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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我非常感兴趣。”
“一个男人。”
“是女人我还用问吗?”
真吵死人了。沈安若向后挥挥手,想像一下把他当苍蝇赶出去的样子。
多难过,竟然没有一个指标是好的。沈安若很郁闷地关了软件,继续看官网里的结局猜想。
“哟,‘匪我思存’?还‘匪我思且’呢。”
沈安若这下可被震住了,将电脑椅转了180度,面向他:“程少臣,原来你还读过《诗经》?看不出来啊。”她上下打量他几眼,这家伙哪里有半点文学男青年的样子,总吹嘘自己从没读过《红楼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才一句话你就这么震惊了?我若能整书背诵下来,你不得把我当偶像崇拜?”
“你就使劲吹吧,反正也不用纳税。”沈安若不屑一顾,正入神,身后姓程的文学青年已经字正腔圆地开始背。她从来没听他这么认真地念过东西,连读结婚誓词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你还要检验哪一首?”
靠!不会吧。连那些生癖字都没背错,沈安若想撞墙。
“算了算了,我相信你。不用背了。”
这么笃定,想必成竹在胸。又不是学中文专业的,明明连唐诗宋词都不屑,竟然背这个。怎么会有人这么变态。
“其实是那年周安巧跟我打赌,说我若能用三天把《诗经》全背下来,就给我打一整学期的热水。所以我当然背啊,还可以偶尔拿出来吓唬人。谁知记忆力这样好,现在都不会忘。周安巧你还记得吧?”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比他更变态的喜欢男扮女装的律师。
“匪我思存……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个挺有名的小言作家吗?你书架上有一堆她写的小破书。”
“什么小破书?你又没看过,哪里有发言权!出去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上周末你跟贺秋雁出去鬼混,我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你,实在无聊就把那些书全看了一遍,连杂志里的文都看了。”
“你一下午看十本书,一目二十行,这也算看啊。”
“反正我都看完了。不就是两男一女,两女一男,再复杂点就是两男两女,折腾上十几万字,最后谁也得不到。”
他这是公然的污辱与挑衅,忍啊忍,还是忍不住。沈安若正在努力地聚积词汇,打算损他一通,程少臣又发言了:
“就没有一个好结局,这女的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怪不得你老跟我闹别扭,原来都是被这种书教坏的。以后别看这么没营养的东西了,影响身心健康,还是看金老爷子吧……不对,他的书里动刀动剑,有杀气,也不好。不如多看看《格林童话》和《洛夫童话》吧。”
沈安若:“……”
“我知道了,雷宇峥,就是那什么匪的新书角色吧。你还真无聊,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上心一下好不好。”
“哼,你管他是谁,反正比你强一百倍。你尽情地吃醋吧。”
“切,强一万倍也没用,我犯得着跟一个马上就要走噩运的虚构出来的倒霉家伙一般见识么?”
真是乌鸦嘴啊乌鸦嘴,气死她了。“你是大仙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家雷公子要走霉运啊?”
“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已经做了十来次后妈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做亲妈。我看你家公子的结局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沈安若,你还是尽早忘了他,多做点有意义的正事吧。”
程少臣兴灾乐祸地走了,剩下沈安若在屋里咬牙切齿。
怀旧的季节(1)
沈安若从机关大楼出来时,江浩洋正从停车场的方向走来。那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所以当他约她一起晚餐时,沈安若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去新开的越南菜馆,在海边的美食城。餐厅很大,布置得极具亚热带风情,没有包间,只用草帘、矮的木质屏风与阔叶植物隔出相对独立的空间,但私密性很好,望不见其他人。他们选了最靠里的一张桌子。
她今天的事情办得顺利,所以胃口不错,蔗虾,软蟹,各种小点心,塞了一肚子。江浩洋只喝茶,每样东西动一点,安静地看着她吃。他们没喝酒。
“你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中午有饭局,很晚才散场。”
“你的爱好多奇怪,专程请人吃饭,只为看别人吃。”
“请你出来一次多难啊,难得正好碰上。最近有点烦乱,看见故人,心情就好多了。”
“真稀奇,莫非最近正流行怀旧病毒。”
“这句话有典故?”江浩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无视她刚才从鼻子里发出来的笑声。
“没什么,网络冷笑话。”沈安若见到江浩洋的眼睛里有几分揣度又几分了然的神色,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你这种吃饭时装深沉装风度的人最无趣了,害别人都没了好胃口。”
江浩洋神色平静看她一眼,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挟了一大筷子菜,又看她一眼,终于还是笑出来。
“安若,过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态度总算恢复成正常的样子,不再阴阳怪气。”
沈安若其实正在反思刚才的言行,听他这样讲,不免更加懊恼:“江局长,我哪有阴阳怪气,我每次见你都敬畏有加。”
“是的,真敬畏,你可以不必培训直接去参加城市礼仪比赛。”
沈安若也笑了。
江浩洋去结帐的时候,沈安若在前厅等他。店里生意兴隆,很多客人没有座位,只能等。前厅有高大的阔叶常绿植物与人造瀑布,景致优美,她看得很投入,直到江浩洋喊她名字才回过神。
“这么久?”
“碰巧见到熟人,打了下招呼。”
“你今天尽碰巧遇见熟人。”
“大概是怀旧的季节到了,你刚才不是还这样说。”江浩洋又淡淡看她一眼,“时间还早,你接下来有安排吗?”
因为车子不允许直接开到海边,所以停车场离饭店有点远。沿途有意式冰淇淋店,沈安若买了两大盒,递给江浩洋一盒。
“现在天气还很凉,哪是吃这个的时候。你胃又不好,稍后胃痛别后悔。”
“怎么会后悔?凡事都要有代价。你想想,如果你突然兴起一个愿望,然后马上便能实现,即使日后需要付出一点代价,那也是值得的。”
“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多谬论。”江浩洋不认同地看着她,但并没阻止。
他说的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处得这样好,就像回到以前一样。之前偶尔的约会,也都冷淡疏离,客气到虚伪。那时江浩洋不以为意,她也无所谓。
不远处传来欢呼声,原来是新落成的激光音乐喷泉今天终于启动。无数白色的水练喷涌飞溅,乱花碎玉,激光在夜幕里投射出变幻莫测的诡异图形。广场上人很多,他们坐在离得很远的石椅上,也仍然能看得清楚。
她吃完一盒冰淇淋,见江浩洋手里那一盒完全没有动,都已经化了一半,于是顺手又拿过来。
“你的确跟以前不一样,我记得以前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外面吃东西。”
“那时候多年轻,要装淑女,免得嫁不出去。”
江浩洋笑。“安若,我们认识超过十年了吧。”
“十年多。竟然过了这么久。”
一时竟也无言,喷泉还在继续喷涌,《命运交响曲》,水柱一飞冲天,腾起一阵云雾,慢慢飘散下来。沈安若突然飞来一句:“你跟嘉敏何时分的手?”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过?”江浩洋被她毫无预兆的问话问住。
见沈安若一脸怀疑,江浩洋耐心解释:“一直是普通朋友而已。那时她要回国住半年,需要找个男人帮她挡住源源不断的相亲对象,而我也恰好缺个作伴的异性朋友,各取所需,就这样。现在我们关系也不错。”
这么现实的结论。沈安若静默了片刻,想起一些往事,微微抿起唇。“当时我一直以为我们要做亲戚了,世事可真难料……”
“的确是难料,我也从没想到你们会这样。”
“相处久了难免就会感到疲劳。”
“就跟长跑一样,总会有一段疲惫期,忍一忍,调整一下,就撑过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大一那年体育测试,竟然中途退场,最后免不了还要重新跑一次,多受一次罪。何苦?”
“江学长,你没必要把我的糗事记得这么清楚。”那年的确很糗,她身体生病状态极差,跑到一半不得不退场,最后补考,遭他嘲笑。
又沉默了一阵子,沈安若自言自语般轻声说:“嘉敏是极好的女子,你错过她极可惜。而且,只怕她跟你想的不一样。”
“她当然是好女子,可惜现在已是别人的女友。”江浩洋表情淡然。
沈安若沉静地看着他。江浩洋对望过来,温和地说:“安若,人生就是这样,你错过的东西,等再想去寻找时,通常都已经来不及。既然已失去,那就不如想办法忘记。当然,也有时候你突然回头,它竟然还在原处,只不过那是极偶尔的时候,可遇不可求,没握住,机会便稍纵即逝。”
“好像要变天了,我们走吧。”她突然打断他的话。喷泉现在的配乐是《春之圆舞曲》,细细的水柱轻轻跳跃,仿佛在舞蹈,但气温却降了下来,风很冷,与那轻快的节奏甚是不搭。这样的天气,吃冰淇淋果真不明智,全身凉透。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支曲子?不要听完再走么?”
“不听了,我觉得冷。”
江浩洋脱了风衣递给她,她很不客气地披上,两人并行向停车场走去。沈安若低着头,但能察觉江浩洋在看她,有时她便抬眼回望过去,但他并不闪避,直直地视过来,那眼神里有探寻,但带着更多的了然,令她觉得不自在。
“你为什么一直提齐嘉敏?”
“上周我们通过电话,看见你突然想起她。”
“你是因为想提醒我这件事,所以才肯与我出来?”江浩洋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缓缓地说,“那我们交换一下。也是上周,安凯上层跟我们局里几个人吃饭,每个人都喝得有点高,后来你那位永远处乱不惊的前夫竟然问了我一句话……”
“以前你说过我又愚蠢又任性,你是认真说的对不对?”沈安若突然打断他的话,“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聪明又善解人意。”
“视角问题,要站在非常近并且非常特别的角度,才能发现你那不为人知的特性。可惜大多数人都没那机会,所以只看到你聪明又善解人意的一面。江浩洋淡然地笑,“你自己没发觉?”
她在他面前一直像小孩子,无从反驳,于是又低头不说话。
“你不想知道他问我什么话吗?”
“江局长,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江浩洋弯起嘴角:“安若,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令我怀念以前,可惜我错过了太久,对吗?”
“今晚你究竟想说什么?”
“本来是真的有话想说,不过看起来似乎是没必要了。”江浩洋神色平淡,“安若,我记得很久以前的一天,你问我,我们为何分手。”
“他问了你一句什么话?”
江浩洋笑:“你终于想知道了?”
沈安若抑住呼吸盯着他的唇。
“程少臣那天与我单独敬酒时,突然问我,你当年是怎么把我老婆弄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