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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绳子。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微微地冷笑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海尔嘉?这个说明不了什么。”
“不!”她回答,“请你用它打一个结。”
他不屑,“别开玩笑了。”
“请您,陛下,用它,”她的眼眸里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那种疏离的神色是他所从未见过的。她一字一字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打一个结。”
“薇罗妮卡脚腕上的绳结,我记得是一种很特殊的结,”她慢慢回忆道,“我当时看了以后,生怕自己记得不牢,回去之后还按照那个样子模仿画了一个。每天晚上,我都比对着那个绳结的样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幽幽地说,“我一直想一直想,想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有一天……”
“当我在河边捉鱼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后,我便想了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曾经见过这种绳结。”
在约当河边,赫夫曼的身上……!
在大约一年半之前的秋夜,海尔嘉曾利用自己的水性,成功地诱拐过赫夫曼——然后,将他掳为人质。当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昏迷的赫夫曼从冰凉的约当河中拖到岸上,亲手将他捆成五花大绑。当时Z的双腿还未复原,但是,当他看到她所打下的活结时,发出了微微的笑容。
“还是我来吧。”这一句话,她明明白白记得,他亲手打下的绳结,她也清清楚楚用眼睛记录了下来。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打法,起码,在海尔嘉有限的阅历里,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打过绳子。他打得异常流畅,迅速,绳子的两股末端构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子,然而也捆得很紧,非常之紧,任凭赫夫曼力气有多大,也无法从那绳索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这是你才会打的特殊绳结,”海尔嘉尽量抬起自己的双眸,用自己的眼睛证明着发生的一切。也许是错觉吧,塞巴斯蒂安总觉得,她的眼眸里晶光闪烁,简直要哭出来似的。她的声音是暗沉沉的,尾端却按捺不住些许的颤抖,“给薇罗妮卡捆上石块的人,是你对吧?”
沉默。
良久的沉默,难以言语,难以打破,尴尬之极,沉闷得让人窒息,要把人逼疯的沉默。
他高高昂起了头,重重地仰天吐出了一口长气。他仿佛不堪内心的负荷,要将这一年多来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一股脑儿和盘托出。接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阴森地望着对面,泪光盈盈的女人,对着她说了一句,只说了一句。
“是我。”
如果说,世上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词语,就能让人精神崩溃的话,那么,这个词语,一定就是塞巴斯蒂安刚刚对海尔嘉亲口承认的这个词语了。这个词语就是:
“是我。”
他以为她会发疯,会瘫软在地,会冲着他大喊大叫,甚至会叫着“报仇!”向他冲过来……他差不多准备闭上眼睛,承受她的责罚了,然而,他的余光却扫视到一副,令他吃惊的景象。海尔嘉还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作为证据的绳子和勋章。她像是在望着他,却又好像他是完全透明的,她只不过是透过他,望着他身后的什么东西。她的唇上意外地挂着微笑,尽管她的脸是那样苍白,嘴唇却鲜艳欲滴,简直像浑身的血色都涌到嘴唇里面去了似的。一滴透明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下落,然而她浑然不顾,仍旧带着幸福的笑容,凝视着他。她娇艳的嘴唇,像刚离开枝头的玫瑰一样鲜嫩。
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总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她像是对着虚无飘渺的空气,对着他所看不见的鬼魂精灵,或是对着他身后的某个逝去的幻影,发出了以往一样明媚而灿烂的笑容。塞巴斯蒂安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突然意识到,她是对着消逝的往昔而微笑。
她受的打击太大,已使她的精神,猛地倒退回到一年多前的状态。
简单的说,她疯了。
她终日微笑,从不说话;她吃饭的时候要准备四分一模一样的饮食,摆在同一张桌子上,然后她笑嘻嘻地,对着那三分饮食和空气,吃下自己的那一份;她穿衣服的时候则需要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裙,然后她笑嘻嘻地,对着空气比划那一套衣裙。她和空气牵手,她对着空气张嘴,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说什么——她把秘密带进了虚无里。
塞巴斯蒂安经常来看她,然而她根本看不到身边那炽热的眼神,也听不到耳边那绵绵的情话。她拖着宽大曳地的裙裾,在空荡荡的深宫幽殿里奔跑嬉闹,喜笑颜开。没有人能妨碍她一个人的快乐,她把自己锁进了过去的回忆,重现着昔日,四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当塞巴斯蒂安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在海尔嘉的身边,保护着她,萦绕着她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从前的幻影,一个名叫Z的幻影。
然而,他不顾大臣的反对,决定婚礼如期举行。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国王会执着于一个已经疯掉的女人,即使她曾是公主,即使她美若天仙?就连凯泽也不明白。
为何不将真相告诉公主?从他焦灼的神情中,塞巴斯蒂安分明读到了这一点。
没错,薇罗妮卡脚腕上的石头,的确是他亲手所捆。然而,他当时,却连一点要杀害她的意思都没有。他当时之所以慌了手脚,仅仅是因为……
他以为她已经死了。
在那天该受诅咒的晚上,当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一头金发的女孩,不知为何竟趴在他的床边。她自己也是病弱之身啊……竟不顾自己的身体,夤夜来照顾他……他的心中微微涌起了感激之情,正准备唤她起来,没想到手刚碰到她的身子,她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惨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就像为她撒上了一层浓重的白粉,他忙不迭抱起了她。
冰凉。
薇罗妮卡怎么会死在自己的床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时陷于慌乱的他来不及多想,他那一向明晰的大脑由于这意外事件的冲击,也开始变得混沌不明了。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得赶快把她弄出去。
千万不能,让海尔嘉发现!
他拖着伤势未愈的病体,顶着凛冽刺骨的寒风,把薇罗妮卡拖到了宫外的雪狼湖边。那里真是一个天生的好坟场,他苦笑,很适合埋葬她,以及他那该死的,丢脸的过去。
于是,他把她扔了下去。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其实那个时候,薇罗妮卡还是活着的……”塞巴斯蒂安苦笑着捧住了自己的头,“这还是芙蕾雅,我的好妻子告诉我的。”
“假死?”凯泽问。
“不,”他回忆道,“不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薇罗妮卡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Z的骨肉,然而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自己的一起。弟弟帕斯瓦尔就拜托给公主了,他日后一定会扬眉吐气的;至于自己,她毅然选择了出走。她不想自己的存在妨碍到公主和Z,也不想日后看着他们两卿卿我我,自己却黯然神伤。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了她所爱男人的孩子。他们的血肉已然相连,他的血脉,将在她的血管里得到延续。从今往后,她将永远得到他的生命,哪怕只有小小的一个部分。
于是她留下了书信,出走。
最终章虹之彼端爱的终点
然而,她迎面便撞上了芙蕾雅。
“你想走?”听完了她的陈述,芙蕾雅公主的脸立刻拉长了。她早已知晓薇罗妮卡怀孕的秘密,也暗地里鼓动过她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薇罗妮卡谢绝了她的好意。
“不识好歹的贱货!”当薇罗妮卡被打晕,软软地倒在芙蕾雅的脚下时,公主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讥笑,“竟敢拒绝我的美意!”
“不过没有关系,”她撬开薇罗妮卡的嘴,硬是塞进了一颗乳白色的药丸,“本公主,一定会帮你和他,长相厮守的!”
本来等候在Z的房门外,准备带着海尔嘉来观看好戏的芙蕾雅,此刻却意外地扑空了。她那敏锐的眼神,猛地捕捉到窗外白雪皑皑的冰原上,一个驮着长形包袱的踯躅人影,在月光下拖得好长好长……
“芙蕾雅说过,她当时只是让薇罗妮卡昏迷,并没有想致她死地的意思,然而,”他苦笑着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薇罗妮卡身体太弱,还是那药丸的效力太过强劲,当我试探她的呼吸时,她竟是鼻息全无。”
也许,她只是一时进入了濒死状态……然而,在当时心慌意乱的Z看来,根本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他曾经被人设计过一次,因此,绝不能犯下同一种错误……!
“也许,我说的仅仅是‘也许’,”他苦恼地回想,“在我给她捆上石块的时候,或者,在把她扔下湖底之前,如果我能够再一次确认她的生死……”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下去,渐渐地微弱到听不见。凯泽一动不动地倾听着,他明白,此刻国王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双默默听从的耳朵。
“不!”塞巴斯蒂安摇了摇头,像是确认了心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明明可以再确认一次的!我明明不是那样粗心大意的人,又怎会犯下这等低劣的错误!”
“说不定,”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我的内心深处,巴望着薇罗妮卡死去!自从发生了那样的事以来,我便一直巴望着,她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最好是死……”
他感到一双宽厚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陛下,那不是您的错。”他听到凯泽这样说。
“真的?”他难以置信。
“……也许。”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凯泽低下了头去。他明白刚才自己撒谎了。
塞巴斯蒂安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这个秘密,一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使我的心禁锢在深深的地牢底,从此失去了自由与快乐,然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爽朗笑容,“就在刚才,我突然觉得自己解脱出来了。”
“谢谢你,凯泽!”他转身离去。
“陛下!”凯泽突然叫了一声,然而他却佯作没听见。
“陛下……你真的解脱了吗?”凯泽的低语只容得他自己一个人听见,并没有传进国王的耳朵。塞巴斯蒂安带着醉酒般轻飘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4月1日终于到了。国王大婚的日子,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晴朗无比。塞巴斯蒂安醒得很早,他的心情十分激动,久久难以平静。不知道海尔嘉那边怎么样了?他一边用着简便的早餐,一边担心着未来王妃的身体。海尔嘉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她的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甜蜜笑容,被侍女们拥进了浴池沐浴,并接受女官们的身体检查。她毫无羞涩之意,任凭女官们剥去她的室内便服,剥去她仅存的内衣,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娇嫩丰盈的、完美无缺的艺术品,令那些拥有青春美貌的侍女们都不得不艳羡的美妙胴体。接着,在女官的指导下,她安安静静地经受着,包括化妆师、梳妆师、首饰师、服装师和一大群侍女在内的几个小时的忙碌,变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神。她的拖地长裙是云绸制的,层层叠叠的白纱云朵般包裹住她苗条匀称的身躯,既衬托出她胸脯的高耸,又显出了她腰身的盈盈一握。环绕着她纤细腰身的,是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