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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无奈地望着手腕上多了根金光闪闪的东西,我真的不好这个。但老妈一番心意,特别自我历劫归来,她特别容易紧张。我笑着说声:“谢谢。”然后看她跟着营业员去交款。
如今想来,还是老妈有眼光,要不是她的坚持,我早就饿死几回了,根本捱不了三个月到邺城。
那日从河中爬出来,连身干净的衣服都没得换。硬是靠体温焐干,没病倒已经是奇迹。回去是不可能了,索性继续向东,本来我就是要找肃肃的。
可身无分文,寸步难行。我终于站在某个小县城唯一一间小当铺时,已经整整五天没正经吃过抵饱的东西。所以当我得到一百铢时,便二话不说默默离开。我自然知道掌柜欺生,我的手链是纯金的,将近二十克。我不奢望能等价兑换,但至少也值个五百铢。
我实在没有体力去计较,更不想引人注意招来宇文护的追兵。想必那掌柜也看我一身落魄,不似手链的主人,指不定哪里偷来的,算准我不敢把事情闹大!
可到了周齐边境才发现,齐人不收周钱,即便收,价格也会高出原有的一、二倍,甚至更多。在我看来两种钱币无论外形还是重量都差不多,仅仅是上面的铸字不同。我顿时感叹秦始皇统一货币和度量的伟大。
一日一餐,晚上尽量睡在荒屋或者破庙里,好不容易捱到邺城,早已面黄肌瘦,疲惫不堪。我靠在城墙根下,闭目养神。
迟迟不入城,并非盘查严密。邺城虽是京都,也有重兵把守,但除了大队人马或大件物品经过,才会被拦下检查,一般平民和乞丐进出很少受到限制、盘问。
我没即刻入城是因为我无意间听路人说起今天会有一位善人在城门外赠饭施粥。我不是乞丐,但免费的午餐也是多多益善,何况人家又没说只赠乞丐。
突然,眼前落下一物,咣当一声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我叹了口气,这才坐了一会儿,已经有三个人把我乞丐。
我捡起钱币,追上那人,再次强调:“谢谢。我不是行乞的,不能要您的钱。”
我直接把铜钱塞回那人手中,一如之前,不解的目光,然后那人转身离去。还好,不像之前一个笑我有病,另一个竟恼怒起来,说我不知好歹,随手将钱扔到地上,被别的乞丐一哄捡走。
周围的乞丐一如既往笑我假清高,明明跟他们差不多,也在等施粥,还装什么装!
我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懒得跟古人计较。我也知道自己有千百个理由可以想当然地接受施舍,不偷不抢,人家心甘情愿给,我也需要钱。但我还有肃肃,为了心中的柔软和希望,也该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当然……还有四郎!
城门传来骚动,城里浩浩荡荡出来一行几十人,抬着数十几冒着热气的大桶,最后是主人家的轿撵。
看来中国人遇事不排队,喜欢一涌而上的毛病,已有千年历史,怪不得总改不掉。
我望着眼前这群“祖宗们”争先恐后的样子,仿佛置身现代公交站台,一群人等了好久,终于看到车辆缓缓驶来,一瞬间连那些病恹恹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变得身手矫健,异常灵活,蜂涌而至。
果然,没几个分到吃的,先就打起来了,混乱的场面连主人家都被惊吓的倒退几步。
最后在家丁和守城官兵的帮忙维系下,队伍才歪歪扭扭地建起来。我夹在其中,不断告诉自己“脸皮老老,肚皮饱饱”,我的行为没错,也不可耻,但面上依旧忍不住火辣辣地烫起来,毕竟从来没遭遇过这种事。当我小声问道:“能……能不能,再多给个馍,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我可以买……”声音越来越低,头已经快垂到胸口了。
突然,两个白哗哗的馒头在我眼皮下出现。我微微抬头,望着派粥的妇人并半分无鄙夷之神,她的声音有些粗犷,但语气柔和:“拿去吧,不碍事。”
一时激动地竟不知说什么,刚要开口,那妇人便道:“要谢,就谢吾家娘子。吾家娘子心善,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阿翁和夫人为偿娘子心愿,备下这许多斋饭,足够你们吃。”我向后望去,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带着幞头帽坐在太师椅上,夫人身旁坐着一位年轻女子,轻纱遮面,隐约觉着应该温婉秀丽。
其实在宋以前,古代对女子的约束并不是那么严苛到泯灭人性,尤以唐风最为开放。什么三从四德,裹小脚、标榜贞洁烈妇的牌坊都是从宋朝开始。所以南北朝的女子,不管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可以出来抛头露面,大街上时常可见。
派粥的妇人怕我真会上前感激有所冒犯,急忙补充道:“心里念着他们的好就行!”
我向着妇人及主人的方向鞠了一躬,便带着自己的食物退至一旁,给后面的人腾出地方。所有人都夸赞郑家娘子是女菩萨。
怀着感恩把肚子装饱后,入城第一件事便是循记忆找到昔日的齐王府。高家称帝,原来的府邸不知赐给谁?可以肯定,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总之是重臣,应该能打探到肃肃的消息。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野面貌都会截然不同。但,仅一年多的时间,有些改变……好像太大了。原来邺城应该没这么大,皇城扩建可以理解,但硬件改变似乎太明显了。我依稀记得刚刚经过的市集,原来荒芜人烟。还有这片原来是住家,现在也变成酒楼了。还有那里原来有间小道观,如今成了香火鼎胜的寺庙……
说起佛寺,更让我诧异。进城之前,就发现邺城周围已经遍布。进了城,更夸张,每走五步,必能看见有人拜佛,一条小街不到头,就有四、五间寺庙,更奇怪的是所经过的每间寺庙都是香火不断,说明是有生意的。南朝四百八十寺,我看北朝也不遑多让,光一个邺城,恐怕就不下五百间。
直到天黑,才从城南穿至城北,再向前就是皇宫禁地范围。
以前的齐王府早就改头换面,淹没在天子脚边的一众豪宅里。我转悠了半天没找到,还被当成“不法分子”被京畿巡卫和各家护卫队拦下盘查、驱赶。
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平民聚集的地方,寻找落脚之处。
身上还剩不到三十铢周钱,客栈一晚最少要四铢,可对周钱,要收到六铢。不少客栈看我落魄,怀疑我的身份来路,干脆不让我进去,直接推说无房。
佛说普渡众生,我也想沾沾佛光。邺城那么多佛寺,和尚庙不留女客,总有阉堂寄宿,小一点无所谓。阐明意图,比丘尼慈祥地把我迎了进去,说是只要捐些香火钱就可以了。我刚想放上一铢,比丘尼又说:“香火二十铢,方可留宿一日,感受晨钟暮鼓,沐浴佛恩祥宁,超然世外!”
乖乖,二十铢?比客栈还贵几倍,没几天饿死了的确就能超然世外了。哎,我“与佛无缘”,只得在比丘尼不再“普渡众生”的目光中悻悻离开。心里感叹,皇城这么多寺庙到底做什么?只是念经的话,需要那么多吗?
最后我终于在偏僻处找到一家供胡、汉商贩歇脚的客栈,正因为品流复杂,店家才不介意收周币,却要八铢一晚。好不容易讨价还价,给了我一间没窗户的柴房还是马棚改建的房间,收我六铢。
安全起见,我把桌椅板凳能拖动的,全部抵在门口。然后倒在稻草铺垫的床上,任疲惫的眩晕重重袭来。简单的被褥全是潮湿的冷意,整个房间因为通风不畅,散发着重重的霉味和怪味。房间隔音极差,外面的争吵、喊叫、划拳、甚至豪饮的呕吐声不断传进来。我堵上耳朵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受影响,好好休息才保证体力。
从古至今,客栈、酒楼都是消息流通最频密的地方。这间云胡客栈也不例外,它前面就是吃饭的地方,这里的羊肉泡馍和刀削面最有名,很多不是住店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午市的时候还有人说书,望着不断被端出的热腾腾饭菜,我只有暗自流口水的份,捏紧干瘪的钱袋,我在角落坐下,让小二来两个白馒头,再倒一碗白开水。见我连茶都喝不起的寒酸模样,店小二没多鄙夷,毕竟这里什么人都有,他也见惯了。
“话说我大齐名将、太子太保斛律光于天保九年领军大败周军于绛川后,休养生息,一月后得密报周军又有……”台上抑扬顿挫,台下时不时鼓掌叫好。
浓厚的方言我不是每句都能听懂,什么天保九年的,但听到斛律光的名字,这个我认识,难免一阵激动。
我一转头问人:“你们知不知道斛律光住在哪里?”
旁边一桌正在高谈阔论的四人顿时停下望着我。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起身学古人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仰慕斛律将军,一时激动。”
四人微微释然,其中一人道:“小兄弟不必自责。斛律将军确乃当世大英雄、真豪杰,吾等亦仰慕非常,既为同道,小兄弟不如移桌过来,一并相谈吧?”
小兄弟?一路走来,我从未刻意隐藏性别,自然也没注重过装饰打扮,没想到落魄成不男不女了。也好,小兄弟就小兄弟吧。我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囊中羞涩,不便打扰各位雅兴。”
岂料他笑道:“小兄弟不必见外,相逢即是有缘,区区一壶茶几盘点心,又何来打扰?赶紧过来吧。”想不到这些古人还真有魏晋之风的豪爽洒脱。
我小心翼翼坐在一侧,想继续打听斛律光的情况。他们问道:“看小兄弟的样子应该是从南边来的吧?”
我点点头,不想多作解释,以免露馅。
他又说:“斛律将军威名远播,无人不敬仰。他治军亲躬,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吾等也想一见,不过小兄弟来的不巧啊,据闻半月前,斛律将军已率二万步骑在轵关西部筑建勋掌城,同时建造长城以御外敌。大齐有他,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原来他不在,我有些失望。我试探道:“各位兄台长居邺城,想必对城中各事知晓甚详?”
其中两人点头,包括之前邀我过来的男子,他说:“我与关兄长居邺城,我姓罗,叫罗仁,他姓关。而这两位分别是从周国来的贺兄,吐谷浑来的沙兄。小兄弟初来邺城,如有任何不解,尽可相询。”
我一一拱手过去:“罗兄、关兄、贺史、沙兄。”最后我对罗仁:“罗兄,可曾听过高……孝瓘?”
“高?”他不禁压低了声音,毕竟高姓是国姓,不敢随意讨论:“小兄弟,此人可是皇族宗亲?”
我点头,也小声道:“他是魏末齐王高澄的儿子!”
“齐王高澄?”罗、关两位男子面面相觑。
“可是先帝?……文襄帝?”姓关的突然问道。
先帝?文襄帝?起初我有些糊涂,不过一转念就明白了,高家称帝,高洋肯定会追封自己的先辈同胞。不用说高欢肯定也被追封帝号了。
罗仁皱着眉头,低声道:“文襄帝去世多时,其子皆应封王。但其名讳,吾等一介庶民,实在无从得知!”
去世多时?一年多对古人来讲很长吗?封王了?那说明肃肃的日子应该不差,高洋没有食言!我微微放心。
“他们住在哪里?”这一问又引来他们疑惑的目光。
我干笑编词:“其实我也是敬仰他们,原先家中有人受过他们的恩惠,所以这次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