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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二拜帝后。
夫妻对拜。
在当朝帝后、满朝王公的见证下,两人三礼成婚。
“金玉相会!”
随着太音一声高唤,秋意遥在宫人的牵引下将手中金鞭递向对面的公主,金碧辉煌满目华光的凤仪殿中,他有那么一刹的恍然。金鞭的另一头由一只素白纤长五指尖尖的手握住,那是他对倾泠的第一个印象。那时他想,这是很会弹琴的手。
礼成后便是筵宴。
起身的那一刻,皇帝的目光似不经意的落向左侧,隔着千百人,隔着十数载时光,他看到她,容华如初。她向他微微垂首一礼致谢。他淡淡颔首,敛目步下玉座。
那短短的交会无声无息的掩于喜庆之下,唯有安豫王眼中如落霜雪。
皇帝率王侯、百官和合殿筵宴,皇后领妃嫔、命妇庆华宫筵宴。秋意遥以金鞭引倾泠先至和合殿受百官敬贺,向百官谢礼敬酒,再至庆华宫受众贵妇敬贺,向众贵妇谢礼敬酒。
皇家盛宴,佳肴如珍,美酒如琼,殿则有丝竹袅袅如天籁,殿前有宫人轻歌慢舞,觥筹交错,斗酒对饮,皇宫里一派喜庆欢乐。
未时四刻,公主仪驾离宫。
那一日,帝都万人空巷,帝都的百姓也永远都记得那一日的盛典。
公主的七凤彩辇自太华门缓缓而出,秋家公子骑枣红骏马在前,前后左右无数的侍从、卫队相拥,那长长的队伍绵延几里长,满目的朱红紫棠,满目的金辉玉耀。
当真是富贵如炽,繁华胜锦。
申时公主仪驾至威远侯府,合府接驾。
申时四刻,公主升座受礼。
酉时,侯府宴宾客。
戌时,公主入阁。
亥时,宾散。
至此,一日的婚礼算是真正结束。
******
新房里,众侍女服侍倾泠卸妆。
凤冠最先取下,掩在珠帘下的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了,身前正是一面人高的铜镜,琉璃宫灯下,几乎纤毫毕见。铜镜中映着一名盛装华颜的女子,她亭亭而立,目光却有些空茫,直到镜中又添数道身影时,她才恍然醒悟,这是自己。
这便是成亲、嫁为人妇?
看着头上的钗环一件一件取下,身上的吉服一层一层解下,一身的负累也慢慢减去。当所有披挂都去除时,倾泠松一口气,移眸看一眼旁边摆放的嫁衣、凤冠、首饰,暗想以后再也不要用了。
“公主,你饿了没?我给你做了好吃的。”房门推开,孔昭一脸欢笑的跨步而入。
见到孔昭,倾泠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淡笑。“饿了,这一天几乎都没吃东西。”
“宫里都不给东西吃的吗?陛下这么小气?”孔昭闻言不由眨着那双栗色大眼问道。
“孔昭不得无理。”一旁的方珈叱她一声,转身对倾泠笑道,“公主,成亲的新人都这样过来的,大喜这一日礼多客多酒多,反倒是吃不到什么东西了。”又对为倾泠换装的侍女们道:“你们手脚快一点。”
孔昭吐吐舌头,接着问道:“方令伊当年也这样么?”
方珈一笑,摇头对着孔昭答道:“我十岁即入宫,若不是此次公主大婚被陛下指为家令伊,这一辈子估计都是在宫里,哪里能嫁人呢。我只是曾侍候过两位公主出嫁,所以知道一点罢。”
“喔。”孔昭应一声,接着又问道,“方令伊为什么不嫁人呢?”眼前这位方令伊看模样已届三旬,但形貌端秀大方得体,何以未成亲呢?
这话一问出,方珈未答,倾泠先皱了眉头,“孔昭,去泡一壶茶来。”
“好。”孔昭闻言立马去泡茶了。
见已换好了装,倾泠一边移步桌前,一边道:“孔昭不知宫制,方令伊莫怪她失言。”
“公主多虑了,奴婢岂会不知她言者无心。”方珈随她走至桌边,为她打开孔昭带来的食盒,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不由赞道,“孔昭好手艺。”
“方令伊也辛苦了一日,可饿了?要不一起用吧。”倾泠坐下道。
“不敢,奴婢等另有饭食。”方珈将食盒中菜食一一摆在桌中。
“你们这一日也跟着受累了,都去用餐吧。”
“是,公主慢用。”
方珈领着众侍女退下。
不一会儿,孔昭托着茶壶回来了,见倾泠正用餐,倒了杯茶端过来,一边好奇的问道:“公主,你今日成亲,欢不欢喜?”
倾泠回想起这一日的喧闹,摇摇头,“太累人了。”
“喔。”孔昭听得也不奇怪,又道,“我今日一早就随王府里的陪嫁到了侯府,公主又没到,没啥事要做,也没人管,所以就四处走了走,发现这侯府呀差不多都有咱们王府大了,只不过府里的人没王府的多。可到了傍晚,这人却一下子多了起来,来了好多的男人女人,都说是从宫里来的,后来大半的都进了这园子里。我就奇怪,这园子府里的人不是说为了公主才建的么,怎么他们都来了。后来拉住一位姐姐问,她说他们全都是公主的人,以后侍候公主的。公主,你不都有我侍候了么,为啥还要那么多人?”孔昭盯着倾泠,眼中有些担忧,那模样似怕公主给别人抢去了。
“明日让方令伊给你说吧。”倾泠一句话打发了。
“噢。”孔昭倒是乖巧的点点头,静不了一下,又说道,“晚间府里宾客很多,我都一天没见你了,所以就想去找你,走着走着,给迷路了,也不知道到了哪,谁知转到了一处假山倒是见到驸马了……啊,是二公子,就是代替驸马将公主迎回来的秋家二公子。”
孔昭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的看着倾泠,“公主,那二公子长得真好看。他好像被灌酒太多了,脸红红的,还时不时的咳着。他看到我就问我是谁,为何在此?我就告诉了他。他便告诉我只要在这园子里等着就能见到公主,还给我指路。于是我就回园子里来,可走了一段,二公子又叫住了我,让我带些热的饭食给公主,又告诉我厨房的路怎么走。我到了厨房一看,饭菜差不多都冷了,所以就自己另做了些。到这才知道,原来公主你真的饿了。”
倾泠听到这不由微有些讶异,这位二公子倒是十分细心的人。
可能饿过头了,倾泠略略吃些便吃不下了,主仆两人闲话了会,方珈又领人搬进了沐桶、热水,服侍她沐浴、洗漱。
弄完后,又服侍她上床就寝,最后才与孔昭等人退下歇息去。
这一日的喜庆喧闹,终沉寂于夜。
六、清秋雾影似梦逢(上)
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在奔跑着,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穷追不舍,于是只得一直往前跑,一直跑,耳边只有嗖嗖的风声,脚下看不清楚,时而有颠簸,非常的累,可不能停,心里又急又慌,就那样跑着、急着、慌着,仿佛是无止境般……忽地一脚踏空,似摔下了无底洞,人蓦然一惊,然后便醒了。
倾泠睁开眼睛,看着纹云绣凤的帐顶,轻轻喘息一声,坐起身。房中有朦胧的光线,撩起帐帘下床,屏风前留有一盏纱灯,隐约照见房中摆设,环顾一圈,却是无比的陌生,几疑还在梦中。待看到妆台前的吉服、凤冠,才恍然忆起自己已嫁入威远侯府,已离开王府,离开集雪园。
看看漏壶,不过寅时三刻,时辰还早。思及刚才的梦,心头的慌、乱、急似乎还没有全消,空空荡荡的,甚是难受。披上长衣,走至窗前启一扇窗门,外边依是一片沉暗,一股晨风吹入,顿觉沁凉一片,心头顺畅许多。
吹了片刻,将窗门合上一半,走回房中,看着陌生的床塌,却是了无睡意。走至琴案前,古琴静卧,手指拔向琴弦,却忽然顿住。这里不是集雪园,这里是威远侯府,此刻若起琴音,怕不是要惊断许多人的甜梦。于是打消了抚琴的念头,再次环顾屋中一圈,却发现连一卷书都未有。微叹一口气,转身,瞅着了半开的窗门,心中一动,她移步至门前,轻轻开启了房门。
踏出房门,待眼睛适应了阴暗,借着天光,隐隐绰绰可视物。于是脚下便随意而行,悄悄漫步在这无人的侯府。暗淡的天光里,一切都如隔纱相望,模模糊糊却添了一份朦胧神秘之美,一路走,一走看,静幽幽的除自己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仿佛整个天地都只自己一人,虽有些寂寥空旷,却更多的是自在。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道高高的围墙一扇紧闭的门,那刻也不知是什么使然,她走过去,拔开门闩,嘎吱一声开了门,然后跨门而出。
门外,依旧园林亭楼,想来还是在侯府。她顺着脚下的石道一路走下去,时辰一点点过去,天光渐渐明亮了些,也不知何时起,周围渐渐弥生白气,先是淡淡的,后来逐渐变浓,最后三尺之外不可视物。
原来是起雾了。
她停步环顾,周围白白蒙蒙的一片,人在其中,云缭雾绕似的,倒有几分神游仙境之感,不由得微微一笑,脚下继续前行。
秋意遥这一夜睡得极不舒服。
白日里的婚礼看着风光无限,可当事人与操办人估计没一个不觉得累的,更何况他天生体弱,那繁重的礼节,满朝满府的客人,还有那些似乎无休无止的喜乐喜宴喜酒,只让他倍感辛劳。可这样喜庆的日子怎么也打不得一点马虎,他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强撑着,终是熬过了这一日,替向来做事完美的哥哥算是做到了完美。
夜里,身寒肢冷,头颈一阵阵作痛,肺腑间塞闷着,终是止不住又咳了起来。想来是一日操劳耗了神气,夜里门口送客时又吹久了风,看来又有几日不爽了。但这样的日子又是深夜里,实不想惊动他人,便忍着,想到了天明再去配药。于是一夜便这样痛着、咳着、睡着,到天蒙蒙亮时,咳得实在厉害,再也睡不着了,干脆便起身。披衣出门,打算去药圃里采些清肺止咳的三龄草回来泡着喝。
步出门外,才发现已起了蒙蒙白雾,人行其中,雾气缭绕,隐隐约约的可见楼阁亭台的轮廓,倒是让人有几分神游仙境的感觉。
到了药圃,在白雾中他寻着一片花开八瓣的淡蓝花丛,弯腰采了一株,奏近鼻尖轻嗅,顿时一股凉香沁入心肺,神气顿爽,不由微微一笑,将花瓣摘下吞入口中咀嚼,一股涩味在唇齿间弥漫,但随即一股清凉的药汁顺着咽喉流下,那塞闷的肺腑顿时似乎顺畅了许多。重又弯下腰,打算多采些回去,身后忽传来轻浅的脚步声,指间折下一株时,他暗想,谁起这么早并到这后园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轻盈的仿似是踏在云端。
他听着,心头忽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得直起身来,然后脚步声也就在那一刻止了。他转身望去,迎面一阵晨风吹来,他先是闻得一缕极淡的幽香,然后他看到了一束被风吹着往前飞的乌墨长发,及一角随风飘舞着几与白雾融为一体的衣袖,其余的尽笼于蒙蒙白雾中。
那一刻,他万分好奇隐于雾中的人的真貌,而那人似乎知道了他的好奇一般,那轻盈的脚步再起,然后那人一点一点的从雾中显现。
似是一株玉树琼花在雾中悄悄绽现,裁冰为神,倚月为姿,风华更胜瑶台天女。
周围浓浓朝雾环绕,一切都显得那般的不真实,令他有些恍惚,这是梦?是幻?这是人?是仙?
当目光相遇,他心弦一颤。
那双眼睛,似漆夜天边高悬的星子,清亮寒冷而孤远。
晨雾之中,倾泠一路走来,也不知走到哪,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当鼻尖闻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