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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二子很听话,因为老四提前跟老爷子打过招呼了,可能是老爷子给他透过话,二子连问都没问,直接跟着老四上了火车。”
我不相信我爹会放手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别人去过年,我爹很讲究的,甚至有些迷信,他怎么可能让我弟弟在外面过年?莫非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理林武了,一把抓住芳子的手:“芳子,你来告诉我,我爹怎么了?”
芳子笑得很天真,眼睛都弯成了月亮:“没怎么呀,好好的,就是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一切正常啊老公。”
我使劲地摇晃她的手:“不可能,我爹是不会让我弟弟跟着别人出去过年的。”
林武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扒拉开我攥住芳子的手:“你是怎么搞的?谁的话你也怀疑?芳子还能糊弄你吗?”
我推开林武,直直地瞪着芳子:“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爹他到底怎么了?”
芳子被我捏得尖叫起来:“放手啊你,你哪来那么大的劲?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什么事儿也没有……林武,不是四哥给你一封信吗?你拿给杨远看看,让他放心,真是的……本来不想给你看呢,怕你担心,既然你老是把事儿往坏处想,你就看看。”我指着林武的鼻子大声喊:“给我。”林武怏怏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哗啦一下抖给我:“给你,看了可别难受啊。”我快速展开了那张纸,是我爹的字迹,那上面写着:“孩子,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实在照顾不了你弟弟了,我想暂时把你弟弟托付给刘老师,就是刘梅的爸爸,我每月给他生活费。等我习惯了照顾自己就去把他接回来。小胡那里太乱了,我不想让他去了,这个话我不方便跟你说,等小胡去看你的时候你来转达我的意思吧。年关已经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争取年前去看你一次……”后面的字迹由兰色钢笔字变成了黑色签字笔写的,“不过我的眼神不好就不一定去了,有什么事情我就给你写信吧。此致,祝好,父亲杨。”不对!这封信明显是两个人写的,前面的是我爹,后面的尽管笔迹差不多,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两样,下笔太重了,前面的经常写出行来,后面的太工整。还有,我爹给我写信一般没有落款,更不可能出现“祝好”这样的字眼……是胡四,胡四模仿别人签字很有一套,当年他贪污公款的时候就是冒充领导的签字。我笑了,把信慢慢折了起来:“林武,我知道我爹出事儿了……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兄弟了,还有你,芳子。”
林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不住地拿眼瞟芳子,他的举动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我把信揣到贴身的口袋里,抓过芳子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芳子,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你必须告诉我真相,不然会出事情的。”
“杨远,你爸爸去世了……”芳子一把抱住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下意识地搂紧了芳子,似乎怕一不小心她会飞走。
“蝴蝶,这是真的,将近一个月了,”林武用胳膊围住了我们俩,“终于还是没能瞒住你。”
“别骗我了,我不相信,我爹的身体很棒,只不过是眼神不好。”我笑了,“操,你们可真好意思骗我。”
芳子的胳膊有力得像一条蟒蛇,越抱越紧:“不相信就好,我们是真的在骗你……”
林武捏了她一把,这一把我看得很清楚,我的脑子也亮堂极了,林武说:“芳子都怪你,你怎么胡说八道。”
他们没有骗我!我一下子爆发了,猛地推开他们,一拳砸在桌子上:“这是哪天的事情?”
于队嘭地一声踢开了门:“杨远,你冷静点儿!”
我冷静极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我根本没有激动的举动。我使劲出了一口气,慢慢坐下了,我没有再看林武和芳子,把头转向于队说:“你们政府就是这样帮教犯人的?犯人的亲人不在了,你们竟然不告诉犯人?”
“杨远,你听我说,”于队坐到了我的对面,点了一根烟递给我:“那是差两天过元旦的时候,我们不能告诉你,我们政府干部针对每一个学员的改造情况有自己的措施。我们的打算是,你父亲的事情由你在外面的亲戚朋友协助政府先处理好了,等年过去以后再告诉你,你应该理解我们的苦衷……”那一刻我的脑子是空白的,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理解当时我怎么没有哭,起码也应该有一些悲伤的表情吧?过后我听林武说,我平静得像个冷馒头,脸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当时我打断于队说:“我爹是怎么死的?”当时我的第一反映就是我爹的死是因为我曾经得罪过的那些人。
“他出了车祸。”于队的手扎煞在桌子上,随时准备我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怎么出的?”我还是很平静。
“在来接见你的路上。”
“没有人陪他吗?”
“有,你对象,一个叫刘梅的。”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刘梅了……我不想知道当时的情况,脑子里幻化出这样一幅场景,我爹摸索着走的路上,一辆疾弛而来的车把他撞倒了,刘梅惊叫着扑到了马路中间……胡四呢?我不是曾经嘱咐过他,让他不让我爹出门的吗?势必要来看我,他也应该开车拉他来呀……我问林武:“当天胡四在干什么?”林武说,胡四没在家,谁也不知道那天老爷子要来看你。我沉默了,但是我对胡四彻底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你他妈的不是我杨远的兄弟!我问于队:“后事是怎么处理的?”于队说,当时交警就通知了劳改队,我和康队去的现场,经过勘察,司机不负主要责任,他在正常行驶,你父亲突然横穿马路……队上通知了你大伯,你大伯和你的几个表哥来了。把尸体拉回家以后,胡四和林武他们也去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先不告诉你,第二天就火化了……我问林武:“是这样吗?”林武点了点头,把身子仰到了后面,好象怕我打他的样子:“处理得很好,钱已经赔了,不多,五千,在交警队里,等你出去领。”
“司机是哪里的?”我想杀了他。
“别问了,好帮你处理早帮你了,找不着了,他一听说他撞的是你的父亲,当天就失踪了。”
“帮我找。”
“大家一直在帮你找,你先冷静一下。”
“杨远,”于队严肃地说,“这事儿不关司机什么事儿,你不要有不妥当的想法……”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父亲。”
看来于队不善于做思想工作,大道理讲了不少,见我不接茬,干脆不说了。问林武还有什么话要说,林武说,老爷子走了以后,晚上胡四就让二子别回去睡觉了,二子不听,要回家找爸爸,胡四就和四嫂住到你们家了。老爷子学校的人去找过胡四,说这套房子是他们学校分给老爷子的租住房,老爷子不在了应该退还给学校。胡四找了人把事儿压下了,等你出去还可以住在那里。我问,二子真的跟着胡四去了杭州?林武嘿嘿了两声:“没有,老四是怕你发火,不敢来见你,先这么糊弄糊弄你……蝴蝶,不关老四的事儿啊,谁能知道老人家那天要来接见你呢?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你不谅解胡四,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责任。”我现在还不想谈论这个问题,闷声道:“以后再说吧,你先替我谢谢他,让他照顾好我弟弟。刘梅呢?我爹走了以后她再也没照面?”林武说:“火化那天她去了,哭得一塌糊涂,再以后就没见着她,也许是她不好意思见大家了吧,我听胡四说,她经常在半路上接二子,让二子跟她回她的家,胡四没给她好脸,这几天她不去了。”罗嗦了一阵时间就到了,于队直看表,我起身就走。
芳子追出来,又用了上次抱我的那个动作,从后面抱住了我,用胸脯顶我的脊梁。
我挣脱开她,轻轻抱了她一下:“芳子,好好等我,出去就跟你结婚,咱们一家三口人好好过日子。”
芳子点着头问:“三口人还不急,先两口。”
我莫名地发火了:“就他妈三口怎么了?还有我的傻弟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爹呼唤我回家~
这几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完全是不清醒的感觉,有时候心里明镜似的亮,有时候犯迷糊,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康队来找我谈过一次话,让我放下思想包袱,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回家照顾我弟弟,甚至说起了他自己的事情。说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是他妈把他拉扯大的……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脑子里一会儿是漫天的迷雾,一会儿是我爹的影子。那天也不知道康队是怎么走的,我只记得康队走了以后我做梦了,我对着一个人影喊了一声爸爸就醒了,我发觉自己双手扒着铁窗,脚伸在窗外,刺骨的风把我的两只脚都要冻掉了,外面是幕一样的黑。外面的人影也不是人影,是一堆雪,有人在雪堆上插了一根棍子,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让那根棍子特别刺眼,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是我爹从里面伸出来的手。董启祥好象也知道了我爹去世的消息,经常陪我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回家了,我爹站在院子里望天,满树的槐花开了,风一吹,满院子都是槐花。我爹站在槐花作成的雪里面一动不动,我躲在槐花幕后不敢靠近他,我害怕他怀疑我是越狱回来的。过了一会儿从天边飘来了一道彩虹,越来越近地靠近我爹,最后停在他的头顶上,那是一道圆圆的弧,让我想起了佛祖头上的光。
这几天太冷了,有人说这就是暖冬的好处,因为刚到冬天的时候暖和,真正到了三九,它就加倍补偿回来了。
我的手全是冻疮,脚上也是,晚上睡不着,痒得想喊叫。
老万告诉我一个偏方,用雪擦洗手脚,我就擦,整夜整夜的擦,擦完了就把手抄起来,脚晾在外面。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往我的肉里面钻,就像无数纤细坚韧的丝渐渐勒紧我的身体。
白天我经常到操场上没有目的地走,我感觉这样才不会孤单。可是很少有人理我,后来我才知道,大家跟我打招呼,我听不见,别人靠近我,我会迅速躲开,甚至有时候还会骂人。太阳出来了也不理我,它不会照耀着我让我感到温暖。风吹起的砂雪和碎纸片还有带着泥浆的树叶也不理我,我想要去抓它们都抓不到,连天上的云彩都不理我,我从来就没看见印象中的那些草原和牛羊……有时候我在操场上溜达累了会冲着天空嗷嗷地喊上两嗓子,我觉得这样很舒坦,喊完了就该休息了,就像农村社员们收工的号子一般。我尽量躲着董启祥和老辛他们,因为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怜悯,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杨远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什么事情也休想打倒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差几天就过年了,队上很忙碌,每个组都忙着打扮自己的监舍,有的还给自己的监舍挂上饭店、宾馆那样的牌子,什么醉仙楼,什么聚福财,什么财运达,有个叫梅园的被我拆下来摔了,因为这让我想到了刘梅,我不愿意想起她,想起她就会想起我爹……二十八那天犯人们正式放假了。一收工回来,康队就把我喊