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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相差在毫厘之间。梵清惠伤势所累,功力只能提升至巅峰水准的六成。纵使仍能压得住杨昭,优势却并不十分明显。小王爷怪招突出,攻其无备,果然一击得手。这道伤口不过损在皮肉,不至于使她战斗力出现下降,可是出现在静斋传人本来出尘脱俗的绝美脸庞上,却更倍觉触目惊心。
“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杨昭回手摸摸自己面颊上那道已经结疤的剑痕。那是当日五丈原上逃脱时,被梵清惠剑指所伤。到今日总算是报回一剑之仇了。却重重叹口气,道:“这门螳螂刁手的功夫,我也是初学乍练,所以出手之际很难收发自如。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杨某也实在不愿意用它来对付梵小姐呢。实在对不起啊。”
这番话正是梵清惠刚才说过的。杨昭再倒回来学了个十足十。用意显然是想更加激怒对方,削其斗志,分其心神,自己方才好从中取利。只可惜,他还是太低估了静斋传人的坚忍。
梵清惠面色徐徐平静下来。她从怀中掏出手帕和伤药,迅速止血敷好伤口。淡然道:“小王爷用不着道歉。技不如人,清惠无话可说呢。”顿了顿,续叹道:“小王爷武学天赋惊人,短短时日实力提升之快,若非亲眼所见,实教清惠难以置信。假若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不出十年,小王爷必成天下第一高手。”
杨昭心中微觉得意,道:“不敢。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资质也就普普通通而已。眼下之所以能够有点儿进步,还是全靠了梵小姐这一路上的严格督导啊。”
这倒不是纯粹客气话。几百里逃亡之旅一路下来,生死压力下不断以战养战,非但实战经验大大丰富,内力也提升了许多。和当日在极乐寺时候相比,杨昭的实力确实可以算是突飞猛进了。
梵清惠微微一笑,道:“小王爷自己努力罢了,此却与清惠无关。”忽然垂袖探臂。其短如舌,其薄如纸的一柄短剑自动滑落掌心。她横剑当胸,淡淡道:“我静斋之中,世代相传有两口利器,俱是通灵神兵。一曰【色空】,现下在清惠的师妹手中。另一曰【飞翼】,正是小王爷眼前所见。”
杨昭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看这架势,梵清惠是要动兵器了。这柄飞翼剑寒光闪烁,灵气逼人。虽然不是天神兵,但至少也达到了地神兵的级数。假如自己能够把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钟罩练到十一关水平以上,那么倒也不怕。如今么……却又另说了。当下强笑道:“果然是柄好剑。”
梵清惠全然地不为所动,叹息道:“这种神兵利器,杀气太重。不但有伤天和,更大违我佛门慈悲本意。所以清惠自下山以来,即使当日与令师摩诃叶交手,也未曾动用此剑。可是小王爷身份特异,关系更是重大。今日清惠若不能借地利拿下小王爷,恐怕他日再无如此机会。形格势禁,不得不然。清惠无奈,惟有欺小王爷赤手空拳,占一占这兵器之利了。恕请莫怪。”
对方把话讲得如此明白,那是显然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好吧,反正事到临头,避无可避。杨昭干脆把心一横,反而更加镇定下来。冷冷道:“不怪。我他妈的当然不怪。”左右刁手辅以离火坎水二卦威能,上身微沉,形如螳螂蓄势待发,沉声喝道:“梵小姐,请吧!”
第023章 绝路崩云
面对杨昭的出声邀战,刹那间梵清惠心中,忽然觉得极是沉重。
说到底,两人之所以要像现在这样生死相搏,归根究底只因为慈航静斋所代表的佛道势力和杨昭所代表的大隋皇室势力,彼此在立场和利益上都有重大分歧,而双方又谁都不能退步的缘故所致。可是若论及私人关系,梵清惠和杨昭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可言。
要知道,自出道以来,这位静斋传人便周旋于当世豪杰之间。凭着她如月中仙子般脱俗出尘的气质,八面玲珑兼且长袖善舞的手段,向来无往而不利。无论她想要办什么事,只要随便暗示或吩咐半句,立刻就能办得妥妥帖帖,用不着多费半点心。而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立场如何,也绝少有人能够对自己直言相拒。至于说与自己为敌,更是绝无仅有的事了。
但,偏偏摩诃叶和杨昭这对极乐正宗的师徒,却是例外。
摩诃叶身为一派宗主,又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霸气纵横,野心滔天。意志坚定更胜磐石百倍。梵清惠没能像对付其他人那样,令这块百炼钢亦化为绕指柔,原是意料中事,不足为奇。
可是杨昭呢?这位大隋小王子生于深宫妇人之手,自小娇生惯养,又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什么却竟然也能抗拒自己的魅力,言语间更句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梵清惠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很自然就会更加去想。更何况在这场从五丈原开始,横跨秦岭山脉,持续整整好几百里,旷日持久的追踪行动之中,双方既斗力,又斗智。不可避免地,梵清惠心中念兹在兹,日日夜夜想的全是杨昭。不知不觉之间,这位大隋小王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经重要得远远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然而,这份重视的程度,毕竟还无法和梵清惠对静斋的感情相提并论。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静斋的教条、静斋的利益、静斋的信仰、还有静斋的追求,都已经千万次不厌其烦地灌输进她的心灵,融进她的血,融进她的肉,融进她身体的每个细胞,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十几年下来,梵清惠早将静斋的一切教导都视所当然,甚至是绝对神圣不可侵犯。
她还没有杀过人。但是她也很明白,假如让杨昭逃脱这一劫,顺利接掌大隋江山的话,那么至少在今后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中,静斋都绝对没有机会可以出头。或者更糟糕地,还有可能会被连根拔起,彻底斩草除根。
这个不祥的前景,梵清惠绝对不能容忍它成为现实。所以此时此刻此地,杨昭必须——死!
种种念头在心中转过,说来繁琐,实质也不过只是一个刹那而已。梵清惠双眸寒芒闪烁,容色转冷。片言不发,缓缓扬起【飞翼】。最简单朴实的姿势中,却包含了无穷奥妙。彼此本来相隔万丈的青天大地,突然全像“活”了过来一样。九天九地之气,纷纷争相涌入剑身。区区三尺青锋,赫然竟成为了沟通天地的桥梁。这正是慈航剑典第二式:剑主天地的起手势。
杨昭心中一凛。情知假如任由对方蓄足气势全力出击,自己万万抵挡不住。生死关头,他可不会白痴到再去坚持什么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离火坎水二卦形相猝然再现,却不是浮现双掌,而是聚集在脚下。刚柔阴阳截然相反的两股劲力摩擦碰撞,立即引发出“轰~”的一下巨响。杨昭就像在脚下装了火箭推进器一样笔直闪电扑出,左右勾手【螳螂破车】当头抢先劈下,要抢在梵清惠出剑之前,就先将她截杀当场!
螳螂破车杀意滔天,梵清惠视若无睹,不喜不嗔。飞翼短剑饱吸九天九地之气,遽然反腕一翻。电光石火之际,螳螂勾手与飞翼各自全无丝毫保留,结结实实地从正面硬拼一击。
没有预期中的强大反震,反倒有某种极古怪的力量,瞬间于螳螂勾手与短剑交触处源源衍生。飞翼瞬即随势旋转,顷刻间将螳螂勾手的水火二气吸纳引导,分化宣泄于无形。刹那间杨昭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力都全部被旋转剑势鲸吞而去,自己胸中则虚虚荡荡,那感觉简直比死亡更加难受。
这一惊非同小可,杨昭急忙收神敛功,真气疾吐急收。勉强止住功力流失。正要退开重振旗鼓,静斋传人骤然又是扬声清叱。艳阳照耀之下,飞翼一化十、十化百、百变千,瞬间幻化成万万千千,蜿蜒交错,分从四面八方向杨昭交相围剿。剑刃寒光相互交织,登时形成大片眩人耳目的剑幕。陷身其中,小王爷根本分辨不出究竟那一剑是虚那一剑是实,更不用说突破反击了。
身不由己无从抵御,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剑主天地!
虚实相生的剑幕仍然只属前奏,真正致命一击,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位刺出。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短暂光阴中,晕晕沉沉,不辨南北西东的杨昭心中灵机一动,隐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却来不及仔细推敲思索了,杨昭深深吸口气,紧闭双眼屏蔽幻象。体内真气运转,不取离火仅存坎水,却又化整为零。螳螂刁手转刚为柔,双掌随感觉自然挥洒,瞬间同样击出千百掌。前削后掠左拨右挡上拒下卸,看起来全无章法,偏偏又每一掌都恰好拍击在飞翼剑锋的侧面。只听连串气劲爆破声密如连珠,直向四面八方蔓延。栈道旁边的坚固山壁受到波及,登时被炸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凹坑。碎石纷飞如雨,更令局面乱上加乱。
外忧内患,其势不能再持久,彼此也只剩余最后一击之力。“当呜~”声震山谷,荡漾回音连绵不绝。飞翼被杨昭双掌紧紧夹住,漫天剑光掌影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剑主天地这一式,赫然已经被彻底破去。
脚下木板“吱吱哑哑”地叫了几声。支撑栈道的七、八根木桩因为不堪承受激战所带来的震动,齐齐微微摇晃。带同两人身体也是载沉载浮。梵清惠心中暗暗惊叹,淡淡一笑,问道:“小王爷。这是什么武功?”
杨昭双掌半点不敢放松,凝声缓缓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地至理,尽在‘遁去之一’。此一即为太极混沌。生两仪、转四象、化八卦。由先天而后天,扭转乾坤,变化无穷。纵使剑主天地,不假外求。可是欲求破招,关键仍然在这‘遁去之一’身上。我的八卦无所施展其技,那么倒推追溯,便自然显现——四象。”
梵清惠了然道:“所谓四象,分别就是风、雨、雷、电。小王爷刚才的掌招,正似春日甘霖,润物无声。将武学之柔、巧二字诀窍发挥得酣畅淋漓。清惠冒昧猜测,这正是‘无量雨’,可对?”
生死相搏,兵凶战危。正常情况而言,谁有心情这样慢条斯理地相互探讨彼此的武功?可是刚才那一拼,两人剑气掌力都侵入了对方体内,造成的破坏伤害实在不轻。杨昭表面若无其事,实质五脏翻滚,难过得几乎就要吐血。假若不借着这说话的机会,见缝插针地赶快调理一番,那么接下来根本都不用再打,干脆直接跪地认输就算了。
耳中听见“雨无量”三个字,小王爷沉声缓缓道:“刚才使出的,确实是‘雨’象。但究竟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想过。无量雨……这也不错。梵小姐文采真好,杨某佩服。”
梵清惠微笑道:“谬赞愧不敢当。但是小王爷你又是否知道,剑主天地的真正威力其实远不止此?今曰你能破招,其实还应该多多感谢令师摩诃叶宗主才对。”
剑上传来的压力陡然增加。这表示梵清惠已经抢先两步,将侵入体内的雨无量掌力驱除化解净尽,开始转守为攻了。慈航静斋不愧号称武林圣地,其中嫡传的内功心法,比起易经玄鉴果然高明得不止一星半点。杨昭浑身骨骼“格格”响动,暗地里全力催运真炁抵抗,一字一顿咬牙道:“家师之恩,天高……地厚,杨某从来不……不敢……或忘。”
声音落地,陡然“砰~”的一下震动。杨昭终于支撑不住,右腿被迫屈膝半跪下去,双臂更开始不住颤抖。梵清惠那双剪水秋瞳内骤然泛现不忍与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