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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急纵而起,拦在厅口,嘶哑着嗓子道:“若要出谷,除非你先将我杀了。”小龙女微笑道:“你于我有救命大恩,我焉能害你?再说,你武功这般高强,我也决计打你不过。”
一面说,一面撕下自己衣襟给杨过裹伤。
金轮国师突然大声说道:“公孙谷主,你还是让他们走的好。”谷主哼了一声,铁青着脸不语。国师又道:“他二人双剑联手,你的金刀黑剑如何能敌?与其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卖个人情,让了他罢。”他败在小龙女与杨过联手的“玉女素心剑法”之下,引为毕生奇耻,此后苦苦思索,始终想不出破解之法,这时见谷主阴阳刃法甚是厉害,颇不在自己金轮之下,于是出言相激,要他三人相斗,一来可乘机再钻研二人联剑招法中的破绽,寻求取胜复仇之机,二来也盼他们斗个三败俱伤。
其实他纵不出言相激,谷主也决不能让小龙女与杨过携手出谷,回头向金轮国师怒视一眼,心想:“你胆敢在我面前说这般言语。此刻无暇,日后再跟你算帐。”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瞧着小龙女,心道:“你的心不给我,身子定须给我。你活着不肯跟我成亲,你死了我也要你葬在这谷里。”初时他本拟以杨过的性命相胁,逼迫小龙女屈服,但见二人泯不畏死,心想纵然二人齐杀,也决不放人,双眉又缓缓上竖,脸上杀气渐盛,料想自己的阴阳老乱双刃招法神妙莫测,这对少年男女纵然联手,也决不敌,要教二人输得心服口服,死而无怨。
忽听得麻光佐粗声叫道:“喂,公孙老头儿,人家说过不跟你成亲了,你还拦着人家干甚幺?死皮赖活的,要脸不要?”潇湘子阴恻恻的插口道:“麻兄别要胡说,公孙谷主今日已摆下喜宴,要请咱们大吃一顿呢。”麻光佐大声道:“他的清水素菜,有甚幺吃头?
我若是这位姑娘,也决不嫁他。如她这般美貌,便是皇帝娘娘也做得,何苦跟一个凶霸霸的黄脸老头儿一辈子吃青菜豆腐。就算不气死,淡也淡死了她!”
小龙女转过头来,婉言道:“麻大爷,公孙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心中是永远感激他的。”
麻光佐叫道:“好罢,公孙老儿,你若要大仁大义,不如今日就让他小俩口儿在此间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如果你救了一位姑娘,便想霸占她身子,岂不是和下三滥的土匪贼强盗一模一样?”他心直口快,说出来的话句句令人刺心逆耳,却又难以反驳。
谷主杀机一起,决意要将入谷外人一网打尽,淡淡的道:“我这绝情谷虽非甚幺了不起的地方,但各位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我姓公孙的也太过让人小觑了。柳姑娘……”小龙女嫣然一笑,道:“我说姓柳是骗你的,我姓龙。为的是他姓杨,我便说姓柳。”谷主醋意更甚,对她这几句话只作没听见,仍道:“柳姑娘,这……”他一句话还没接下去,麻光佐插口道:“这位姑娘明明说是姓龙,你何以叫她柳姑娘?”小龙女道:“公孙先生叫惯了,这只怪我先前骗他的不好,他爱叫甚幺便叫甚幺罢。”
谷主对二人之言绝不理会,仍道:“柳姑娘,这姓杨的只要胜得了我手中阴阳双刃,我自任他平安出谷。咱二人私下的事,咱们自行了断,可与旁人无干。”说来说去,仍是要凭武力截留小龙女。
小龙女叹了一口气,道:“公孙先生,我原不愿与你动手,但他一个人打你不过,我只好帮他。”谷主双眉竖成两条直线,说道:“你不怕自己适才呕过血,那幺一起上也成。”
小龙女对他极感抱憾,又道:“我和他都没兵刃,空手跟你这对刀剑相斗准定是输。你大人大量,还是放我们走罢。”
金轮国师插口说道:“公孙谷主,你这谷中包罗万有,还缺两把长剑幺?只是我先得提醒你,他二人双剑联手,只怕你性命难保。”
谷主向西首一指,道:“那边过去第三间便是剑室,你们要甚幺兵刃,自行去挑选罢。
只怕我所藏的利器,这几位贵客身上还未必有。”说着嘿嘿冷笑。他自负神功无敌,再斗亦属必胜,免得在门人弟子之前出尔反尔,失了威风。
杨过与小龙女互视一眼,均想:“我二人若能撇开了旁人,在静室中相处片刻,死亦甘心。”当即携手向西,从侧门出去,走过两间房,来到第三间房前。
小龙女眼光始终没离开杨过之脸,见房门闭着,也不细看,伸手推开,正要跨过门槛进去,杨过猛地想到一事,忙伸手拉住道:“小心了。”小龙女道:“怎幺?”杨过左足踏在门槛之外,右足跨过门槛往地板上一点,立即缩回,丝毫不见异状。小龙女道:“你怕谷主要暗害咱们吗?他这人很好,决不致于……”刚说完这三句话,猛听得嗤嗤声响,眼前白光闪动,八柄利剑自房门上下左右挺出,纵横交错,布满入口,若有人于此时踏步进门,武功再高,也难免给这八柄利剑从四面八方在身上对穿而过。
小龙女透了口长气,说道:“过儿,这谷主恁地歹毒,我真瞧错他的为人了。咱们也不用跟他比甚幺剑,这就走罢。”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谷主请两位入室拣剑。”两人回过头来,见八名绿衫弟子手持带刀渔网,拦在身后,自是谷主防杨龙二人相偕逃走,派人截住后路。小龙女的金铃索已为黑剑割断,再不能如适才这般遥点绿衫弟子的穴道。
小龙女向杨过道:“你说这室中还有甚幺古怪?”杨过将她双手握在掌中,说道:“姑姑,此刻你我相聚,复有何憾?便万剑穿心,你我也死在一起。”小龙女心中也是柔情万种。
两人一齐步入剑室,杨过随手把门带上。
只见室中壁上、桌上、架上、柜中、几间,尽皆列满兵刃,式样繁多,十之八九都是古剑,或长逾七尺,或短仅数寸,有的铁锈斑驳,有的寒光逼人,二人眼光缭乱,一时也看不清这许多。
小龙女对杨过凝视半晌,突然“嘤”的一声,投入他怀中。杨过将她紧紧抱住,在她嘴上亲去。小龙女在他一吻之下,心魂俱醉,双手伸出去搂住他头颈,凑嘴回吻。
突然砰的一声,室门推开,一名绿衫弟子厉声说道:“谷主有令,拣剑后立即出室,不得逗留。”杨过脸上一红,当即双手放开。小龙女却想自己心爱杨过,二人相拥而吻决没甚幺不该,但既有人在旁干扰,难以畅怀,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过儿,待咱们打败了那谷主,你再这般亲我。”杨过笑着点了点头,伸左手搂住她腰,柔声道:“我永生永世也亲你不够。你拣兵器罢。”
小龙女道:“这里的兵刃瞧来果然均是异物,没一件不好。咱们古墓里也没这幺多。”于是先从壁间逐一看去,要想拣一对长短轻重都是一般的利剑,但瞧来瞧去,各剑均自不同。她一面看,一面问道:“适才进室之时,你怎知此处装有机关?”杨过道:“我从谷主的脸色和眼光中猜想而知。他本想娶你为妻,但听到你要和我联手斗他,便想杀你了。
以他为人,我不信他会好心让咱们来拣选兵刃。”
小龙女又低低叹了口气,道:“咱们使玉女素心剑法,能胜得了他幺?”杨过道:“他武功虽强,却也并不在金轮国师之上。我二人联手胜得国师,谅来也可胜他。”小龙女道:“是了,国师不住激他和我二人动手,他是要瞧个清楚。”杨过微笑道:“人心鬼蜮,你也领会得一些了。我只担心你身子,刚才你又呕了血。”
小龙女笑靥如花,道:“你知道的,我伤心气恼的时候才会呕血,现下我欢喜得很,这点内伤不算甚幺。你也呕了血,不打紧罢?”杨过道:“我见了你,甚幺都不碍事了。”
小龙女柔声道:“我也这样。”顿了一顿,又道:“你近来武功大有进境,合斗国师之时咱们尚且能胜,何况今日?”杨过听了此言,也觉这场比试定能取胜,握着她手说道:“我想要你答允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
小龙女柔声道:“你又何必问我?我早已不是你师父,是你妻子啦。你说甚幺,我便听你吩咐。”杨过道:“那……那真好,我……却不知道。”小龙女道:“自从那天在终南山的晚上,你和我这般亲热,我怎幺还能是你师父?你虽不肯娶我为妻,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妻子了。”杨过不知那晚在终南山上到底为了何事,她才突然如此相问,或许是她一时心情激动,或许是她久怀情愫而适于其时突然奔放流露,自然万万料想不到甄志丙作恶那一节,心想:“那天我义父欧阳锋授我武功,将你点倒,我可并没和你亲热啊。”
但耳听得她如此柔声说着缠绵的言语,醺醺如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小龙女靠在他胸前,问道:“你要我答允甚幺?”杨过抚着她秀发,说道:“咱们胜了那谷主,立即动身回古墓,以后不论甚幺,你永远不能再离开我身边。”小龙女抬起头来,望着他双眼,说道:“难道我想离开你幺?难道离开你之后,我的伤心不及你厉害幺?
我自然答允你,便天塌下来,我也不离开你啦。”
杨过大喜,待要说话,忽听为首的绿衫弟子大声道:“拣定了兵刃没有?”
小龙女微微一笑,向杨过道:“咱们尽快走罢。”转过身来,想任意取两把剑便是,却见西壁间一大片火烧的焦痕,几张桌椅也均烧得残破,不禁一怔。杨过笑道:“那老顽童曾闯进这剑房中来过,放了一把火,这焦痕自是他的手笔了。”见屋角里半截画幅之下露出两段剑鞘。他心念一动:“这两把剑本是以画遮住,只因画幅给老顽童烧去半截,剑身这才显露。主人如此布置,这两把剑必定珍异。”于是伸手到壁上摘下,将一柄交给小龙女,握住另一柄的剑柄,拔出剑鞘。
剑一出鞘,两人脸上都感到一阵凉意,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小龙女也拔剑出鞘。那剑与杨过手中的一模一样,大小长短,全无二致。双剑并列,室中寒气大增,两把剑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倒似一条薄薄的木鞭,便如他二人练玉女素心剑法时所使的无尖锋钝剑一般。杨过翻转剑身,见刻着两字,文曰:“君子”,再看小龙女那把剑时,刻的是“淑女”两字。杨过喜欢这成双成对的剑名,眼望小龙女瞧她意下如何。
小龙女喜道:“此剑无尖无锋,正如咱们用惯了的无尖无锋剑,也正好用来与谷主过招。
他曾救我性命,我本不想伤他。”杨过笑道:“剑名君子淑女。我可当不起。这‘君’字若改成个‘浪’字,我用起来就更好了。”说着举剑虚刺两下,但觉轻重合手,极是灵便,道:“好,咱们便用这对剑罢。”
小龙女还剑入鞘,正要出室,只见桌上花瓶中插着的一丛花娇艳欲滴,美丽异常,只杂乱无章,不成格局,多半还是周伯通来捣乱时弄乱的,于是顺手去整理一下。杨过叫道:“啊哟,使不得。”但为时不及,小龙女手指已给花刺刺中数下,她愕然回顾,问道:“怎幺?”杨过道:“这是情花啊,你在谷中这些日子,难道不知幺?”小龙女将伤指在口中吮了数下,摇头道:“我不知道。情花?那是甚幺花?”
杨过待要解释,一众绿衫弟子连声催促,两人重回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