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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轰轰连珠炮般一阵乱响,巨龙一直撞到最后一层结界余势才竭。沉香瞅准了魔礼青新旧力交替不及的机会,左拳无声无息地凌空击向巨龙。大震声里,巨龙破灭无踪,魔礼青大叫一声,连连后退,背心重重撞上了饭庄墙壁。倒飞回的青云剑不及收起,险些将他自己捅了个透明窟隆。
一边的魔礼红吃了一惊,手腕一振,又要祭起混元伞。却不料耳边突然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呀,这么多绿宝石红宝石?借给我玩玩好吗?”手上一空,混元伞已被人生生夺了过去。
他大骇之下,连忙伸手往回抢。那女子叫道:“小气鬼,你也不是好人!”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拳头由小变大,已占据了全部视线。就见魔礼红一声惨叫,连人带伞倒飞出去,变成了天边微不可见的一抹黑点。
沉香大喜,叫道:“丁香,打得好呀!”
丁香的拳头,杨戬猝不及防下,都曾被她一举击飞,何况魔礼红?但她所恃的,也只是过人神力而已,余下三名天王骇然中不约而同,青云剑、辟元珠、碧玉琵琶,一股脑便向她招呼了过去。沉香疾冲上去,代她拦住大半招势,但漏过的攻击也自威力奇大,丁香翻身便倒,已被震晕过去。
沉香大怒,提斧便攻,与三人战成一团。魔家兄弟久经杀阵,初时出奇不意,颇有几分手忙脚乱。此时反而定下心来,见他法力奇强,却是经验不足,便不与他正面抢攻,只四下游走,不时向昏倒的丁香、一边的杨戬康老大等人发出杀着。沉香要分神救人,又想着速战速决,心浮气躁之下顿时落了下风。
杨戬挣扎着过去,扶起康老大,撕下衣角为他包裹伤势。心牵沉香,目光不时扫向战局,见他越战越勇,欣慰之余,却又不禁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嫩,经验不足,偏又自大得很,恨不能一招就击倒这三个大敌,还是只凭着血气的一勇之夫啊!
康老大伏地调息半晌,此时已缓过劲来。看着眼前情形,又看着杨戬,他勉力提气,轻声劝道:“二爷……终还是沉香救了你的命……想想你是如何对他的……二爷,回头吧,再也莫要执迷不悟了!”
杨戬身子微微一颤,别过脸不去看康老大的神情。感动充塞在心头,千回百折的满腔心思,也很想向这个相陪多年的好兄弟一一述出。但目光到处,手上还染着康老大伤口的鲜血,梅山六人,已因自己受累不浅,难道还要因自己的那番心愿,再将他们害上绝路吗?
再说……
嘴角浮出些苦笑,康老大不同于哮天犬,那只笨狗可以不要理由地相信自己每一句说话,老大却是万万不能。现在这步境地,凭什么来说服与他?方才在饭庄不是已试过一回了吗?换来的,不也只是义正辞严的责备?
疲惫地叹息着,他轻拍一下康老大的肩膀,万语千言,终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战局,身形顿时为之大震。
就在他走神之时,沉香与三天王的攻守局势,已是截然大异!
沉香的心理,极为复杂。不但想胜,还想胜得干脆利索,轻松写意。那个人,白衣上溅了尘土血渍,曾经的威严,已随了他的法力一并消失了去。但他淡淡地扫视过来的眼神,却仍是那么的居高临下,带着几分挑剔的意味。
似乎自己赶来救下他的性命,独抗三大天王,种种的一切行为,在他眼中,根本都不值一提。
即便王母密旨要杀他,他却仍因了自己的久战不下,自己偶尔的失算而冷嘲得意,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笑话。
他凭什么!
心神杂乱之下,顿被魔礼海趁虚而入,碧玉琵琶魔音响起,直钻脑中,沉香这才霍然惊觉,但却已经迟了——
提起法力,匆忙地布下牢固的结界,将自己和身后的杨戬等人护住。但琵琶之音控制住了他的身体,手中钢斧忽然变得重逾千钧,再也拿不起来。他半跪了下去,神识清明,但手足如被绳缚,怎么都动弹不得了!
镜外的哪吒急出一头汗水,怒道:“刘沉香,你这个笨蛋!大敌当前,你在乱想些什么?现在好了,我倒瞧你如何脱身!”沉香面有愧色,半低着头不去分辩。百花怕他吃不住劲,开口抢白道:“沉香那时太年轻,被他们暗算也不算丢脸的事。反正,这一次到底是他打跑了四天王,才救回了……才救回了显圣真君的一条命!”
沉香吸了口气,苦笑一声,嗫嚅道:“不是,这一次,还是舅舅救了他自己……”移目看向场上,他是当事人,当然明白下一步会是什么情形。
拼命地挣扎,却徒劳无功。那时的自己,由大喜而大急,由大急而绝望。就在这时,舅舅冷笑着开了口:“还是老毛病,略占上风就狂得没边。你都不如丁香,她好歹还打飞了魔礼红那倒霉鬼!”
自己一怒,正想开口反驳,舅舅却极不经意的轻声道:“可惜了,丁香不能元神出窍,否则以她的元神,来指使你这笨蛋的身体,势必能将魔家兄弟一举成擒!”
那时只当他在嘲弄自己,切齿痛恨不已。半晌才想起,丁香不能,自己却是可以的呀!精神一振之下,便没顾得上细想其他,趁着结界还能支撑片刻,神识一凝,元神逸出,径直附上了晕倒一边的丁香身体。
丁香的神力,果然非同小可。有自己元神的招式神通相配合,先劈手抢下魔礼海的碧玉琵琶,将弦索扯了个稀烂。余下的两名天王万没想到这凡间女子又突然作难,也被自己三下五除二,干脆之至地一人送了一拳,飞出得无影无踪。
法宝已毁,对身体的禁锢自然失效,元神潜回自己的身体,救醒了丁香。当时以为是自己的急智救回了所有人的性命,得意洋洋,一任醒来的丁香对着舅舅冷嘲热讽,却只觉得解气无比。
耳边丁香的话一字字地传将过来:“二郎神,不好意思了?没关系,他是你外甥,保护你也是应该的。”沉香左手蓦然紧握成拳。移目四顾,小玉的眼光里全是赞许与自豪,母亲也现出了久违的笑容,镜外众人在谈论着杨戬的提点和自己方才的急智,语气都是难得的轻松愉快。
却是谁也没有想到要去责备他,责备那个带着施恩者的自矜站在舅舅面前的刘沉香,竭力掩饰着,却又有意地流露出那么一丝洋洋得意与幸灾乐祸。
那时的他是有意的,不想让人看得轻薄了,所以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欣喜,但又想瞧瞧杨戬的狼狈,想看看杨戬这时候怎样面对自己,所以有意无意地显示出嘲讽与矜持。他很清楚,康老大也好,哮天犬也罢,都不会留意这小小的异样。但以杨戬敏锐的眼力与阅历,却定会心知肚明,继而难堪不已。
第七卷 危局奕对 第十八章 亲义两睽违
康老大的伤势不轻,杨戬扶着他站起身,垂下眼帘,掩饰住一闪而过的痛楚与失望。他情愿沉香像丁香一样出言讥讽,也不想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到那种隐秘的窃喜。固然,他希望沉香能成熟起来,不要再单纯得易受人摆布。但方才那一战,他看得极为明白。沉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冲动易骗,却比当年的单纯,多了几分自以为是的张狂。
丁香想起被杨戬诱惑的旧事,忘了继续笑话他,脱口催道:“对了,那个思想,快把那个思想从我身体里拿出来吧!”杨戬虽然心事重重,听到她这种天真的想法,还是不禁好笑,斜斜瞥了她一眼:“我现在没有法力,除非将你法力都转来给我。”
丁香嘟嚷一句,认真地盘算起来。拿走恶人的思想固然是好,可腾云驾雾的新奇,一拳打走一个天王的成就,让她怎么甘心再做回普通的凡人?杨戬看在眼里,淡淡地又加了一句:“知道你们一定不会给我法力的,那就让那个思想在你身体里再呆一段吧!”丁香顿时呆在当场,不知该如何解决才好。
众人都看出了,杨戬是在报复丁香的讥讽,故意出难题让她惹上一场烦恼。碍着龙八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暗自好笑。就见丁香犹豫半天,仍下不了决心,还是康老大忍着痛开口打圆场,一行人仍是折回了饭庄,先休息一阵再说。
小二战战兢兢地奉上酒菜,逃也似地退下。沉香记得李靖和哪吒的交待,怕用强达不到目的,便不急着提到正题,起身为杨戬理好杯筷,又提壶替他满了一杯酒。
杨戬诧异地看向沉香。沉香手一僵,侧过头避开他的注视,半晌才道:“你到底是我娘的亲哥哥,刘家村提到她时也很动情。一家人没有揭不过去的恩怨,你也不必想得太多了。”
哮天犬好奇,继而连连点头:“沉香,你这么说就对了,一家人,一家人呀……”他一直担心着沉香会为难主人,这时终于如释重负。连康老大都不禁开口赞了个好字,只想:“这孩子宽宏大量,果然不愧是三圣母的骨血。二爷若有他一半胸襟,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杨戬不语,持杯一饮而尽。沉香再度为他斟满,心知还未到点题的时候,便又将话绕到母亲身上:“我偷偷去了华山好几次,娘在山下真的很可怜。囚洞昏暗潮湿,她孤零零地呆在那儿,连一个陪着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可娘并不如何怨你,她只是说想不明白,不明白她到底哪里错了……”想了想,又随口加了一句,“娘叮嘱过我,说你也是不得已,令我日后行事,莫要令你太过难做。”
此言一出,就见杨戬手中杯微微一颤,一杯酒竟是泼了大半在桌上。明知这孩子的话作不得真,却抑不住心中的激荡。或许,三妹猜出了点自己这二哥的苦心?才隐约觉出些欢喜,三妹绝情的冷笑一闪而过,喜悦顿变成锥心的剌痛。
康老大性子直,听沉香说得可怜,也插口道:“是啊,二爷,三圣母在山下这些年,可吃够了苦头。我看守山洞那会儿,她醒着时不是以泪洗面,就是一个人痴痴地念叨着沉香和刘先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要么陷在噩梦里害怕哭喊,要么就是拼命向你求情,求你放过她全家。二爷,说实在的,兄弟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当年你在灌江口那么宠着莲丫头,她要星星你都肯到天上去摘,可如今……”
杨戬蓦然紧抓住桌沿,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右手却不停,一杯杯酒灌将下去,生似要将所有苦涩,都藉了这杯中之物强压回心底,再不被想起。但他的神情骗不别人,沉香看在眼里,虽觉他这种人不该被如此轻易打动,却按捺不下心中的窃喜,不失时机地又叫了他一声:“舅舅!”
三圣母担忧地看着二哥拼命般地痛饮,虽知凡酒很难醉倒神仙,到底不放心,略带责怪地转向沉香,欲言又止。沉香黯然,嗫嚅着说道:“对不起,娘,我那时只想着设法打消舅舅的顾虑,好逛他心甘情愿地跟我上天做证。所以……所以……”
哪吒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这主意原是他和沉香商量出来的,先专捡好话说,说得通最好,说不通再用强逼压。现在看来,那些话,哪句不是在杨戬大哥心头,重重剌上一刀?听到沉香又叫一声舅舅,他在镜外不禁一个哆嗦,泪水滚滚涌下。
明知沉香定有所图,杨戬仍控制不住情绪的波动,说不出的欢喜翻腾在思绪之中。他牵动嘴角,惨淡地嘲笑自己一声。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