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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条人影--’
‘快!快将船划过去/秦随雁急道。
摇桨奋力划开一道又一道的水痕,十余艘小船朝那‘白白的东西’全速驶近,好似端午龙舟正在抢着夺魁一般。
不一会儿,载著「白白的东西”的船儿往水家庄划了回来。
“是庄主!”船上奴仆未靠岸便先朝秦随雁方向禀报。
“是水湅!快,快去请大夫待命!净净你去--”
话还未说完,只见净净已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好些保暖的衣物及干净的拭身白巾。
“好。”秦随雁投给她赞许的眼光。
一行人七手八脚地将浑身湿透的水涑给架上岸。
“水湅!水湅!”秦随雁蹲下身,不住地唤着。
但是,水湅的脑袋瓜子依旧呈现失力低垂的状态,秦随雁的指探不到他鼻间是否有细微吐纳,以耳朵贴近他的口鼻亦察觉不到呼吸气息。
“该死--不,我不是说你该死,你胆敢给我死死看!你这懒鬼,懒到连闲闲一庄之主的责任也不想担了?!”秦随雁咒骂几句,随即拧住水湅的鼻,打算口对口过渡真气,以挽救他的小命。
四唇还来不及相交纠缠,水湅那只又冷又冰又泡得发皱的右掌牢牢捂在秦随雁张大的嘴前。
“干什么、干什么?你露出这么垂涎的嘴脸靠近我干什么?”水湅睁开眼,眸底一抹笑意,看得秦随雁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溺水昏迷?”
“谁说我溺水?”水湅坐起身,五指爬梳过一头湿漉漉的墨色散发,神情懒散的像是甫被吵醒却又仍带惺忪的模样,半眯的眼掠过包围在他身旁以及一大群站在蓄龙湖畔的奴仆。“这是什么阵仗?火光连天,让我差点以为水家庄陷入火海,足足烧上三天两夜哩。”
水湅缓缓转头望向秦随雁,面容也由白玉似的左半脸转为烙印的右半脸,角度的转变,连带让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明显地产生落差--善人与恶鬼,并存在他脸上。
秦随雁接过净净递上的白巾,动作刻意粗鲁地覆住水湅的湿发,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揉搓擦拭着。“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鬼咧?!你为什么会半夜落水?”
“落水?”被毛巾包裹住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不过是半夜睡不着觉,下湖泅水罢了,又怎么会传成我溺水呢?”谣言真是骇人呵。
“泅水?!你方才在水面上半浮半沉的模样,看来只有两字形容--溺毙。”秦随雁的口气很不好。
水湅又是一阵笑声。
“我?溺毙?”他伸手阻挡了秦随雁对他脑袋的凌虐报复,散乱的黑发全糊在脸上、颊边,却遮也遮不住那双隐藏在散发后的熠熠星眸。“随雁,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黑眸微敛,再睁开时已经探不到那一闪而过的谴笑。“而且泡在水里好舒服,冰冰凉凉的,舒服到让我忍不住打起盹来,想想也觉得真有些累了,所以眼一闭就给睡去,你别大惊小怪。瞧,我这不是没事了?”
“我很相信你已经没事了。”秦随雁从齿缝中进出话来。都会要嘴皮子了,哪还会有事?“现在,马上回房去换下这身湿衣,你也真不怕受了风寒--净净,交代厨子去煮碗姜汤到庄主房里。”
净净婉约颔首,领命退下。
“这么晚了还麻烦下人煮姜汤,这不好吧?”水湅一派无辜,露出体恤仆役的善良主子笑容。
“你还知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也知道太‘麻烦’下人是件不好的事,你这为人之主的就别老干些‘麻烦’别人的事!”秦随雁碍于围观奴仆众多,不好以总管身分教训庄主,只能咬牙在水湅耳畔嘀咕。
水涑听得呵呵直笑。
“我只是太过思念‘水’,思念到非得与它来场彻底缠绵。”他说得好轻、好浅,轻浅到像在自言自语。
耳尖的秦随雁没漏听任何一字,“拜托!你是鱼呀?没水会死是不?!”好想,真的好想狠狠揍他两拳。
兴许是因为姓氏之故,他知道水湅非常喜欢水,以往就算整个月泡在暗室的冷泉里也不会皱一下眉,只是他没料到这回水湅竟然演出这场吓死人的“投湖戏水”!
“我没水是真的会死,唔--有些冷……咳咳!咳咳咳!”这几声咳嗽咳得非常虚假,带着准备逃避罪责的意味,但对某人仍是绝对有效。
“快回房去换衣服!”秦随雁就是那个惨败在水湅假咳声中的“某人”。“我的小祖宗!你若生病又得再累垮一群人,你这庄主之责就是吃饱饱、睡好好,将你自己养得健健康康、福福态态,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我就差人将你炼锁在床榻上,时时刻刻好生‘伺候’着你!”
“唉唉,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吸引人。”水湅露出敬谢不敏的苦笑,“我会很听话很听话,这就回房去好好休憩,不让自己有这等福分接受秦大总管的好生伺候。”
“冻,我陪你一块回--”
干翡娇媚的嗓音末歇便教人给截断。
“你站住!”秦随雁右臂一摊,拦下莲足挪栘、正准备直奔水湅怀抱的千翡。“庄主今夜很累,没心思享受你的温香暖玉。水五,送千姑娘回‘舞月阁’。顺便将‘舞月阁’的门给落上大锁,再加上十条铁炼,将她一辈子深锁在冷宫里。”最后几句话是附在男仆耳畔交代的卑鄙嘟囔。
“大总管,这……”水五一脸疑惑。是他听错了吗?
“冻,你是一庄之主,你说!你真不要我陪你?”千翡想索得水湅的支持,不让为人下属的秦随雁耀武扬威。
水湅回以浅笑,“你回舞月阁去。”今夜,这女人坏了他的兴致。
千翡怔仲,望着迳自拭着湿发的水湅。看来……水湅是不会替她说话,她若再吵闹下去也仅是自讨没趣罢了。
她仰起下巴,踩着傲然的步履转头离去。
秦随雁驱散了忙碌整夜的水家奴仆,跟着水湅的脚步回到他的房间,一跨进门槛便开口,“水湅,我坚决反对你迎娶她进水家大门。”
“我啥时说要迎娶她?”水湅的表情好无辜,缓缓拎着干净衣物走到屏风之后更换。
“那你留她何用?不如早早将她送出水家庄,省得养虎为患。”女人,你的名字是祸水。
“好生养着虎儿,等到要用时才不至于手中无棋呵。”绣着苍鹰的屏风成功地阻挡了水湅此时尽展的狞笑。
“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让千翡留在水家庄,自是因为她有她的存在价值。”湿衣由屏风后给抛了出来,接着便是抖甩着衣裳的声音。
“那女人有什么价值?”秦随雁不以为然。
水涑笑得深沉,“安慰我空虚寂寞的心呀。”这话里的真实度值得商榷。
“空虚寂寞?”秦随雁先是一愣,而后才恼起自己的粗心,“我竟忘了这回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是要替你安排亲事,水家庄没个女主子总是不妥,况且水家也得添些小壮盯小娇娃呀。明儿个一早,我就将所有媒婆都招进水家庄,为你挑选好人家的闺女。”
水湅不置可否,换好了衣裳出来,同一时间,净净也端着热腾腾的姜汤跨进门槛。
两人四目相交,净净急忙避开水湅的视线。
“趁热将姜汤喝掉。”秦随雁没发觉净净的异状。
“先搁着吧。”水湅摆摆手,“你知道我这舌头和猫舌有得拚,最耐不住烫了。”
“净净,将汤放下。折腾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秦随雁轻声朝净净说道。
净净点点头,将姜汤轻放在水涑面前才福身退下。
“‘净净,将汤放下。折腾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这么温柔的语气,怎么从不听闻秦大总管用在我身上呢?”水湅嘲弄着秦随雁,一手握着调羹,来来回回地搅玩窜着热气的姜汤。
秦随雁脸上浮现少见的羞赧,为了掩饰自个儿的失常,粗声粗气地道:“少用那么恶心的嗓音说话,别忘了折腾大伙整夜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水大庄主?”
“啧啧,是千翡那女人吵醒你们,也坏了我泅水的兴致。”否则他原想待在湖里再久一些咧,扫兴。
“你自小在水家庄长大,总有听过蓄龙湖里的传说,三更半夜还敢摸黑下水,你就不怕被湖底的蛟龙给当消夜吞了?”
水湅先是一顿,到后来竟忍不住放声大笑。
“喂喂喂,你笑什么?”
“随……随雁,你今年、今年多大了?”水湅抚着光洁的额际,仍止不住薄唇流溢的笑。
“二十八。”问这做什么?
“二十八岁的大男人……竟然会相信蓄龙湖里有龙?!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真的好天真,天真得好可爱呵……”水湅好不容易压抑住狂笑,“来来来,告诉我,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水家庄整年雨日多过晴日也全是因为蛟龙兴风作浪吧?”
秦随雁窘态毕露。“又没人下到湖底深处去瞧瞧,谁能万分肯定湖底没有龙的?!而且龙的传言与青冥剑是一并流传,剑现在正插嵌在咱们水家庄里,你又怎么能否定龙的存在?”好啦好啦,他知道自己很蠢很天真,就是笃信龙这种神兽是存在的,而且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神圣得不可侵犯!
“说得也是,传说青冥剑就是为了镇压那只蛟龙,才会插在龙穴之上。那么……青冥若出,蛟龙是否也会现世呢?”水湅说得云淡风轻,然而姜汤里恶意翻腾的调羹及此刻脸上浅浅的笑意却真实地表达出他的思忖。
他很期待,很期待能亲自验证这事,很期待在抽出青冥剑的同时,见到蛟龙破水而出,飞腾于青霄苍穹的光景。
那,必定很美,很美。
笑靥在水湅唇畔加深,却也因他脸上的烙痕而显得更加狰狞。
“水湅,既然你也约略相信青冥是镇龙封印,你……还是要取剑?”秦随雁试探地询问。
“取,当然要龋”他就是为了解除镇龙封印才费尽心力要秦随雁寻找取剑的方法,甚至不借派遣千翡前往夺劝剑痴”欧阳宗手中与蚀心剑有所关联的牛皮纸卷,这一切,全是为了取剑。“所以你别忘记你允诺我的事。”
“……我知道。”尽他所能,让水湅如愿。
每每这话题终了,总是换来好长好长的沉默。秦随雁不甚明白水湅此时的神情代表着什么,他却隐隐约约知道,水湅对青冥剑,志在必得。
“姜汤稍凉,你可以喝了。”他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接着才道:“没事我就先下去了,你早歇。”
“嗯。”水湅举起碗就口,一双黑眸目送秦随雁离开,而那已凑近唇瓣的汤碗又给放了下来。
推开窗子,将浓黄辛辣的姜汤半滴不漏地倾倒在蓄龙湖里。
“喝吧,这可是一干下人辛辛苦苦煮来的姜汤,祛寒温体之圣品呵,可惜我讨厌它的味道。”水湅漫不经心地揶揄道,舒展的眉宇、含笑的唇弧,在在彰显著他的好心情。“拿这玩意儿喂龙,真蠢。”
他的话,不知是嘲讽自己现下以汤喂湖的举动,抑或--另有所指?
第三章
午后突来阵雨,哗啦哗啦地打响水家庄的每一片树梢绿叶。
穹苍与阔湖陷入沉沉的迷蒙,好似一幅精心绘就的淡墨画。
“冻,你好久没来看我。”
仅着罗袜的纤足沿着檐阶飞奔而来,氛氲娇躯扑进水湅怀中。
“我不是提醒过你,在水家庄不许使轻功,教人给瞧见还得了?”水湅微微推开千翡的身子,鼻腔内全是她身上的胭脂香氛,让他蹙起眉头。
这是什么味儿?闻了直教人反胃!
“我一时心急,急着想见你呀!你好狠的心,将我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