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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慨然道:“龙姑娘,我有一策能救得过儿性命,你可肯依从幺?”
小龙女大喜之下,全身发颤,道:“我……我……便是要我死……唉,死又算得甚幺,便是比死再难十倍……我……我都……”黄蓉道:“好,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能泄漏,连过儿也不能说给他知道,否则便不灵了。”小龙女连声答应。黄蓉道:“明日你和过儿联手保护郭大爷,待危机一过,我便将我首级给你,让过儿骑了汗血宝马,赶去换那绝情丹便是。”
小龙女一怔,奇道:“你说甚幺?”黄蓉柔声道:“你爱过儿,胜于自己的性命,是不是?
只要他平安无恙,你自己便死了也是快乐的,是不是?”小龙女点头道:“是啊,你怎知道?”黄蓉淡淡一笑,道:“只因我爱自己丈夫也如你这般。你没孩儿,不知做母亲的心爱子女,不逊于夫妻情义。我只求你保护我丈夫女儿平安,别的我还希罕甚幺?”
小龙女沉吟不答。
黄蓉又道:“若非你与过儿联手,便不能打退金轮国师。过儿曾数次舍命救我夫妇,难道我一次也救他不得?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到三日,便能赶到绝情谷。我跟你说,那裘千丈与过儿的父亲全是我一人所伤,跟郭大爷绝无干系。裘千尺见了我的首级,纵然心犹未足,也不能不将解药给了过儿。此后你二人如能为国出力,为民御敌,那自然最好,否则便在深山幽谷中避世隐居,我也一般感激。”
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除此之外,确无第二条路可走。小龙女近日来一直在想如何杀了郭靖、黄蓉,好救杨过性命,但此时听黄蓉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又觉万分过意不去,如何答应得下,只不住摇头,道:“那不成,那不成!”
黄蓉还待解释,忽听郭芙在门外叫道:“妈,妈,你在那儿?”语声惶急。黄蓉吃了一惊,问道:“芙儿,甚幺事?”郭芙推门而进,也不理小龙女便在旁边,当即扑在母亲怀里,叫道:“妈,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黄蓉皱眉道:“又怎样啦?”郭芙哽咽道:“他……他哥儿俩,到城外打架去啦。”
黄蓉大怒,厉声道:“打甚幺架?他兄弟俩自己打自己幺?”郭芙极少见母亲如此发怒,不禁甚是害怕,颤声道:“是啊,我叫他们别打,可是他们甚幺也不听,说…… 说要拚个你死我活。他们……他们说只回来一个,轮了的就算不死,也不回来见……见我。”
黄蓉越听越怒,心想大敌当前,满城军民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这兄弟俩还为了争一个姑娘竟尔自相残杀。她怒气冲动胎息,登时痛得额头见汗,低沉着声音道:“定是你在中间捣乱,你跟我详详细细的说,不许隐瞒半点。”郭芙向小龙女瞧了一眼,脸上微微晕红,叫了声:“妈!”
小龙女记挂杨过,无心听她述说二武相争之事,转身而出,又去陪伴杨过,一路心中默默琢磨黄蓉适才的言语。
郭芙等小龙女出房,说道:“妈,他们到蒙古营中行刺忽必烈,失手遭擒,累得爹爹身受重伤,全是女儿不好。这回事女儿再不跟你说,爹妈不是白疼我了幺?”于是将武氏兄弟如何同时向她讨好、她如何教他们去立功杀敌以定取舍等情说了。黄蓉满腔气恼,却又发作不出来,只向她恨恨的白了一眼。
郭芙道:“妈,你教我怎幺办呢?他哥儿俩各有各的好处,我怎能说多欢喜谁一些儿?
我教他们杀敌立功,那不正合了爹爹和你的心意幺?谁教他们这般没用,一过去便让人家拿住了?”黄蓉啐道:“二武的武功不强,你又不是不知道。”郭芙道:“那杨过呢?
他又大不了他们几岁,怎地又斗国师又闯敌营,从来也不让人家拿住?”
黄蓉知道女儿自小给自己娇纵惯了,她便明知错了,也要强辞夺理的辩解,也不追问过去之事,说道:“放回来也就是了,干幺又到城外去打架?”郭芙道:“妈,是你不好,只因为你说他们是好脓包的徒弟。”黄蓉一怔,道:“我几时说过了?”
郭芙道:“我听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说,适才霍都来下战书,你叫他们擒他,反给点了穴道,你便怪他们脓包。”黄蓉叹了口气,道:“艺不如人,那有甚幺法子?‘好脓包的徒弟’这句话,是霍都说的。”郭芙道:“那便是了,你不跟霍都争辩,就是默认。他两兄弟愤愤不平,说啊说的,二人争执起来,一个埋怨哥哥擒拿霍都时出手太慢,另一个说兄弟挡在身前,碍手碍脚。二人越吵越凶,终于拔剑动手。我说:‘你们在襄阳城里打架,给人瞧见了,成甚幺样子?再说爹爹身上负伤,你们气恼了他,我永世也不会再向你哥儿俩瞧上一眼。’他们就说:‘好,咱们到城外打去。’”
黄蓉沉吟片刻,恨恨的道:“眼前千头万绪,这些事我也理不了。他们爱闹,由得他们闹去罢。”郭芙搂着她脖子道:“妈,要是二人中间有了损伤,那怎生是好?”黄蓉怒道:“他们若是杀敌受伤,咱们这才牵挂。他们同胞手足,自己打自己,死了才是活该。”
郭芙见母亲神色严厉,与平时纵容自己的情状大异,不敢多说,掩面奔出。
这时天将黎明,窗上已现白色。黄蓉独处室中,虽恼怒武氏兄弟,但从小养育他们长大,总是悬念,想起来日大难,不禁掉下泪来,又记着郭靖的伤势,到他房中探望。
只见郭靖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脸色虽苍白,气息却甚调匀,知道只要休养数日,便能痊愈,当此情景,不禁想起少年时两人同在临安府牛家村密室疗伤的往事。
郭靖缓缓睁开眼来,见妻子脸有泪痕,嘴角边却带着微笑,说道:“蓉儿,你知道我的伤势不碍事,又何必担心?倒是你须得好好休息要紧。”黄蓉笑道:“是了。这几天腹中动得厉害,你的郭破虏还是郭襄,就要见爹爹啦。”她怕郭靖担心,绝口不提霍都下战书与武氏兄弟出城之事。郭请道:“你叫二武加紧巡视守城,敌人知我受伤,只怕乘机前来袭击。”黄蓉点头答应。郭靖又道:“过儿的伤势怎样啦?”
黄蓉还未回答,只听得房外脚步声响,杨过的声音接口道:“郭伯伯,我不过一些外伤,服了郭伯母的九花玉露丸,全不当他一回事。”说着推门进来,说道:“我已到城头上去瞧了一周,众弟兄都斗志高扬,只武家兄弟……”黄蓉一声咳嗽,向他使个眼色,杨过当即会意,说道:“武家兄弟说,你为他们身受重伤,敌人再来攻城,必当死战,方能报答你老人家的恩德。”郭靖叹道:“经此一役,他兄弟俩也该长了一智,别把天下事瞧得太过容易了。”杨过道:“郭伯母,姑姑没跟你在一起幺?”黄蓉道:“我跟她说了一会子话,想是她回去睡啦。自你受伤之后,她还没合过眼呢。”
杨过“嗯”了一声,心想她与黄蓉说话之后,必来告知,只是她回来时,恰好自己到城头巡视去了。他初进襄阳,一心一意要刺杀郭靖夫妇,但一经共处数日,见他二人赤心为国,事事奋不顾身,已大为感动,待在蒙古营中一战,郭靖舍命救护自己,这才死心塌地的将杀他之心尽数拋却,反过来决意竭力以报。他自知再过七日,情花之毒便发,索性一切置之度外,在这七日之中做一两件好事,也不枉了一世为人。他也料得到郭靖既受重伤,敌军必乘虚来攻,是以力气稍复,即到城头察看防务。
这时牵记着小龙女,正要去寻她,忽听得十余丈外屋顶上一人纵声长笑,跟着铮铮两声大响,金铁交鸣,正是金轮国师到了。
郭靖脸色微变,顺手一拉黄蓉,想将她藏于自己身后。黄蓉低声道:“靖哥哥,襄阳城要紧,还是你我的情爱要紧?是你身子要紧,还是我的身子要紧?”
郭靖放开了黄蓉的手,说道:“对,国事为重!”黄蓉取出竹棒,拦在门口,心想自己适才与小龙女所说的那番话,她尚未转告杨过,不知他要出手御敌,还是要乘人之危,既报私仇、又取解药?此人心性浮动,善恶难知,如真反戈相向,那便大事去矣,虽横棒守在门口,眼光却望着杨过。
郭靖夫妇适才短短对答的两句话,听在杨过耳中,却宛如轰天霹雳般惊心动魄。他决意相助郭靖,也只是为他大仁大义所感,还是一死以报知己的想法,此时突听到“国事为重”四字,又记起郭靖日前在襄阳城外所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几句话,心胸间斗然开朗,眼见他夫妻俩相互情义深重,然而临到危难之际,处处以国为先,自己却念念不忘父仇私怨、念念不忘与小龙女两人的情爱,几时有一分想到国家大事?有一分想到天下百姓的疾苦?相形之下,真是卑下极了。
霎时之间,幼时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读书,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语句,在脑海间变得清晰异常,不由得既觉汗颜无地,又是志气高昂。眼见强敌来袭,生死存亡系乎一线,许多平时从来没想到、从来不理会的念头,这时突然间领悟得透彻无比。他心志一高,似乎全身都高大起来,脸上神采焕发,宛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心中所转念头虽多,其实只是一瞬间之事。黄蓉见他脸色自迷惘而羞愧,自激动而凝定,却不知他所思何事,忽听他低声道:“你放心!”一声清啸,拔出君子剑抢到门口。
金轮国师双手各执一轮,站在屋顶边上,笑道:“杨兄弟,你东歪西倒,朝三暮四,成了反复小人,这滋味可好得很啊?”
若在昔日,杨过听了此言定然大怒,但此时他思路澄澈,心境清明,暗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时至今日,我心意方坚。此后活到一百岁也好,再活一个时辰也好,我是永远不会反复的了。”笑道:“国师,你这话挺对,不知怎地鬼迷上了身,我竟助着郭靖逃了回来。他一到襄阳,便不知藏身何处,我再也找他不到了,正自后悔烦恼。你可知他在那里幺?”说着跃上屋顶,站在他身前数尺之地。
国师斜眼相睨,心想这小子诡计多端,不知此言是真是假,笑道:“倘若找到了他,那便怎地?”杨过道:“我提手便是一剑。”国师道:“哼,你敢杀他?”杨过道:“谁说杀他?”国师愕然道:“那你杀谁?”
嗤的一响,君子剑势挟劲风,向他左胁刺去,杨过同时笑道:“自然杀你!”他在笑谈之中斗然刺出一剑,招数固极凌厉,又是出其不意的近身突袭,国师只要武功稍差,若与尼摩星、潇湘子等人相仿,这一剑已自送了他性命,总算他变招迅捷,危急中运劲左臂,向外疾掠,挡开了剑锋。但君子剑何等锐利,他手臂上还是给剑刃划了一道长长口子,深入近寸,鲜血长流。
国师虽知杨过狡黠,却也万料不到他竟会此时突然出招,以致一入襄阳便即受伤,折了锐气,不由得大怒,右手金轮呼呼两响,连攻两招,同时左手银轮也递了过去。杨过一步不退,敌来三招,他也还了三剑,笑道:“我在蒙古军中受你金轮之伤,此刻才还得一剑。我这剑上有些古怪,你知不知道?”国师金银双轮连连抢攻,忍不住问道:“甚幺古怪?”杨过笑道:“这古怪须怪不得我。”国师道:“花言巧语,无耻狡童!甚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