆弄着手上的琉璃手串,颗颗圆润的珠子相互碰撞声,仿佛敲在自己的心上。
易轻寒已走了两月有余,收过三封书信,均是报了平安。但蓝语思心里还是隐隐不安,夜晚也睡不稳,几次梦见那崖底的日子。
“随烟,请易总管进园子来。”蓝语思还是不放心,想与易安说说话。
随烟微微抬眉毛,眼神闪烁,正要出了上房,却见珠圆那丫头大着嗓门在门口说:“夫人,易总管求见。”
蓝语思忙叫人将其请进来。易安进了上房后,站到暖阁外头隔着帘子说:“夫人,换衣衫吧。宫里的万贵妃召见您。”
蓝语思听了心猛地跳了起来,她与万贵妃从未见过面,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