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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乎穆萧的意料,唐天说的救兵是云城昆曲团。他想从那里火速借调一名女演员来临时顶替凌云儿,完成最后的压轴戏《游园惊梦》。
尽管大家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为了剧团的利益,只能听从唐天的安排。
从唐天敲定了那个替补的女演员之后,凌云儿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不全是因为喉咙难受,而是她觉得有一块巨石忽然从天而降,砸在原本宽阔光明的道路上,挡住了她的梦想,她的希冀。天空忽然坍塌,暗无天日。
穆萧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他没有说任何安慰她的话,因为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穆萧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对外演出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搭挡,不是朝夕相处的凌云儿,只觉得极度的无奈与迷惘。
他没有任何把握演出成功。
他要凌云儿在家里休息,不要去剧场了。他害怕那种气氛会刺激她的神经。--那曾经梦想了多年的舞台,如今就近在眼前了,上场的却不是自己。
还有,一想到是另外一个女子演杜丽娘,跟穆萧唱那段恩爱缠绵的戏,凌云儿就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可是凌云儿还是固执地要求去看演出。穆萧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一直到团长亲自去后台催促,穆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凌云儿,去化妆间化妆。
这个时候,那个云城的女演员还没有赶来。
穆萧化好妆,穿上戏服从化妆间走出来之后,才听到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团长陪着一个女子走进化妆间。
他只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风衣,就像一朵云彩轻柔地飘了进去。
穆萧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猜想那一定就是来救场的女演员了。本该去跟她打个招呼的,怎么说一会儿要同台共演,也得临时抱佛脚,沟通一下感情。
这时,扮演《游园惊梦》里丫鬟春香的方媛媛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方媛媛问:“她来了吗?”
穆萧知道“她”指的就是刚到的女演员,他木然地答:“在化妆间。”
方媛媛穿着一条月白色的罗裙,一件翠绿色的坎肩,说不出的娇俏。她伸出手来,整了一下穆萧的戏装,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向化妆间走去。
穆萧想跟着她走,穿着戏靴的双脚却似钉在地上一般。
团长急匆匆去后台找他,要他与女演员见上一面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说:“不用了。上场之后我会处理好的。”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底气。
他只是想在临上场之前,再陪陪可怜的凌云儿。
最后一场折子戏终于拉开序幕。
悠扬婉转的笛子吹响,杜丽娘上场了。穆萧站在幕布旁边候场,却心神不定。
他甚至没有听杜丽娘都唱了些什么,那些他已经烂熟于胸的唱词他充耳不闻,即使是那段最美的《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听不进去,因为他固执地认为,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跟他的云儿媲美。
直到他听到那几句幽怨的“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之后,悠扬悦耳的琵琶带出欢快的笛声时,才如梦初醒。
穆萧戴着藏蓝色的戏帽,穿着白色的苏绣戏装,手持一根柳枝,玉树临风般登场。那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下子就饱满起来。
舞台上,他第一次看到扮做杜丽娘的女演员苏紫。
2
台上一人,台下千人。
台上那个着了戏装的女子,正飘飘然向穆萧迎来。水袖挥舞,那袖上的苏绣蝴蝶便展翅翻飞。
台下千人,台上一人。台上的女子宛如一朵天边的流云坠落于凡间。
穆萧便在那一刻身临其境了。他一上台,便成了翩翩绝代佳公子,玉树临风,风雅俊秀。捏着柳枝的兰花指微颤,手臂轻轻一甩,那四只水袖便轻盈地糅合在一处,纠缠,流连。她水袖上的蝴蝶便落在了他水袖上的点点梅花上。落下,复又飞离。
四目相投,秋波荡漾,朱唇未启先有声。那声音便是发自心底之音。
奇妙的音律,便宛如这场春梦。
这场戏,讲的是杜丽娘游玩后花园,感春伤怀之时做的一场梦。梦中,她邂逅了书生柳梦梅。二人在湖山石边、牡丹亭畔、芍药栏前情投意合,云雨畅欢。
而此刻,穆萧觉得做梦的并非杜丽娘,而是柳梦梅。柳梦梅便是自己。是他自己在做梦。
“姐姐,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穆萧的这句念白张口便来。抑扬顿挫间,含情几许。那是初见佳人,一见钟情的独白——早一分太早,晚一分太迟,而此刻,原来你也在这里!
却见苏紫饰演的杜丽娘,背转过曼妙身姿,双颊嫣红,眉睫低垂。那姿态的娇羞柔媚,恰似落霞时分,园中一朵初开的牡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穆萧完全入戏了。他右手轻轻托起苏紫低垂的水袖,苏紫袖上的蝶翅与穆萧袖上的梅花叠在一处,分不清哪是蝶,哪是花。
穆萧边将左手里那枝翠柳轻轻放在苏紫衣袖边,边说念白:“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
苏紫双目似两潭春水,碧波荡漾。她轻启朱唇:“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穆萧此时用心听了,方觉苏紫的音色幽婉悦耳,胜似天籁。
穆萧动情地接了对白:“姐姐,咱爱杀你哩!”他拖了长长的尾音,就似长长的水袖余香袅袅。
花神的花瓣开始漫天飘飞。花雨中,二人双双起舞。
穆萧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女自怜。”
他这几句唱词简直是超水平发挥,声音清亮甜润,立刻赢得了满场的喝彩。这个时候,穆萧方觉台下还有数千人,他刚才只顾沉浸在台上美妙的二人世界中了。
穆萧念白:“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他牵起苏紫的水袖,似将满天的彩霞拉入怀中。
苏紫念白:“哪里去?”
穆萧唱道:“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摸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二人合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合唱的部分,二人已是夫唱妇随,配合默契。如果说刚才穆萧刚出场,二人初见,配合尚有些青涩的话,此刻已经是酣畅淋漓了。二人忽执手相对,忽相偎相依,忽对影飞转。水袖翻飞,衣袂轻旋。曼妙的身段、动听的唱腔征服了台下的观众,亦征服了他们自己。
穆萧未料到自己的首场演出会如此成功。在彩排的时候,穆萧是在演柳梦梅,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柳梦梅,他是在演自己。
只是因为女主角的不同,表现与感受便会有如此不同吗?究竟是因为这个五光十色的舞台的诱惑,还是因为苏紫?如果此刻的人不是苏紫,而是凌云儿的话,他的状态会不会这般好?这些其实是穆萧下台之后才细想的事情。在台上,只是一闪而过。他不知道,谢幕时,伴随着台下如雷的掌声,当全剧组的人都欢欣鼓舞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黯然神伤。没有人看到凌云儿的泪水。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穆萧未想明白的事情,在苏紫心里则是透亮的。
她清楚地知道,今晚她超水平发挥了。事实上,她超水平的发挥是在穆萧登场之后。所以她知道,她的感觉完全来自穆萧。当她看到穆萧手持柳枝,款款登台之时,感觉便排山倒海地来了。
而她卸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穆萧。当她在台上“惊梦”时,穆萧便消失了。在台下亦无影无踪。
剧团吃消夜的时候,穆萧仍未出现。
回到剧团给她安排的临时单人宿舍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还没有去剧场之前就在团长唐天的陪同下来过这里,将行李放置妥当,在宿舍的楼道里跟唐天道别之后,便匆匆去宿舍休息。唐天说,今晚的演出非常成功,在原来的女主角恢复嗓音之前,由苏紫继续出演《游园惊梦》。
苏紫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楼道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已经休息了,苏紫跟唐天在饭店多聊了一会儿才回来。
房间不大,只有十平方米左右。门的对面就是窗户,窗帘没有拉上,因此窗外的灯光月光星光统统收入房内,令房间一片朦胧。
而朦胧中,苏紫觉得有些不对头。
她没有想出是哪里不对头。刚刚多喝了两杯红酒,她的步态已有些飘摇了。
她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却怎么也摸不到。墙上光溜溜的,开关在哪里呢?
她边嘀咕着边走向她的床。她记得床头柜上有一盏台灯的,她想试试能不能打开。
苏紫刚走到床前,忽然觉得朦胧中,有一个黑影晃入视线。
她一惊,抬头,只见在窗外灯光的背景下,一个人影半吊在屋中,脚是悬空的。
屋里冷不防出现一个人,而且是以这样诡异的姿势吊着,苏紫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掩住嘴巴才没有叫出声。
如果刚才那一声惊叫发出来,整座楼的人立刻会被吵醒。
苏紫手脚发软地摸到台灯,打开,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
她朝那个人影看去,几乎跌坐在地上。
只见房间正中的天花板上,吊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套住了一个人的脖子。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皱巴巴的满是尘土,双臂垂下来的姿势极度可怕。他的胳膊怎么会这么长啊?
而当苏紫看到那张脸时,再也撑不住了。那张脸满是泥土与血迹,看不出原来的脸色。他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向上翻着。嘴巴张得很大,鲜红的舌头伸出来,吊在下巴上。
苏紫几乎昏了过去。她刚想大声呼叫“救命”,却听到吊着那个人的绳子发出“格格”的声响,然后那个人便直直地掉在了床上。落床的姿势很古怪,有点儿像体操比赛的时候,运动员完美的落地,极稳。那双脚落床几秒种之后,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这个时候,苏紫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向门口跑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吊死的人忽然动了。开始只是扬起手挣扎了一下,接着,他整个人很快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从床上弹了起来,走到苏紫面前。说怪异,是因为他的行动僵硬,而且居然很迅速。所以,那个人很快便从床上跳下来,走到苏紫面前。
3.
那个人用僵硬却迅速的步子走到苏紫的面前,那张脸依然保持着刚才悬吊时的表情:满脸的泥土与血迹,双目圆睁,眼珠上翻,舌头吊在下巴上。
苏紫用极度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个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死是活。他看上去更像……更像僵尸,传说中的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